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體溫,安撫的字語,都沒有辦法讓王佑希的心平靜下來。
她喃喃地低語氣,全然都是自責、全都是懊惱,「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如果從一開始我就不接近他,如果我不那麼貪心,希望可以待在他的身邊,那麼他現在就不會受傷……都是我、都是我這個災星,我這個掃把星……」
她的一字一句,就好像刺人的針一樣,刺著王諾揚的心窩,「你不是災星也不是掃把星,方碩從沒有這樣想,也沒有人這樣想。」
「有,我就是,如果不是我的緣故,我爸爸就不會死,我媽媽也不會不要我,如果我不是,為什麼他現在會躺在里頭?」王佑希甩開他的手,激動地反駁著,絲毫沒有察覺眼前的男人的異樣。
王諾揚沒想到,原來當初母親將她送走時所說的話,她竟然會一字不漏的牢記到今天,他無法想象,因為這些傷人的話,她吃看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委屈。
「希希……」王諾揚心疼地伸手,想要輕撫她的頭發,卻被她害怕地躲開。
「像我這樣的人,最好永遠都不要出現在人群里,最好再也不要出現在他的面前,這樣他就不會因為我的緣故而受傷,不會因為我的緣故而倒霉。」她搖搖頭,身子越退越後,似乎是想要逃離。
但是這個時候,那盞一直亮起的紅燈忽然暗了,穿著白袍的醫師走了出來,「誰是傷員的親人?」
「我……」王佑希下意識地開口,但一開口卻又不敢再承認。
她不是決定要離他遠遠的嗎?她怎麼還敢承認是他的親人?
醫生沒有注意到她欲言又止,只當她是太過擔憂方碩的傷勢而有點小失常而已,「請放心,傷者的子彈並沒有留在體內,也沒有傷及動脈,只是失血有點多,好好休養便可以,至于肩膀的傷,只要好好的做復健,也可以完全痊愈。」
听到醫生的話,王佑希懸在半空的心終于放下了。
心情一放松,她的腳也仿佛失去了力氣,幾乎支撐不起整個人,如果不是王諾揚眼捷手快地抓住她,將她放到長凳上,她必定會軟倒在地上。
醫生仿佛見慣了傷員家屬有這樣的反應,只朝王諾揚點點頭,道了句︰「傷者已經清醒過來,待會會送到普通病房里。」
說完後就帶著幾個助手與護士離開。
王諾揚看著王佑希,「走吧,去看看他,他現在應該也很想見到你。」
王佑希打從心底里渴求著去見方碩,但是心中的刺依舊梗著,讓她根本就不敢再去見他,她怕一見了,她再也離不開。
所以她用力地搖頭,用盡全身的力氣強逼自己轉身、離開這里,她要自己再也不出現在方碩面前,再也不要與他見面,她相信以他這麼好的條件,一定可以很快就找到另一個比她好一千倍、一萬倍的女人。
那個女人不像她會害他受傷;那個女人不像她會害他倒霉;那個女人絕對絕對不是她……
強忍了許久的眼淚,再也按捺不住地滑落。
「哎呀呀呀,這是怎麼了呀?怎麼會哭成這樣子了?」溫柔的嗓音冷不防地在正前方響起,淚眼蒙朧的王佑希還看不清是誰在說話,就被一雙手臂溫柔地抱進一個布滿淡淡馨香的懷抱里。
「乖乖乖,沒什麼事,你不要怕喔。」
被這樣溫柔的手臂抱著,被這樣溫柔的嗓音哄著,王佑希發現她根本就沒有辦法推開這個抱住自己的女人,只能任由眼淚掉得更狠更凶。
看著妹妹寧願被一個陌生人抱著也不肯讓他安慰,王諾揚覺得自己這個當哥哥的實在是太過失敗,但他保證,以後他一定會好好地補償她,然而眼見現在她似乎不需要他,所以深深地再看了看王佑希,他便轉身離開。
哭了一會,驚覺自己又失態的王佑希,連忙從對方的懷抱掙扎開來,一邊尷尬一邊道歉地說︰「很抱歉,我……」
「乖孩子,沒關系,不用跟阿姨這麼客氣。」方母笑呵呵地道,越看就覺得這個可憐兮兮的可愛女孩越是逗人喜歡。
幾個兒子里頭,她最擔心這個石頭兒子,她真怕他會不開竅,會孤家寡人地淒滲過一輩子。
所以當她听到自己兒子為了救準兒媳婦而受傷時,她二話不說地趕到醫院,不過她看的不是兒子,而是未來的三兒媳婦。
而這一看,發現這女孩還真的挺對她的味,而且還為了她兒子哭得這麼傷心難過,一看就知道這女孩愛她兒子愛得死去活來了。
任何一個做母親的都希望自己兒子愛的人也同樣愛著他,所以她高興極了,徑自地將未來的三兒媳婦拖到兒子的病房,準備商量起兩人的婚事來。
,原本還想逃走的王佑希,先是被方母的身分嚇了一跳,然後又被方母硬是拖進方碩的病房里,然後一看到那臉色蒼白、身上還綁著白色繃帶的男人,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淚,又再一次掉了下來。
甫醒過來,沒有見到自己最想見的女人,心情已經夠差的了,但方碩很清楚自己的女人是什麼樣的性格。
那個氣人的小笨蛋一定會以為是她的霉運,才會讓他受傷的,他醒來沒有看見她,那只有一個可能性,就是她想自己偷偷地逃跑,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躲起來。
這樣的女人真的教他氣得要命,又愛得要命。
肩上的傷他一點也不在意,在沒有看到她的時候,他就想下床去將她逮回來。
他槍都已經為她擋了,傷也已經為她受了,人也已經被她「吃干抹淨」了,怎麼可能讓她拍拍她的小就走人?
