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秀氣的雙眉,平順柔軟得不起任何波瀾,猶如遠山之黛,拂動著她淡如蓮香的風情。
她沉靜的雙眸,彷佛氤氳著淡淡的霧氣,靜謐而神秘,悠深而朦朧,讓他想撥開那濃密的羽睫,一探究竟。
眼下的俏鼻,小巧挺立,毫不張揚,與蓮瓣似的雙唇相襯,可愛極了,即使她此刻正微抿著嘴,下巴繃起了倔強的線條,似乎對他的問題十分不以為然。
「那個……你都知道了?」
彼以深的目光太放肆,直接而灼熱得讓牧沁林有些不自在,但想起父皇的命令,她仍直挺著腰肢,不情願地反問。
「知道妳來向我賠罪的事嗎?」顧以深眨了眨眼楮,促狹道︰「妳將我當成禍害驅除,讓我成了眾人的笑談,確實讓我感到很受傷哦!」
他忍不住又湊近她,如此清艷絕麗的面容,表情卻過于冷淡,硬生生地掩蓋了她的光彩,他很想看她笑靨如花的模樣,一定會光芒四射吧?
「我為自己的莽撞行為向你道歉。」
牧沁林向來不會浪費口舌跟人解釋她異于常人的「體質」,如果她的行為造成別人的困擾,她也會真心誠意地致歉,並不會因為面子問題或者公主的身分而放不段死不認錯。
「只是道歉嗎?妳父皇十分熱情好客,希望妳好好地招待我這名遠道而來的客人,這也是妳賠罪的內容吧?」
彼以深有些驚訝于牧沁林知錯就改的好脾氣,她雖然一副漫不經心的淡然樣,行為舉止還顯得詭異,但沒有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離姿態,讓他不由地想逗弄她,想看她情緒波動激烈的模樣。
案皇懲罰她的內容,顧以深都知道,瞧他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看來當他伴游的事情,無論如何都逃不掉了。
但是,天天都有孤魂野鬼糾纏她,需要她的收拾,她可沒有太多時間陪顧以深游山玩水哄他開心。她必須想辦法讓他主動向父皇「退貨」才行,這樣她的「賠罪之行」也能早點完結。
「顧大人,你需要我怎麼招待你呢?」
隱隱約約,牧沁林能感受到迎面撲來的顧以深的氣息,心情莫名地緊張,習慣性地手撫著腰間攜帶的紅葫蘆,借此平復心中的波動,力持冷靜地直視顧以深高深莫測的眼楮。
「首先,妳得改掉顧大人這麼生疏的稱呼,畢竟接下來我們要結伴同游,自然而然會成為朋友,所以,直接喚彼此的名字才不至于顯得疏離,妳說可好,沁林?」
彼以深微笑地詢問牧沁林,自動自發地改口直接喚她的名字,他可不想天天「長公主」地叫她,會將美人叫成老太婆哦!
「好,請說接下來的要求,以深。」
牧沁林不假思索地答應,川沃國以林牧業立國,國民性情較為直率,不拘泥于太形式化的禮儀,所以牧沁林不會覺得直接喚她名諱是失禮,當然也不會認為直接喚顧以深名字有什麼不妥。
她這一聲自然的「以深」,雖然口氣平淡,但听進顧以深耳里,瞬間通體舒暢,心情愉悅,壓根就不在意四海館大堂不知不覺聚集了許多住客,個個看熱鬧似的圍觀著他和牧沁林。
「其次,一切隨妳安排,客隨主便嘛!」顧以深非常好商量,一點都不為難牧沁林,一路有她相伴應該十分有趣,「接下來,就有勞沁林了。」
他目前唯一感興趣的就是牧沁林這個人,由著她主導他的玩樂行程,可不像熱愛游山玩水的皇甫毓,那麼執著于川沃國的大牧場、大草原以及成群的牛羊。他一參加完顯慶皇帝的壽筵,完成他賀壽的職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自個兒玩去了。
「隨我安排?去哪里都可以嗎?」牧沁林有些狐疑,反問。
「當然,畢竟我人生地不熟。」顧以深笑得無害極了。
「好,我帶你去些有趣的地方。」聞言,牧沁林有了因應對策,心動不如馬上行動,向顧以深招手道︰「跟我走吧!」
彼以深與川沃國的男人相比,一樣兩只眼楮一張嘴,並沒有三頭六臂,那麼只要知道她的真面目,就一定會被她嚇跑的,所以她應該不用招待他太久的。
「有請。」
彼以深笑咪咪地跟著牧沁林走出四海館,背後窸窸窣窣飄來圍觀者的話語──「怪胎公主」、「詭異得嚇壞男人」、「二十歲還沒人敢娶」……等等,但他一點都不以為意。
道觀!?
