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星河走進辦公室,本以為不會看到夏寶娜,沒想到她卻照常出現在座位。
夏寶娜看到他,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
「不是說請假,怎麼來了?」他停在她座位前,見她臉色蒼白、兩眼的紅腫未消退,但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尚可,應該就像她說的,她沒有被擊垮。
「我想請長假。」
「可以,打個電話就行了。」
「手頭還有些工作要交接。」
他點點頭,「交接完來我辦公室一趟。」
他走進辦公室,想著她的堅強不由得再度心折,可她憔悴的容顏也讓他心疼。
敲門聲響,他立刻道︰「進來。」
夏寶娜低頭走進他辦公室。
他看著她問︰「想去哪?」
「巴黎。」
「有什麼特別的事嗎?」怎麼突然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
她扯動蒼白的唇角,「有件事要去做。」
明白她不想講,沈星河輕輕點頭,想了想,從抽屜里取出一把鑰匙,再抽一張便條紙寫下一串地址,和鑰匙一起遞給她。
「這是?」夏寶娜沒有立刻接過。
「我之前在巴黎租的公寓。」
「不用,我住飯店——」
「你該知道聖誕節前夕飯店有多難訂。這房子因為我當時走得急,合約沒到期所以一直空著,家具家電齊全,在塞納河畔,風景很好很安靜,你想住多久都沒人打擾,就當你幫我裝潢房子的謝禮。」他盡量說得讓她沒有壓力。
夏寶娜輕輕咬唇,看他一眼,感激地伸手接過,「謝謝。」
看她接過去,他總算放下心,「如果找不到就給我打電話,別管時差,你知道我還在調時差中。」
夏寶娜失笑,心中一暖,紅了眼眶點點頭。
看她笑,他追加一句,「如果想找個人說話聊天或者罵人,也打給我。」其實他最想做的不是送她去巴黎或是接听她電話,而是將受傷憔悴的她擁在懷里。
夏寶娜抬頭對上他溫柔的目光,心跳快了半拍,她不是笨蛋,當然能感覺到他對她的好,從昨天到現在,他一直默默陪在她身邊關心她、幫她分擔,可她現在沒法回應他,只能低頭抿抿嘴角,「謝謝。」
沈星河點頭,「路上小心。」
她轉身往門外走,見那單薄背影,他不禁開口叫住她。「夏寶娜。」
夏寶娜回頭。
他坐在椅子上雙手交握在身前,看著她微笑道︰「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有人是真正喜歡你的。」
淚水涌上眼眶,她哽咽的說︰「謝謝。」
門板閉合,沈星河沉思兩秒,抓起電話撥通遠在海洋彼岸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多遍,沒人接。再打,第二遍第五聲終于被接起來。
「喂?如果不是著火小心我打爛你**。」此刻巴黎應該是凌晨三點。
「劉易斯,是我。」
「……誰?」
「Galaxy。清醒了嗎?听得見我說話嗎?」
「Galaxy?喔……發生什麼事?現在幾點?」
「听著,我有急事找你,需要你幫個忙。」
「好吧,看在這個時間的份上,一定是重要的事,好了,我醒了,你說。」
「把房子騰出來。」
「……什麼?」
「現在,起床帶著行李去住飯店,再貴的飯店哪怕總統套房都可以,費用我出。」
「為什麼?發生什麼事?你不是短期之內不回來才讓我住進來?」
「以後再跟你解釋,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用途,總之明天早上之前騰出房子,對了,拜托把鑰匙交給喬安娜,讓她幫忙打掃房間,換上干淨床單,把冰箱填滿,盡量買些簡單易煮,吃了會心情好的食物……算了,我一會親自打給她,總之現在就搬好嗎?」
「現在?半夜三點?你總得告訴我為什麼吧?是誰要來嗎?」
「一個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人。」
「女人?」
他莞爾一笑,「總之行不行?一句話。」
「好吧。」
「一定,你發誓?現在起床搬家?」他也知道有多強人所難。
「OK,我發誓。只是我太好奇了,瑪莉詠柯蒂亞還是奧黛莉朵杜?到底是誰要來?難得你這麼瘋狂。」
他說的是兩個沈星河最欣賞的法國女明星,但此刻她們都比不過夏寶娜來得重要。「比她們還重要,快行動,我到了給你電話。」
「什麼,你也要來?」
「是。」
掛斷電話,他快步走出辦公室,「幫我訂最快一班飛往巴黎的機票。」
正在八卦夏寶娜失常情形的艾倫和詹妮聞言跳起來。
什麼,去巴黎?那手上一堆事務怎麼辦?!
