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早,咖啡、女乃油和烤吐司的香味,成了叫醒張樹人的鬧鐘。
他伸著懶腰,像頭大花豹那般懶懶地翻了個身,然後繼續享受被窩的溫暖。
「不怕睡過頭嗎?」葛葉的聲音輕輕柔柔地從他耳邊飄過。
張樹人睡得迷糊,也不當它是一回事,有氣無地力的呼嚕嚕亂說一通,「反蒸泥會僑起偶。」
葛葉的笑聲響起,「你啊,嘴里含了鹵蛋嗎?就這麼放心我一定會把你叫醒?」
他含笑點頭,卻仍不肯起床。
「真的不怕睡過頭?」這一次,葛葉的問話中多了認真。
閉眼貪睡的張樹人突然覺得,如果就這樣睡過頭,把公司的一切拋開,是不是比較好?
但這個念頭一閃即逝,他猛地睜開眼,腰一彈,整個人便跳下床鋪。
唉,真是可恥的念頭!他怎能讓親人失望,做一個背信小人?
要甩掉工作,應該用其他光明正大的方式才對,也許得花上長一點的時間,但至少他問心無愧。
張樹人搔著亂發,往浴室走去。「我沖一下澡。」
連現在是幾點都沒有問一聲,他就這麼信任她?瞥見牆上的鐘,葛葉轉開頭去,不想看到上頭的時間。
不一會兒,張樹人便從浴室走出來。「呼!真舒服。」
腰間裹著大浴巾,手上拿著毛巾擦拭頭發的他,在葛葉面前全然沒有防備。
他大剌剌地坐在沙發上,「我餓了。」
「真是,一醒來就吵著要吃。」葛葉搖搖頭,卻將已準備好的早餐拿到茶幾上來。
此時,張樹人才看一了一眼牆上的鐘。
嗯,七點,時間還早。
「一起吃吧。」他一把將葛葉抱在腿上,拿起吐司就要喂她。
「你干什麼?」過去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舉動,倒讓葛葉嚇了一跳。
而張樹人也被自己這麼順手的動作嚇著。
怎麼……跟她如此親昵,居然已是想也不用想的下意識行為。
難道是因為他終于看清楚自己對葛葉的感受?
呆住的張樹人,讓葛葉有了掙月兌的機會。
見她那麼急著離開他,張樹人頭一次感到失落,懷中沒了她,就像心上缺了個口那般,覺得好寂寞。
「葉子,今天這份合約簽了之後,我大概就愈來愈難辭去總經理的職務,到時候,我一定更沒有時間照顧我的溫室了。」他的聲音不似平時那般爽朗。
「誰教你是張氏集團的二公子,能力又如此超群。」葛葉扯著唇,刻意揚起微笑的弧度。
「謝謝你的贊美喔,生為張家人又不是我願意的。」張樹人雙手合握,顯得十分無奈。
「但是有多少人羨慕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你啊。」垂著雙眸,她為他倒了杯咖啡,不讓他的視線有看見她眸里痛楚的機會。
「也是啦,我再有什麼不滿的話,真的會遭天譴。」拍了拍自己的頭,張樹人爽朗的一笑。「就不知道對你來說,到底是嫁給張家二公子好呢,還是嫁給愛種花的張樹人好。」
「你說什麼?」葛葉忽然抬起頭,眼中充滿疑惑與驚訝。
張樹人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隨口的話竟讓她反應如此激烈,難不成他話說得太早,現在還不到求婚的時機?
「沒有啦,我開玩笑的。」他打哈哈含混過去,大口咬著吐司,再喝了口她遞來的咖啡。
此時此刻,張樹人心中有了個決定。
嗯,一切還是得依照順序來,應該先示愛再求婚才對,這樣才能展現他的誠意,不然似乎沒什麼說服力,說不定還會跟上一次一樣,讓葛葉以為他又是隨口說說,干脆的拒絕他。
反正葛葉現在還是他的女朋友,只要他一直粘著她,總有機會讓他好好表現,讓她明白他的心意。
哈哈哈,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因這個想法而心情大好的張樹人,邊吃早餐邊笑著。
看著他開心的模樣,葛葉誤以為是方才讓她心動的話真的只是個玩笑。原來她對他而言真的不是那獨特而唯一的存在啊……
這樣的女友當得真心酸,而如此悲慘的她,竟還想盡辦法要幫助他。思及自己無法得到回報的痴情,葛葉的心不禁更痛。
沒關系,她就要自這樣的痛苦中解月兌了,就將張樹人的自由當作是分手禮物,把這場戲好好地演下去吧。
「樹人,你是不是最討厭背信的人?」葛葉為自己倒了杯咖啡,淺啜一口,看似不經意的這麼問。
「對啊。」一口將剩下的咖啡喝完,他起身著衣。「我知道自己缺點一堆,不過,最讓我自傲的,就是我說話算話,從不讓別人失望。既然我從不讓別人失望,同樣的,我也討厭別人讓我失望。」
「那麼,如果是你最信任的人背叛你呢?」葛葉吞了口唾沬,「像是我?」
「你?」張樹人穿好衣服後轉頭看向她,隨即哈哈大笑,「要舉例也要舉個像樣一點的,你才不可能背叛我咧!」
「我是說如果,你難道不能想象一下嗎?」
他愈是相信她,葛葉的心就愈痛。
那堅定的信任,就像一把無堅不摧的兩面刃,令她感到欣慰,卻也同時刺穿她的心。
「想象一下喔……」張樹人很努力、很認真地想著,眉心像是打了個大結,還是想不出個什麼。「喔,放過我吧,我真的想不出來啦!」雙肩無力的垂下,顯示出他真的無法給予她答案。
對于他全然的信任,葛葉感動得無以復加,卻也像是中了致命的一那般,整個人搖晃了下,心痛得幾乎昏厥。
「你怎麼了?」為何她看來如此虛弱?
