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女圭女圭在一瞬間嘗到了人生中的酸甜苦辣。
在十五歲之前,她是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
無奈命運就是那麼奇怪,總會讓人從天堂一下子摔進地獄里。
一夕之間,她從千金小姐、楊家唯一的掌上明珠,跌落最殘忍的地獄。
她經商的父親因誤信小人讒言,不但被騙去一生的積蓄,公司也沒了周轉金,經營不善,不得不向銀行貸款。
偏偏這年景氣並不怎麼看好,投下去的資金就像是填入了無底的黑洞。
楊父不願放棄自己一手創立的事業,于是又轉向地下錢莊借錢,背負龐大債務,偏又無力償還。
最後公司因為營運不佳,宣告破產,銀行也將楊父名下的房子全數拍賣。
一無所有的楊家,還要面對地下錢莊討債。
楊父不得已,迷昏自己的妻子,趁夜開車到海港,連車帶人沖向海中,獨留寶貝女兒。
父母去世,楊女圭女圭無力負擔父母所留下的債務,只能拋棄繼承權,孤獨的活在這世上。
十五歲的她,被接到母親在嘉義的娘家。
鄉下地方,人多嘴雜,尤其她還是個只會吃飯、不會賺錢的小孩,沒多久,她就成了燙手山芋,也沒有人願意支付她上高中的學費。
不得已,她開始半工半讀。
好不容易念完高中,但大學學費又要自己想辦法了。
十八歲的她,每天都活在沒有錢的恐懼之中。
才過三年,她對金錢的敏感度已經達到就連銅板掉在地上,她都能分辨是一圓、五圓或十圓的聲音。
她不能否認,她真的很愛錢。
而她愛錢的原因只有一個——
她缺錢。
雖然住在親戚家吃穿不愁,也沒有發生虐待她、欺負她這麼灑狗血的事情,但畢竟是寄人籬下,生活遠不及以往。
所以她學會了自立自強,除了半工半讀念完高中,現在也終于存到了大學第一學期的注冊費,過幾天就要上台北去了。
從郵局出來,楊女圭女圭看著存褶上的數字,原本糾結在一塊的眉悄悄地松開了。
「努力果然是有用的。」她撇撇粉女敕的唇瓣,勾起好看的笑容。
她有一張粉女敕的小臉,配上清湯掛面的長發,模樣清純而動人。
楊女圭女圭滿意的將存褶放進包包里,便騎著腳踏車,在黃昏的夕陽下慢慢往回家的路途。
嘉義雖然不大,但在下班時間,卻也是車水馬龍。
她穿梭在車陣及人群中,想著存款數字慢慢往上升,心就快樂得像要飛上天堂。
以這樣的速度,不僅第一學期的學費有著落,生活費也沒問題了……
勾著好看的笑容,她賣力的踩著單車前進。
在經過十字路口時,眼見黃燈就要轉成紅燈,為了搶那幾秒的時間,她加快速度往前沖,卻突然從右邊沖來一輛BMW的銀色跑車——
砰!
嚇人的巨響響起,楊女圭女圭跌在地上,旁邊是已變形的腳踏車。
「痛痛痛……」
她皺起好看的柳眉,腳踏車還壓在她的腿上。
好在BNW跑車的駕駛及時踩住煞車,才沒有釀成慘劇。
不過腳踏車畢竟不能與汽車相比,楊女圭女圭雖然沒有血流成河,只是跌了一跤,但她的皮膚仍有著擦傷,腳踝也扭傷了。
年輕的車主並沒有肇事逃逸,反而急忙下車查看。
但見一個嬌小的女孩坐在地上按著腳踝,他暗叫一聲慘,急忙上前。
「你沒事吧?」他先查看她全身上下,確定只有輕微的外傷,這才松了一口氣。
「當然有事!」她抬起圓亮的眸子瞪向他。
她的腳踝好痛,怎麼會沒事?!
「我送你去醫院。」
年輕男子將那輛已變形的單車牽至一旁,二話不說,一把將她抱起。
楊女圭女圭看向對方——他有一張俊美無儔的容顏,五官深邃,如同藝術家刻出的西方神祇。
她不是沒有見過帥哥,只是即便是電視電影明星,也未必有他這麼好看。
而且他好像很高大……
不知道是不是車禍的後遺癥,她竟然覺得腦袋有些昏沉沉的,靠在他的胸前,她覺得他的胸膛是如此寬闊、溫暖……
她是被撞傻了不成?!怎麼會有粉紅泡泡一直在她的眼前冒出,而且腦子里還有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不,不對。
她用力的搖搖頭,想將這種奇怪的想法搖掉。
她該想的不是這個吧!而是——
她的腳好像受傷了,這筆醫藥費非得賴在他頭上不可!
「痛痛痛痛——」
楊女圭女圭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幾乎要皺成小籠包了。
肇事者要醫院為她做最精密的檢查,她全身上下都檢查透透,除了手腳有些外傷,以及腳踝的扭傷外,並沒有其他的傷勢。
接著醫院將她轉到中醫骨科去涂涂藥酒、揉揉淤傷,可她天生就怕痛,當中醫師用力的壓揉著她的腳踝,她雙手忍不住緊抓一旁男子的手臂,將他的手臂都抓出了淤青,他卻連眉頭都不動一下。
「真的有那麼痛嗎?」老醫生一臉懷疑,手上沾了藥酒,在她細白的腳踝上推拿。
靠!如果她的腳踢向他的胯下他不會痛,再來問她這個白痴問題!
