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惜玉反而冷靜下來,「回夫人,婢子絕對沒有在香中摻入媚藥邀寵,還望夫人明監。」
「姐姐你看這丫頭居然抵死不認。」小盧氏忍不住又激動起來,「人證物證在啊姐姐,梅兒病了幾日的事情,你也是親眼看到的。」
便見盧氏一個示意,百鳥翠屏後立刻走出一個人,「見過夫人。」
晚晴是也。
「晚晴,我問你,這香房可有別人進得去?」
「回夫人,這香房有鎖,只有我有鑰匙。」
「鑰匙可曾掉過?」
「不曾。」
「那麼這丫頭進出,都是跟你一道?」
「是。」
「這丫頭可有添過新香,翻弄過香格?」
「有,但都有事前詢問過我的意思,我同意了她才會去放新香。」
「那麼,你可知道她放了什麼?」
「晚晴曾跟她論過香,晚晴喜愛花香,惜玉卻是喜歡竹香,松香,晚晴以為她讓管家進的是這些香粉,因為晚晴不喜,故也沒去查看。」
「所以你並不知香格中有媚藥?」
「不知道,大抵惜玉放香的時候溢出格子,落到了下層的牡丹香中,所以給表小姐的篆香才混入了些許。」
盧氏問到這里,又轉向她,「溫惜玉,你還有話說?」
「有。」惜玉望著晚晴,心里兩萬聲嘆息,「晚晴,你若此刻實話實說,我尚可原諒你,若你真要推我落井,也別怪我心狠——我不是壞人,但也絕對不是被冤死還原諒對方的那種好人。」
那日小盧氏跟張梅兒來過之後,惜玉便警覺事情不妙,已透過廚娘跟小盧氏身邊的黃槐搭上,一口氣給了黃槐一錠金子,說這是定銀,若消息有用會再加倍。
黃槐明明派了杜鵑來傳消息她卻不知道,這定將院中只有一個人可以攔住消息……想通這點,什麼媚藥也就不奇怪了。只是有一點她想不透,到底是晚晴喜歡朱行雲卻隱藏得太好,還是小盧氏給的錢太多?
「姨母,我看得拖出去打幾個板子才行,晚晴姑娘都出來作證了,她居然還想抵賴,眾目睽睽之下威脅晚晴。」張梅兒繼續高八度嚷嚷,「如此厚顏無恥,表哥怎麼可能喜歡她?」
「張姑娘。」朱曇兒聲音帶笑,「我再提醒你一次,這是朱家事,而你姓張。」
如果不是自己還跪著,惜玉一定會笑出來,此關一過,她一定要認識一下朱曇兒才行。
盧氏繼續審,「晚晴你呢,可有話說?」
「回夫人,晚晴跟初曉不得少爺心意,兩年來始終頗為慚愧,如今見少爺房中有人伺候,自然是極為高興。」
惜玉嘆息,這種鋪陳,看來晚晴要下殺手了。
「只是惜玉進院子後,少爺便對她十分執著,不但每晚枕邊相伴,即便惜玉癸水來時也是在主房里。」
天啊,要不要連這都說……
「晚晴原本覺得奇怪,只是這閨房之事又不好開口問,直到那日大管家跟歐陽大夫說要來調香房看看,又從中拿出了媚藥,晚晴才知道少爺為何每晚都要惜玉相伴。」
晚晴說完,便見小盧氏跟張梅兒都很滿意。
朱曇兒仍是看好戲的樣子。
盧氏笑了笑,「溫惜玉,若是你此刻認錯,打你幾板子趕出去即是,若你仍抵賴,我便要送官了。為求子嗣用此藥物,罪可不小,你想清楚了。」
惜玉道,「這媚藥,不是我放的。」
張梅兒譏道,「不像話,難道是晚晴不成?」
「回夫人與表小姐,晚晴守宮砂仍在,不需要此物。」
「我沒有為了求子嗣而用此藥物,有一人能證明我的清白,夫人喚初曉姑娘來,一問便知。」
盧氏怔了怔,又笑,「好,讓初曉過來。」
不一會,初曉也來了,顯然是狀況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惜玉搶在一切之前開口,「初曉,我托你買過東西,請你告知夫人我托的事物為何,無須隱瞞,直言便是。」
初曉有點為難。
盧氏道,「說吧,不責罰于你。」
「是,謝夫人,溫惜玉托初曉的事物是……是孤老茶……」
此話一出,果然人人驚訝,就連八風吹不動的盧氏也驚訝了,「說清楚。」
「進少爺房後過幾天她便來找奴婢,說自己初來乍到,不知府中誰可信,請奴婢找人買孤老茶,說怕、怕懷上孩子,奴婢以為她腦袋壞了沒理她,可她隔兩日又來求,說到將來是想回溫家的,若是有子恐怕一輩子會糾纏不清……奴、奴婢喜歡少爺,自是不願其他女子為他傳宗接代,她自願喝孤老茶正合初曉心意,初曉就替她找了路子。」
孤老茶就是這時代的事後避孕藥,大宅主母人手一包,安宅必備,若是不願讓通房有孕或者覺得侍妾太嬌,侍奉過後就是一茶盞,自可安心無虞。
惜玉知道這關應該可過,說話也流暢了些,「那茶我房中尚有,昨日沖的茶渣都還在壺里,夫人若不信,派人端過來便知。」
盧氏當下便派了嬤嬤去拿。
