洞房花燭夜,費雲升沒有再回來,月初只能悶悶地瞪著眼坐了一夜,最後還是放棄了抱走新房里那瓖金雕花花瓶離開的心。
一早,就有提醒她新婦敬茶的丫鬟在門口候著,她也只能在丫鬟的服侍下梳洗打扮,垂頭喪氣的去找費雲升拿回她的包袱。
看來,只能以後找機會再逃跑了。
來到費雲升原本居住的院落,那小院里居然只有單調的草地,與費府其他地方的花木扶疏、假山流水大異其趣。而她要找的人則詭異地趴在石階旁,不知在做什麼。
月初遣走了丫鬟,這時候她要說的話是不能讓外人听到的。
「咳咳!」她清咳了兩聲想引起他注意,然而費雲升仍是趴在那兒,低著頭不知在忙什麼。「費呃,相公?」
地上的人朝她胡亂的揮一揮手,像是沒空理她,但月初豈能就這麼放棄。
「相公,昨日你到新房里,有沒有在桌上拿走什麼?」
這回他連揮手都懶,整個人像蜥蜴一樣向前爬行了一段距離,好像在嫌她吵。
「相公!」這親密的稱呼叫順了,她喚來一點也不生澀。「你究竟在干什麼?听我說一下」
月初忍不住蹲去,看看他為什麼這麼專心,連看都不看人一眼。當她瞥見他正在玩的東西時,一雙眼都瞪大了,忍不住尖叫起來——
「我的金珠!」這這這這臭男人竟拿著她的財產當彈珠玩?
月初本能的就想把金珠由費雲升手上奪過來,想不到明明就在眼前的東西卻讓她撲了個空,還重心不穩倒在了費雲升身上。
而那可惡的男人,竟笑著拿著她的金珠丟呀丟的,就像在示威似的。
「你還給我」月初抓住他的袖子,頭一抬,卻又見到他竟然把她的耳環、金釵、花鈿等飾品全別在身上當裝飾,在陽光的映照下金光閃閃,幾乎要閃花了她的眼。
「你你這敗家子!我身家可沒你費府豐厚,禁不起你這麼玩的!」瞧他居然還得意地笑了起來,拿著金珠在她面前晃呀晃的,她為之氣結,再次伸手抓向他。
如今的情況,費雲升幾乎是躺在地上,而她則跌坐在旁,而且還是在樓梯邊,明明她有著優勢,但是無論她怎麼抓,就是踫不到他,要不是她確定他是個傻子,還真以為大白天見鬼了。
而費雲升似乎玩上癮了,笑容益發燦爛。這費府里,哪有人會和他這樣玩呢?每個人看他在地上就趕忙將他拉起來了,更別說眼前的人一張臉又紅又白的,表情變化多端,有趣極了!
他可沒忘記這人是好人,昨天還幫他說話呢!
狀況僵持不下,月初小臉一凝,不由得發起狠來,極不雅觀地跨坐在他身上,她小時候當乞丐時和別人打架就是這麼打的,橫豎院子里也沒有別人,沒人會看見她的 不端莊 。
小手又朝他身上抓去,只見他身子一扭,那華服上滿身的首飾她居然一樣也沒踫到,反而像在替他抓癢似的,撓得他咯咯直笑。
就在月初幾乎黔驢技窮時,一個清亮的童稚嗓音突然由她身後傳來——
「妳做什麼?不要欺負我爹!」
接著,月初只覺得自己被人推了一把,還沒有搞清楚是誰暗算她時,她已失去重心,整個人往旁邊一歪,額頭居然這麼剛巧地往石階邊緣撞了下去,這一下撞得她昏天暗地,滿天星光,幾乎站都站不起來。
可惡,這費府一定和她八字犯沖,十足大凶之地,否則她怎麼會來的第一天掉包袱,第二天被暗算呢?