張樹人擔心的伸手想扶她,她卻趕緊躲開,冷著臉退離他數步。
「你啊,真是個笨蛋。」她的聲音低沉得幾乎讓人听不見。
低垂的頭,掩住眼眸的劉海,讓葛葉像是渾身籠罩在與他截然劃分的距離感中。
那張清麗而素雅的小臉上,唯一能讓人感受到情緒的,只有微揚的唇瓣。
她像是在笑,卻讓人感受不到笑意,那樣微微揚起的唇,僅訴說出一絲輕視意味。
這樣的她是如此陌生,頓時教張樹人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接近她,還是停留在原地。
張樹人的反應讓葛葉輕輕地笑了,笑得極為輕蔑。
「說你笨,就不知要怎麼反應啦?」她緩緩地走到電話旁,「都幾歲的人了,對人還這麼沒有防心。」
看著她將電話線接上,這令人匪夷所思的舉止,讓張樹人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一場詭異的夢境中。
「你這是在干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這樣的她,陌生得讓他的心跳不斷加速。
葛葉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他唯一愛上的女人,但此時此刻,眼前的她竟讓他有種錯覺,仿佛之前所認識的她全是假象。
那麼,他所信任的、愛上的女人到底是誰?
「你笨到連手機被我關機、電話線被我拆下來,還有時鐘被我動了手腳都看不出來,你啊,真的天真過頭了。」葛葉冷冷地道。
她到底在說什麼!
張樹人用力眨眼,並抓了臉頰一把。
能眨眼,他確實是醒著的。
臉會痛,這一切都不是夢!
「我……以為,你從不介意我愛玩、天真的一面。」
個性不羈,向來活得隨心所欲的她,總是只將心力放在自己有興趣的人、事、物上,他那過度陽光、過度自我、過度欠缺社會化的個性,卻配上了超群的能力及才智,常常讓身邊的人又愛又恨,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
但葛葉卻從不在意這些,她包容、欣賞他的一切,讓他活得自在而舒服,對他而言,他的世界也許正因為有葛葉的存在,才能一直任性地保有自我的心性直到現在。
想不到,葛葉這個一直支持他的女人,竟是以這樣的想法看待他!
「我當然不介意,因為那與我無關。」葛葉起抬頭,對上張樹人的眼。她的視線除了冷漠,還是只剩下冷漠。「只要能在床上讓我滿足,當個稱職的男朋友,你是怎樣的人,我何必介意?」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這些話惹惱了張樹人,他音量驟然提高。「跟我說保持這樣的心性就好的人是誰?跟我說最欣賞我個性的人是誰?跟我說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只要能活得精采,闖出一番成績,就能讓所有人都閉嘴的人是誰?」
「這種哄人的話你也信?」
此時電話響起,但張樹人完全沒有接听的打算,他的眼里燃著火焰,視線緊攫著葛葉不放。
「那是哄人的話?那你以前所說的每一句話,有哪些不是用來哄我的?」
「你自己判斷。」將話筒拿起,葛葉手伸得直直的,把它遞給他。「如果你還有一點頭腦的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位老人的聲音,張樹人听來十分熟悉,但他從小到大,從沒听過那位老人家以如此憤怒的語調對他大吼。
因此,他終究接過話筒。
「你居然放方圓銀行鴿子!你知道我們費了多少心力才安撫對方嗎?我們張家的臉全被你丟光了!我真的沒想到,你居然可以不負責任到這種程度,我真是看錯你了!」
相較于電話那頭的激動,張樹人的聲音出奇的冷靜。「爺爺,現在幾點了?」
「你還敢問我現在幾點!」
「爺爺,」他低沉而威嚴的聲音,讓電話那頭的老人一頓。「現在幾點?」
「十點半!我們從八點半就開始找你,你手機沒開機,電話也沒人接,去你家按門鈴也沒有響,根本沒有人知道你在哪里。你怎麼對得起我們對你的看重,怎麼對得起這些年來我們對你的栽培!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對不起,爺爺,我睡過頭了。」
張樹人的話讓葛葉睜大了眼,不敢相信他會把這樣的過錯攬在身上。
「睡過頭?你真的睡過頭了!我一直不相信別人這麼說,想不到你真的讓我失望……明天開始,你不用來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