彼以深訝然地隨牧沁林進入位于京郊的清虛觀,看她熟稔地跟道士們點頭示意打招呼,似乎是這里的常客。
隨後,她大搖大擺地穿堂過殿,如入無人之境,道士們對她帶著男人亂竄的行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彷佛習以為常。
「沁林,妳在這里修煉嗎?」顧以深好奇地開口。
堂堂的川沃國長公主,不好好地養尊處優,跑來遠離俗世的道觀,不像是來祈願祝禱的,卻跟道士們十分熟絡,想修道成仙嗎?
他跟著悠游自在的牧沁林穿過清虛觀,沿著觀後青石鋪就的山道逐級而上。
兩旁山澗流水從上而下川流不息,陣陣山風吹過樹林沙沙作響,風聲、葉動聲、流水聲混在一起,猶如天籟之音,令人心曠神怡。
「我不在清虛觀修煉。」她只想將那些孤魂野鬼收干淨,對修煉成仙興趣缺缺。
牧沁林領著顧以深在清虛觀後山的一處斷崖邊站定,抬眼望去,滿山郁郁蔥蔥,遠處就是繁華的京城勒川。
「那妳帶我來這里看風景嗎?」
迎著爽利的山風,顧以深在斷崖邊的大平石上坐下,挑眉望著牧沁林,滿眼興味之色。
「不。」牧沁林搖頭,解下腰間的葫蘆,淡然的表情變得有些詭異,聲音隨之飄忽,輕拍葫蘆道︰「葫蘆中裝著我降服的妖魔鬼怪、鬼魅魍魎,我來羽化崖送他們一程。」
許多人曾好奇地問她,葫蘆里究竟有什麼好東西讓她天天隨身攜帶?
她誠實地告知答案,那些人常常會臉色大變,看她的目光瞬間染上怪力亂神的顏色,礙于她「長公主」的身分,會忍住恐懼,訕訕然地與她保持距離。而膽小的,會嚇得立刻拔腿狂奔,從此見了她就跑。
不知顧以深會有何反應呢?
「哦,原來這里叫羽化崖!」
羽化崖,顧名思義就是羽化成仙之地吧?
彼以深恍然,豁然起身走到崖邊探了探腦袋,雖不是萬丈深淵,但一不小心失足墜崖,是有可能上西天成仙的。
「我說這里裝的都是妖魔鬼怪的魂魄耶。」顧以深忽略重點的反應讓牧沁林有些意外,于是將葫蘆提到他面前強調。
「妖魔鬼怪的魂魄啊……」顧以深沉吟,重復著牧沁林的話。
他對眼前晃著的葫蘆不感興趣,反而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漸漸繃緊的面皮,她似乎有點緊張他的看法,真有趣!
「沁林,真抱歉,恐怕我沒有那種慧根,看不到妳葫蘆里的東西,請原諒。」他非常遺憾道。
想想每次見到牧沁林,她都喜歡裝神弄鬼,也許他可以考慮請清虛觀的道士幫他「開眼」,好讓他也能「見鬼」,這樣跟牧沁林才有共同語言。
咦?怎麼這麼平靜?
她說的可是天生讓人敬畏害怕的「妖魔鬼怪」,而不是跟他說「今天天氣不錯」,他怎麼連眉毛都沒挑一下,還煞有其事地說「真抱歉」、「請原諒」……這不是正常的反應吧?
「你不怕嗎?」
牧沁林狐疑地盯著顧以深,一般人壓根都不希望有「見鬼」的慧根吧?他一臉遺憾是想干嘛啊?