等她模糊的視線好不容易恢復了,費力地往前一看,費雲升已經站起身,一個年約六、七歲的孩童站在他身前,像只母雞般護著他。
「妳為什麼欺負我爹,還搶我爹的東西?」那孩童沖著她不依地嚷著,「我不要妳當我後娘!我最討厭娘了!」
月初痛到說不出話來,卻是在心里大聲喊冤。她又何嘗想當別人的後娘?何況她搶的根本是自己的東西,這窩子強盜做賊的還喊抓賊啊!
不過這孩子這麼一番折騰,也讓月初知道了他的身分。他應該就是費雲升的兒子費瑾,他娘在生下他沒多久,就因費雲升病傻了卷款潛逃,難怪費瑾會討厭娘。
但但但,這些究竟干她什麼事啊?她只是個苦命代嫁又被偷走全部財產的可憐小婢女啊!
這時候,月初突然覺得額頭上熱熱的,接著一股熱流流到她眼楮里,她本能地伸手抹了抹,看上去卻是一手的血紅。
「我是不是流血了啊?」她整個人呆住,好不容易才說出這幾個字。
不用等費瑾回答,光看那孩子蒼白又驚恐的臉,她也能想象自己現在看起來應該跟那說書人口中七孔流血的女鬼沒兩樣。
三個人就這麼僵持著,忽然間這院子里又踏進了好幾個人,原本氣氛有些蕭索的院子竟莫名熱鬧起來。
「你們在做什麼?」領頭的是費天,他等著新婦敬茶已經等了快一個時辰了,卻始終不見人影,擔心自家兒子又搞出什麼事,連忙帶著下人前來察看。
他先是皺眉掃了表情古怪的兒子和孫子,最後目光落到跌坐在地的兒媳婦,嚇人的是這兒媳婦居然滿臉鮮血,血流得五官都看不清了。
「哎呀,心蘭,妳怎麼流血了?」費天忙指揮下人,「還不把少女乃女乃扶起來擦藥?」
一群婢女這時才連忙擁上,七手八腳地替月初擦臉、拍去身上的塵埃。
新婦一進門就受了傷,費天自覺失了面子,有些不悅地道︰「人呢?怎麼一個下人都沒有?就放少爺一個人在這里,還讓少女乃女乃受傷了,你們成何體統?」
一直站在費天身後的一名老者姓蔡,便是這費府現任的大總管,只見他慢條斯理地回答,「老爺,少爺不喜歡人伺候,您也知道少爺的情況奴才為了下人們的安全,便做主把人都調走了,橫豎這院子里都搬空了,也不怕少爺受傷。」
這听起來有些牽強,但不知怎麼的,費天竟接受了蔡總管的答案,不過兒媳婦為何受傷這件事仍得搞清楚。
「瑾兒,你說,這是怎麼回事?」他沉下臉問孫子。
費瑾小嘴開闔了兩下,臉色有些僵硬地道︰「她她想搶爹的東西!」
「她是你後娘,你爹的東西她都可以自由拿取,有什麼好搶的?」費天半信半疑。
「我明明看到她坐在爹身上,手還抓著爹的衣服,我怕爹被她打,一時情急才會推了她一下,她就她就」
費瑾越說越心虛,不過倒是勇敢承認了自己有動手,這讓月初對這魯莽的孩子有些改觀了。
蔡總管皺眉看了下費瑾,用一種微諷的語氣道︰「少女乃女乃打少爺?小少爺,你這話恐怕夸大了吧?小少爺又不是不知道少爺的情況,有誰打得了他?倒是少女乃女乃別被哼哼。」他意有所指地住了口,這剩下未說的余韻十分耐人尋味。
他這話不僅說得費瑾氣急敗壞,連月初這受害者都不太舒服地多看了蔡總管一眼。此人能在費員外面前大言不慚,估計應該是很受寵的下屬。
你一言我一句的,說得費天心煩,他擺了擺手,注意力放到了月初身上。「妳說吧,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