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枕被間。
林漢堂閉了閉眼,額頭抵著董歡重重吐了口氣,垂陣深睇滿臉困惑不解的女人,好半晌,張嘴咬了口她的鼻子。
他咬得並不輕,略施了點力道,懲罰意味十足。
董歡痛呼,「干嘛咬我?」
才說著,冷不防一陣眼花,男人從她身上翻下,與她面對面相擁,長手長腳繩索似地纏著她。
有了一次,就容易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董歡已經算不清這是他們第幾次的纏綿。
起初,對于兩人的親密,她仍有些芥蒂與疙瘩,但壞事做多了似乎會成癮沉溺,讓人不自覺背離道德與理智,貪婪沉醉在邪惡的甜美里。
唉,女人永遠不懂男人吃不到的苦。她似乎沒發現到,最近幾次的纏綿,她完全心不在焉的情緒。董歡抬眼看他,滿心不解他此時此刻的用意。明明精力旺盛得很,怎麼停了下來?
林漢堂卻搶先一步說話。「你母親最近又打電話來說畫展的事了?」董歡聞言怔愣半晌。她從來沒和林漢堂說過媽媽反對她舉辦畫展的事情,他怎麼會知道?
啊,應該是先前她講電話時他剛好在旁邊,經由「旁听」得知的吧。
「董歡?」
「沒有。」董歡悶聲回應。
「我想也是。」畢竟時間點不對,狀況也不同。
首次知曉董歡的母親反對她舉辦畫展,是一個半月前她握著手機在後陽台說話時,他恰好在廚房切水果而無意間听見。那天,她情緒差得媲美盛怒的暴龍,讓他費了一番功夫才梳順她一身的炸毛。
第二次則在上周,她與母親講電話時他剛好坐在她旁邊看電視,因此听得一清二楚,結果那一晚,董歡熱情得逼近粗暴,把他的背抓出好幾道血淋淋的爪痕。
然而這次不同。
這次,董歡的狀況足以用病厭厭三個字來形容,並且隨著時間日趨嚴重,像失去陽光滋潤的玫瑰,一天天憔悴下來。
他觀察很久,最起碼有三周時間,原以為畫展與學期即將結束的忙碌讓她變得如此,但心底隱隱又覺得事情並沒有如此單純,而是有更深更沉的事情困擾她。
讓他想想,這情況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同學會那天發生什麼事情了?」他才剛問完,立刻感覺到懷里人兒身體一僵。
啊,看來他想對了。
「……你到底還要不要?」董歡睨他。
「不要。」
「不要的話就整理整理回家去。」她心情不好地趕人。
「我拒絕。」他低頭,對她露出白燦燦的牙。他不要也不願與心不在焉的她發生關系,感覺像動物為了生育而交媾,充滿硬梆梆的目的性。然而要他拍拍就此離去?才他今晚非得弄清楚她異常的原因。
這男人是怎樣?不要這樣也不要那樣,那到底要怎樣?
董歡一惱,掰不開囚住自己的手臂,想捏他腰肉的手被抓住,想踢他的腳又被匝住,于是一口咬住他的肩膀解氣。
林漢堂發噱,任她把自己當成磨牙石,覺得她真像家里的那兩只小母貓一樣,逗弄到生氣就會用小小的牙齒咬人。不過他皮厚,那點小小的疼用手揉一揉就沒了。
董歡咬了幾秒,見他搔著她的脖子真把她當貓,不甘心地加重力道,一分鐘後才悻悻然松口。
他總是這樣,又無賴又無聊又幼稚,總喜歡招惹她的脾氣,有時逼她與他唇槍舌戰,有時逼她拿出「武力」攻擊,然後笑得一臉歡快,仿佛見她失常是最快樂最痛快的事。
「和同學拌嘴吵架了?」
林漢堂將她的腦袋按在肩窩處,大掌輕輕撫模她如絲緞順滑的發,時而將它們纏在指尖上,愛極了她直順柔軟的發,除了眷戀指尖上的觸感,更喜歡在纏綿時,它們媚惑披散在床面上或熱情飛舞的姿杰。
董歡咬唇,一想起那天的事,心里頭就發亂得不想說話。把困惑煩悶她兩個多禮拜的心事與他分享?怎麼可能,這種事情怎麼……和他說?說她為了另一個男人生氣煩惱?說她不知道該拿另一個男人怎麼辦?
董歡真痛恨自己現在的處境,先前放縱身體享受而不願去想,然而一旦深思起來,她真替自己感到羞恥。
有沒有一個人,嘴上說喜歡那個人,身體卻眷戀另一個人的懷抱而不肯放手?
她並不討厭林漢堂,但若問她是否喜歡……她無法回答。
林漢堂給她太多太多除了平靜以外的情緒。生氣、緊張、輕松、溫暖、無奈、不悅、熱情……這種種心情,以往都是由不同人帶給她,甚至根本沒有人帶給她過,就只有他,像一桶大水缸,一次又一次把奇奇怪怪的情緒自起來澆在她身上,惹得她一身狼狽。
「還是那天看了恐怖片害怕到現在?」見她沒回應,林漢堂又問。
「別亂說。」就算害怕,在見到那對情侶時,那些害怕也全都因為驚訝而消失不見。
「所以『機密絕殺』到底好不好看?」
「難看死了。」董歡撤嘴,不願再想那部獵奇到不行的鬼片。
假若早點知道那部電影是驚悚片,她就不會在結束同學會的午餐及下午茶的聚會後,繼續和眾人續攤看電影了。
「是嗎?可是我听那群高中男生說超好看、超刺激。」
「那是對他們而言。」她無法接受那種詭異到不行的刺激。
「明明就是一個面色青慘的女鬼咒殺掉仇人的鬼片,卻取了個充滿動作感的片名,到底是想誤導哪個笨蛋?」
……那個笨蛋就是你呀,傻瓜。「所以真的不是因為電影?」「並不是。」林漢堂沈吟,若有所思地盯著床頭燈,突然,一個記憶片段閃過。
難不成……不會吧!有這種可能嗎?會有這麼湊巧的事情?