于是,牧沁林正色沉聲補充道︰「我的癖好是降妖除魔、抓鬼捕怪,收集各種魂魄玩,你不覺得可怕嗎?」
「怕?為什麼要怕?」顧以深隨手接過牧沁林手中的葫蘆,興趣盎然地盯著葫蘆上的八卦圖案,笑道︰「妳能跟妖魔鬼怪打交道,算起來是鐘馗大師的同行,我這個凡人膜拜都來不及,怎麼會覺得妳可怕呢?」
實際上,他覺得她的癖好真是有趣極了,她的人也比他想象的更有趣。
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公主,居然喜歡跟看不見的東西「鬼混」,他真的非常好奇她養成如此奇妙癖好的心路歷程,難道是讓宮闈斗爭給逼的嗎?
一想到她可能在皇宮中被錯待,顧以深的心倏地一疼。
她的眼眸雖然像籠罩了層水霧,神秘靜謐,但純淨澄澈不染一絲哀愁,沉靜得讓人心安,不像是遭受非人錯待或者深陷恩怨糾葛,她應該只是單純喜歡「鬼混」吧?
「全國上下都知道我是個怪胎。」牧沁林盯著被顧以深拿走的葫蘆,不知為何不敢去看他的眼楮,「我收集魂魄不單只是為了玩樂,還會吃掉魂魄,是川沃國連男人們都怕得退避三舍的食魂公主。」
彼以深的反應太奇怪了,不怕她也就算了,竟然還會想膜拜她?
難道他們朝遠國的男人跟川沃國的男人不同?還是顧以深在裝模作樣,其實心里和其它人一樣對她怕得要死,但礙于面子一直在強撐,假裝雲淡風輕無所謂嗎?
「妳希望我怕妳嗎?」
彼以深不以為然地反問,她似乎已經習慣被人畏懼,所以一時接受不了他的「平常心」吧?才會這麼認真地將「老底」掀出來,想要讓他明白她的可怕,好離她遠遠的,讓她一個人繼續自得其樂的「鬼混」吧?
「一般人都會怕的!」
牧沁林倔強地抬頭正視顧以深,他太從容不迫了,依然一臉閑適優雅的微笑,彷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沒什麼值得他怕的。
她抿著下巴的倔強樣,比一貫的淡然樣可愛多了,讓他一時看得有些入迷。
「我不是一般人,也不是川沃國的男人,所以就算妳是食魂公主我也不怕。」顧以深笑著將葫蘆放回牧沁林手中,轉回了最初的話題,興致勃勃道︰「沁林,我現在比較好奇的是,妳要如何送這些魂魄一程呢?」
她帶著妖魔鬼怪的魂魄來羽化崖,是想助他們一臂之力好成仙嗎?
「好,我送給你看,不過,待會兒你若嚇得丟魂失魄,我會趁機收了你的魂魄哦!」
彼以深真的不怕她,牧沁林非常確定,這種感覺很微妙,心情因此飛揚起來,嘴角忍不住就跟著揚起,淡淡的笑花在她臉頰上綻放,語氣也變得輕快起來。
那一抹淡笑,瞬間勾了顧以深的魂魄。
他終于知道這張清艷如蓮的面容綻放出笑花的模樣,會變成水中央盛開的嬌艷芙蓉,在他的心湖激起陣陣旖旎的漣漪。
于是,他呆呆地看著牧沁林打開了葫蘆蓋子,翕動著蓮瓣似的雙唇,對著葫蘆念念有詞,有縷縷輕煙從葫蘆中升起,飄向羽化崖上的清空,裊裊而去。
燦亮的光芒籠罩著她縴細的身子,溫柔的山風輕輕地吹拂著她的裙,衣袂飄飄,彷佛仙女下凡,美不勝收。
他真的丟魂失魄了,胸口卻撲通撲通地狂跳。
在羽化崖讓葫蘆里的魂魄「灰飛煙滅」之後,牧沁林就帶顧以深來到清虛觀的廚房,親自烹煮美味的素面當兩人錯過的午膳。
「沁林,妳在干什麼?」
彼以深詭異地看著牧沁林打開葫蘆蓋子往鍋里倒,但又不見葫蘆里有什麼東西掉進鍋里。
「魂魄的余味。」牧沁林一本正經地說明,手倒提著葫蘆往鍋里灑,「雖然那些鬼東西已經魂飛魄散,但仍會在葫蘆里留下他們特別的滋味,用來當佐料烹飪食物會更加美味進補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