嬤嬤連拖盤都拿來,盧氏掀開白玉瓷壺蓋一看,接著一聞,立刻知道的的確確是孤老茶。
惜玉看著臉色慘白的晚晴,「夫人,這世上可沒人一邊喝孤老茶,一邊卻還點求子媚藥,藥粉誰放的沒人看見,但茶在我房中卻是千真萬確,夫人既然已經知道我是誰,想必也是知道初曉姑娘因為喜愛少爺之故,一向不待見我,絕不可能為我說謊,甚至是袒護我。」
盧氏揮揮手,「都下去,秀英,梅兒,曇兒,你們都下去。」
真是熟悉的朱家式揮手,所有的人在十秒內退得干干淨淨。
「起來說話。」
「是。」泥瑪的膝蓋痛死了,朱行雲你是去到哪里,怎麼還不來?還有死晚晴,等我出去有你好看。
要是她遲鈍一點,不懂得給自己留路,東瑞國對使用媚藥之罪罰得極重,要是罪證確鑿,真的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行雲二十有一卻膝下猶虛,你若有孕便是長子,何以不願生?」
「婢子有求于少爺,故將自己抵押在此,對少爺十分感激但卻無情意,因此不願替少爺生子。」
「若我將賣身契還你,另置宅第,待溫少爺行海歸來再派人送你回溫府,你可願意離開朱家?」
不願意啊,她又不是麻木不仁,朱行雲如此相待怎可能不感動,但如果不願意事情就大條了——盧氏現在願意問她,是看在茶渣子的分上,若她不順盧氏心意,茶渣一毀,她依然會被送官,罪名一樣是下藥。
「婢子願意。」
「我再問你了,你真舍得離開朱家?」
舍不得,只是若實說,她恐怕沒命等朱行雲回來,「舍得。」
盧氏笑笑,對著另一邊的鳳凰屏風道,「行雲,你可听到了,為娘可再三問過,她親口說對你毫無情意,對此毫無眷戀,此等女子你可還要?」
當惜玉看到朱行雲從屏風後面出來時,真的驚呆了。
她記得自己說了什麼,也不意外他的臉色很難看。
今早被潑醒到現在,惜玉第一次有喊冤的沖動。
「溫惜玉,你——真是鐵石心腸。」
「我、我不是……」
朱行雲的表情很失望,可是,她真不是那個意思……
「我沒想到你居然會喝孤老茶,難怪我每次跟你提到孩子的事情,你總是不搭話——原來,我做那麼多事情,對你來說都沒有意義……」
「有的,我知道……」惜玉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恨自己詞不達意,總覺得腦袋很亂,越想說明卻是越說不清。
他怎麼會在這里,听了多少?
「你知道?」朱行雲眼中閃過一絲自嘲,「對,你一向是心里有數,定是知道的,只是無論如何都不願留在我身邊。」
「我……」
「任遠今早已經歸來,等會我便派人送你去他下榻的商行,如此,你應當高興了。」
男人說完,大步離開。
惜玉想追,但剛才跪得久了,雙腿跟膝蓋早疼痛不堪,步子一邁便跌了個撲地,「朱行雲。」
男人听她跌倒,只頓了——頓,依舊沒轉身,直接走了。
惜玉想站起來,旁邊卻有人壓住她的肩膀,她雙腳本無力,被輕輕一按又跌倒在地。
耳旁听得盧氏道,「你很聰明,比初曉跟晚晴還要得我心意,我知道你能避開第一關,避開第一關之後為求自保,你只能說對此無眷戀,所以才讓行雲待在屏風後面。這孩子是個死腦筋,從小認定了便不易改變,以前听他說起想要溫家一個丫頭,還以為只是說說,可見他居然連初曉晚晴那般容貌的都沒收房,這才知道他是認真的。以你的身分,最多也就是個妾室,當妾室其實也沒什麼,哪個男人不三妻四妾呢,但你是北虞人,認定一夫一妻,為了你,他不會再娶,我朱家的嫡長子怎能無妻,盡出庶子,說出去不給別人當話柄嗎?」
虧她還是現代人,躲過百鳥翠屏,卻沒躲過鳳凰畫屏。
惜玉欲哭無淚,好不容易覺得自己在戀愛,不排斥成婚也不想回溫家了,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
「夫人不怕少爺知道後難過嗎?」
「知子莫若母,我說了這孩子死腦筋,當初認定你便是一味認定你,可現在既然親耳听見你對他從未有心,他自小心高氣傲,此後只會絕口不提這事,又怎會有人知曉。你若想讓溫姑娘進門時傳話,為了她一生日子安穩,勸你別動那個心,否則進了門卻不得婆婆喜愛,那漫長日子可就難過了,你是聰明人,應該知曉其中厲害,其余不用我多說了。」
意思就是,若要潤玥傳話,盧氏便會讓潤玥的婚姻生涯變成惡夢,潤玥的性子在大宅本已難生存,要是嫡婆母找麻煩,那更不堪設想……
「真是可惜,若你出身好些,原本也是會合我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