「那……因為邵老師?」懷中人兒又僵硬了下,甚至比剛才還來得嚴重。林漢堂眯起眼。不會吧,真是這樣?
「不是。」董歡僵著聲音說謊。
「不是?我再猜猜……你看到邵華謙老師和李星艾老師牽手走出電影院?」這次董歡真的嚇到了,沒想到他竟然知道這件事。雖然他說的與她見到的有所差距,但真相卻是相同的——邵華謙和李星艾,在交往。
那天,她們一行人從商場里的B區放映廳走出來,與眾人揮手道別後,她渾渾噩噩靠在柱子上,打算等狀況好一點再打電話通知林漢堂來接她,卻沒想到竟然看見邵華謙替李星艾拿提包、讓她方便上廁所的情景。
她立刻閃到柱子後偷看,過了片刻,就見到李星艾從廁所出來,邵華謙還掏出衛生紙替她擦濕漉漉的手,最後牽著她的手一同塞入他的外套口袋里,一起往搭乘電梯的方向走。
她當時驚愕得忘記跟上去。
然而就算跟上去又如何?難不成當面質問他們怎麼回事?
「林漢堂,難道你早就知道他們……」
「在你參加同學會的前一天才知道。」林漢堂頓了頓,不等她細問,繼續說︰「我之所以知道,是那天我剛好在機車擁修理欄桿,忙著忙著卻听見一男一女的說話聲,並且提到看電影的事。」當時天色昏暗,導致他們沒發現他的存在,而在他們的對話中,他清楚知道兩人是何方神聖,也憑著他們親密的對話,猜出他們之間的關系。
剛才他只是無意間憶起這件事,于是抱持賭一把的心態,把他們與董歡聯想在一起,萬萬沒想到就這樣被他猜中。
「是嗎……」董歡垂眼咬唇,心里悶得又酸又澀,更多的是一種被耍的感覺。想她先前還那麼篤定邵華謙絕對不會喜歡李老師,沒想到……
「啊——」她忽地輕叫。
林漢堂調整姿勢讓分身更加深入,把她的堵得更加密實,好讓沉思中的女人清楚意識到雖然嘴上說的是另一名男人,但現在與她一起的,是他,林漢堂!
沒錯,他在吃醋。
不行嗎?
「所以你打算如何?」捏起她的下顎,他張嘴咬住她柔軟的下唇,神色眉間全是酸溜溜的不悅。
「什麼?」董歡聲音模糊地問,一時半刻無法明白他的問話。
「你這幾個禮拜都在思考該怎麼辦,對吧?」
「不過我想你僅止于思考,絕對不會有所動作……是吧?」他再次捏起她精致的下顎,舌忝吻她的「你、你又知道……」「還記得我曾問過你,為什麼不主動和邵華謙告白嗎?當時雖然沒听你說完理由,但我想絕對與你拉不下面子主動告白,因為這麼做,有輸人一截的嫌疑……老師,我分析得對不對?」董歡驚駭地瞪大眼。「這樣的你,又怎麼會當棒打鴛鴦的第三者?那樣實在太違反你充滿自尊與驕傲的個性。」緊緊捕捉著她。
猛然又是與驕傲有關。
董歡雙手緊握成拳。
他說得沒錯,甚至比她還善于分析自己。她這些日子僅僅浮出所見畫面然後想著該怎麼辦,卻沒考慮到即使想出結果,也絕對不可能有所行動。
林漢堂,在她還沒思索到自己的下一步時,就把她看得透徹。
董歡一個機靈。
就連歐陽萍也從來沒這樣準確地分析過她……她討厭這種被掌握、被看透徹的感覺。
這讓她不悅,讓她害怕,讓她有種……被刨開骨肉的驚慌感。
先前的潛意識是對的。
她……害怕林漢堂。
啊,藥下得太猛了嗎?她的臉色竟然慘白成這樣。
她從來沒被人這樣分析過吧?
林漢堂呼口氣,忽然雙手定住她的頭,大臉猛地逼近她。
「停。不準想了。睡覺。」
「你要回家了嗎?」董歡訥訥地問。林漢堂從來沒在她這里過夜,即使再晚,還是會打道回府,隔天一早再來。
「今天不回。」她慘白的臉色讓他放心不下,總覺得一旦離開,就會失去什麼。
早知道就別探問了,有些事情,不知道總是比較好。然而他真的後悔知道這件事嗎?並不會。畢竟事情總要有個水落石出。
「也不做了?」
「不」
伸手關掉昏黃的床頭燈,調整兩人的姿勢,讓她安穩柄息在自己的懷里,黑暗中見她依然睜著雙眼瞪著天花板,于是探身啄了下她的額頭,溫熱的大手按在她眼楮上。
董歡動了一動,翻身抱住他,把自己埋入他寬厚健實的懷抱,尋求一個安穩。然而,身體上的安穩-並不能讓心靈上有所平靜。
林漢堂,給她身體上的安穩,卻掐著她的心。
董歡垂著眼,听著他平穩的心跳聲,在漫漫長夜里,一個打算從她心底逐漸萌芽她必須,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