十五小時後,夏寶娜走出戴高樂機場。
黃昏時分,機場里外人流繁忙,外邊天空灰蒙蒙的,淅瀝瀝的雨落在玻璃帷幕上。
她深吸口氣走出機場,呆呆地望著雨幕失神。
突然有什麼聲音在她響起,回頭,一把湛藍色的大傘撐在她頭頂。
「歡迎到巴黎。」一個穿著機場地勤制服、胖乎乎的法國小老頭不由分說,笑咪咪地將傘塞在她手里,「帶著這個,小心別淋濕。」
「給我?」夏寶娜驚訝。
「對。」對方點頭,揮手笑著轉身跑進機場。
「謝謝。」她怔怔看著那人背影道謝,仰頭看看藍色的傘布,綻出幾十個小時以來第一抹微笑。
撐著傘,拖著小小行李箱走到出租車等候區,還沒伸手,一輛被雨水洗刷得亮晶晶的白色出租車緩緩停在她身旁。
司機冒雨打開門跑下來幫她拎行李,順手打開車門,「行李交給我,快上車。」
她微微驚訝,法國人未免太紳士了。受寵若驚的坐上車,車里整潔干淨,空氣中有雨水清新的味道。
跟著上車的出租司機用手拍掉一頭栗色鬈發上的雨珠,回頭對她露出友善的一笑,「歡迎來巴黎,去哪?」
她也不由自主的笑道︰「謝謝,這個地址。」
將寫有地址的便條紙遞給對方,法國人很熱情和紳士,她真切感受到了。
到了目的地,司機又熱情的幫她將行李拎到門前。
「祝你有個好心情。」
「謝謝。」
她微笑揮手道別,轉身打量四周,眼前是靜謐的塞納河,仰頭打量她將入住的五層高古典建築風格公寓,確認門牌後推門走進去。
走進大廳,溫暖空氣迎面而來,瞬間帶走一身寒意,一個穿著深色毛衣外套系白色圍裙胖胖的法國中年婦女從一旁的小窗戶里探出頭,看她一眼笑道︰「總算來了。」
夏寶娜凝眉。什麼意思?她在等她?
胖胖的中年婦女走出來,張開雙臂抱住她,「歡迎你,累了吧,中午我就幫你把暖爐都打開了。」
「你知道我?」
「當然,Galaxy一早就打電話過來,說或許會有一位嬌客入住,我一直在等你,我叫喬安娜,是這棟公寓的管理員。」
夏寶娜恍然大悟,「喬安娜你好,謝謝你,麻煩了。」
喬安娜爽朗的笑了笑,「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我帶你去他的房間。」
跟著喬安娜上樓,兩人停在三樓一處房間門口。
「就是這里,有什麼需要隨時告訴我,我就住在一樓,如果不想出門買東西,寫張單子給我,我幫你帶回來。」
「謝謝。」夏寶娜連忙道謝。
待喬安娜下樓,她輕吁口氣,打量長又干淨的走廊,掏出鑰匙打開門,拖著箱子走進去,原木色的地板,雪白的牆壁,簡潔雅致的裝飾,房間里暖烘烘的,壁爐里松木燒得啪啪響。
她立在客廳,把鑰匙放在茶幾上環顧四周,米色沙發,茶幾上擺著一大束粉色郁金香,還有幾本雜志,桌椅一塵不染。
這房間怎麼會是一直空著?她狐疑的轉了一圈,當然,房里除了她沒有別人,衣櫃里空空的,床單被套卻很干淨,低頭聞還有肥皂清新的味道。
回到客廳,她推開落地玻璃門走上陽台,清新的雨霧迎面而來,看著夜燈冉冉升起的塞納河,耳邊是潤物細無聲,她微微失笑,雖然天是陰的,但是心情卻晴了許多。
她取出手機發簡訊給沈星河——我已抵達,房子很棒,謝謝你。
沒兩分鐘,簡訊回過來——不客氣,想住多久都可以,祝你在巴黎有個好心情。
她微笑,轉身走回房間。
收拾行李洗去一身長途飛行的疲憊,從浴室里走出來看到行李箱上的雨傘,她拿起來撐開晾干,意外發現傘是名牌傘,她記得這個牌子在百貨公司一把兩千多塊,戴高樂機場的服務未免也太奢侈,仔細將傘擦干卷起來收好,她再度打量他的房間,很有他的風格,采光好,視野開闊,格局寬敞,環境幽靜便利,原來他當時找房子並不算挑剔。
她走去書房,不意外看到很多書,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還有很多黑膠唱片和一部老唱機,他看起來可一點不像懷舊的人。
唱機上有一張唱片,出于好奇她走過去,小心翼翼將唱針放上去,唱片緩緩轉動,優雅舒緩的鋼琴聲從唱機里傳出來,是小野莉薩的玫瑰人生,她會心一笑,緩緩環視滿屋書香,橘色燈光昏黃又明亮,緩步走過去推開窗,沾染著法國氣息的風吹動她的睡衣裙角,雨點飄進來落在她眼皮上,夏寶娜仰起頭閉上眼,熱燙的眼淚在眼楮里轉動,原來痛苦的時候也可以感受到幸福,原來當心痛到不知如何宣泄時,一曲音樂就是出口……
她靜靜的蜷縮在書房柔軟的地毯上,在悠遠飄逸的法國香頌中默默流淚,無聲哭泣。
他說的對,對于無可挽回的悲傷,盡快走出來是唯一的解藥。
她告訴自己,就今天一晚,明天一早她會忘記一切,開始她嶄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