正想下床逮人時,他就听到自家老媽吱吱喳喳的聲音,他可以听到老媽叫著王佑希的名字,想也不用想,一定是老媽幫他把人逮了回來。
他氣得想跳下床,抓起王佑希來狠狠地揍她一頓,可是想了想又覺得這個方法不太好,他迅速地想好了另一個可行的方法,下一秒躺平在床上,一臉的虛弱。
果然,當那個笨蛋看到他現在這副模樣又忍不住流淚時,雖然心疼,但方碩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方母愣了愣,看了看兒子,剛剛听到醫生說他的傷並不嚴重,好好休養就可以了,怎麼一下子就變得這麼嚴重?
回頭看了看身旁的王佑希那淚流不止的小臉,瞬間就讓她明白過來,這小子還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
方母會意地點點頭,放下從家里帶來的雞湯,吩咐王佑希喂方碩喝下,就以出去倒水為由,離開病房。
人一走,原本鬧哄哄的病房沉默下來。
王佑希沒有發現所有的人都已經走了,她的眼中只剩下那個「虛弱」的男人。
見她連靠近也不肯,忍不住的方碩朝她的方向伸出大掌,「氣若游絲」地開口,「過來好嗎?」
王佑希沒有辦法拒絕他,所以就像中了邪一樣地往他走去,一步步的來到他的身邊,「你……」
「告訴我,你愛不愛我?」沒給她機會,方碩先問。
她怎麼可能不愛,如果可以不愛他一點點,她現在就不會因為即將到來的分離而痛徹心扉。
「告訴我,你愛不愛我?」
王佑希沒回答,他就一遍遍地重復問著同一個問題,直到她投降似的回答他,「愛,我愛你。」
得到她第一個答案,他嘴角微微地上揚,繼續他第二個問題,「那我長得很丑,丑到讓你覺得很難承受?」
「沒有,你長得一點也不丑。」剛剛的那一個問題已經讓她知道,他問這些問題,都非要得到答案不可。
「那麼我對你不好嗎?」
「不,你對我很好,除了干爹以外,再也沒有人像你一樣,對我這麼好。」
「那是因為我工作的關系,讓你覺得害怕?」
「我承認我擔心,但從來都沒有想要阻止你,因為我知道你已經不能當兵了,那打擊對你而言已經很大了,我不想因為我的緣故,讓你連當警察也不能……」有些人天生就是要為民除害的,而方碩就是這樣的人。
「既然我沒有那麼差,為什麼你想要逃跑?」方碩一步一步地進逼,索取她的答案,也同樣一步一步地逼著她面對她真正的心意。
「因為我……我會害了你。」王佑希的眼眶含著淚,她努力地不讓自己再哭。
在他面前,她已經哭得太多太多,她不想連分別的前夕,他也是看著她的眼淚。
「難道你以為只要你跟我分開了,我就不會受傷?這些根本作不了數,即使不是跟你在一起,或許下一次出任務時,我就會……嗯……」
張合的嘴被一只小手撝住,不讓他再說出半句不吉利的話。
「真的,你知道我的命盤……」
方碩拿下她的手,說︰「我只知道,干爹說你的命盤早已經因為我而改變了,這一次我所受的傷是意外,並不是因為你的緣故,而且我很幸運,這傷是在我的身上。」
如果是在她的身上,他不保證他會不會瘋狂地將那些人一個個地宰了。
「可是……」她還在猶豫,的確,她也知道自己的命盤因為他的緣故而有所改變,但是不是徹底改變、她還不會不克到他還有他的家人,一切都是未知之數。
受不了她的遲疑,他再也裝不了「病弱」了,從床上坐起,一把將她摟進懷里,有她充實在胸前的感覺是最讓人滿足的。
「你的傷……」
「王佑希,你現在只有兩條路可以選。」一改剛剛無力乏氣的語氣,他中氣十足地道︰「第一,是乖乖的跟我結婚,當我的老婆,給我生個女兒。」
被他的行為唬得一愣一愣的,腦子轉不過來,王佑希傻愣愣地問︰「那第二呢?」
「第二?」他陰笑起來,「第二,就是在眾目睽睽下,被我扛去戶政事務所登記,你要選哪一個?」
消化了他字句里的意思後,她瞪大眼,「你……你土匪呀?」
乖乖結婚?扛著去?他求婚的方式還真的別具創意。
「我發現偶爾對你耍無賴,或者是當一回半回的土匪,比哄著你有用,難道不是嗎?」他反問她,可是那語氣、那神情,整個就是明知故問。
「哪有……」她不平地反駁,但是那語氣虛得連她自己也覺得沒說服力,「可是你真的不怕?」不怕她那霉運纏身?
「如果怕,從第二次見你被搶、你對我說的那番話後,我就該離你遠遠的,不是嗎?」
方碩用那有受傷的那一只手抱著她,他頓了頓,然後再問︰「剛剛那兩個選擇,你要選一,還是選二?」
王佑希嘟起小嘴,嬌嗔地道︰「哪有人這樣逼人嫁的。」
「我就是頭一個,快點選!」
被他逼得不行,「一啦,我選第一個啦。」
她的嘴回答得不甘不願的,但是臉上的神情卻騙不了人,她很高興,打從心底里覺得很高興。
能遇上這樣的一個男人,願意為她扛下所有,願意為她赴湯蹈火,她知道,她再也不是那個總是倒霉的自己。
在遇上他的那一刻,她的命盤早已經悄悄地改變了,所以她才可以跟他在一起,永遠的在一起。
充滿消毒藥水味道的病房里,他們緊緊依偎,十指緊緊互扣著,不想也不願意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