楊女圭女圭痛得只能用一雙盈著淚光的眸子,瞪著那說著風涼話的中醫師。
「醫生,你輕一點。」男子見她痛得像是一只被宰殺的豬,不得不與她站在同一陣線。
老醫生嘴里咕噥幾句他們听不懂的話,可動作絲毫沒有放輕的意思。
十分鐘過去,老醫生將她腳踝的淤青都推開,才讓一旁的護士替她纏繃帶。
一個小時後,楊女圭女圭雙眸含著淚水,從看診室像兔子跳啊跳的跳出來。
「你還好嗎?」男子溫柔低聲問著。
「你哪只眼楮看到我很好了?」她抬眸,凶巴巴的回答。
就算這男人長得再帥,她也不會忘記他開車撞到她,害她變成「掰咖」!
他一愣,沒想到她人長得嬌小,脾氣倒是挺大的。
「我會負責你所有的醫藥費。」他很有責任感,一副不會賴賬的樣子。
那最好。她心里哼了一聲。
稍早覺得他帥得翻掉的少女情懷,如今都被現實生活截成了兩半。
她現在想的是——
今天怎麼那麼衰?好不容易打工放假一天,卻踫上這種倒霉事。
而且她明天要怎麼騎腳踏車去上課、打工啊?
楊女圭女圭皺緊眉,看著纏著繃帶的腳丫子,想到打工又要請假,小嘴扁成一條線,忍不住抬起小臉瞪向他。
長得帥有個屁用啊!開車也不看路!他是眼殘還是腦殘?她這麼大的一個人,居然還會撞到她……
「小姐,明明是你搶黃燈。」他忍不住出聲,打斷她的咕噥。
「什麼?」她回過神,皺眉望著他。
「我長得這麼帥,得感謝我的爸媽。我不小心撞到你,不是因為眼殘、腦殘,而是因為你搶黃燈……」他很有風度的解釋。
听到他的解釋,她的小臉有些微紅。
她把心里的碎碎念都說了出來,還被他听見了哦?
好吧,那她也不必再隱藏了。
「撞到人就是你不對!」她咬著粉女敕的唇瓣。「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一撞,我要怎麼騎腳踏車去上課和——」
咦,不對!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靠!我的腳踏車被你撞爛了!」
啊?他以為她要罵他害她受傷而行動不便,沒想到她卻是擔心她的單車?
這女人……思考邏輯怪怪的。
「Shit!」她又爆出幾句低咒。「我本來打算要把那輛腳踏車運去台北的……」這個機車男!衰人……
「我叫韓煜。」他並沒有因為她潑辣的個性,而對她產生惡劣的印象。
衰神退散啊……
「我會負責你一切的損失。」見她沉浸在煩惱中,他再一次開口。像
嗯?他說什麼?她抬眸,疑惑的瞪向他。
「一切損失。」他再次重申。
她就像個小錢鬼,眨著晶亮的眸子,不可思議的望著他。
「包括……精神賠償?」她側著頭,斂起剛剛那恰北北的模樣。
「只要能平撫你的怒意,在合理的範圍內,我都會負責。」他保持紳士風度。
總算,她漾出了甜美的笑容。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她很現實,直到現在才對他的名字有興趣。
「韓煜。」他從口袋里抽出名片,放在她的手中。
她接過手,發現他的名字前掛著一連串的頭餃。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起來很有錢!
哼,只要是她該拿的賠償,她一定會要他負責到底!
就算變成了「掰咖」,她還是很執著于她的腳踏車。
回程的路上,韓煜一想到楊女圭女圭的堅持,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還以為她的要求會有多麼不合理,但其實她要的很簡單——
在她「掰咖」這段期間,她去上課、打工的交通費用,他必須全部負擔。
撞得歪七扭八的腳踏車,她要他賠一輛新的。
當然,醫藥費也要他全部負責。
她小姐說的,他負責點頭就對了。
想起她小臉正氣凜然的樣子,他就覺得她好可愛。
原本他只是開車到嘉義散心,沒想到會意外撞到這麼可愛的洋女圭女圭。
稍早他將她送回家時,發現她是個寄人籬下的小甭女,親戚對于她受了傷也沒有很著急、擔心,對于她腳上的傷也沒有多問。
雖然她外表稚女敕青澀,可她個性十分獨立,也十分成熟,懂得替未來打算。
還有就是——她好像很愛錢。
今天在她的言語中,她似乎要到台北去讀書。一提到台北,她眼里就有著又喜又慌的光芒,似乎很期待又很茫然。
韓煜忍不住瞇眸回想著她的表情……
怪了,他怎麼會對她的事這麼在意?
回到飯店,韓煜將陽台的落地窗打開。
十層樓高的窗外,卷起夏日難得的涼風。
他坐在窗前的沙發上望著夜景,心思被楊女圭女圭精致的小臉佔滿。
以她的年紀,不是應該就像他妹妹一樣,無憂無慮的過日子嗎?怎麼會如此老成地計劃著自己的人生?
他是不是需要為她多費點心,去查一下她的身世?
韓煜腦子里念頭方起,手中已多了手機,然後他撥了一個號碼——
「澤,麻煩你聯絡一下征信社,替我查一個人……」他的聲音在夏夜里顯得十分溫柔。
「洋女圭女圭?」電話那頭的男子微微皺眉。
「楊柳的楊,女字旁的女圭女圭。」他解釋。「今天我不小心開車撞傷她……」
「我想你需要的是律師,而不是征信社。」江澤簡潔有力的回答。
「她沒有恐嚇我。」他忍不住低聲笑了。
如果她的要求是恐嚇,那也太過小孩子氣了。
江澤沒有多問,將他的要求寫下後,復又開口,「韓夫人今早來電,明天的宴會需要你出席。」
「告訴我媽,我暫時不回台北了。」韓煜點燃了一根煙。
江澤在電話那頭抿唇,好一會兒沒有出聲。
「澤?」他疑問挑眉。
「你不能將工作全都丟給我。」江澤終于出聲,語氣依然平淡,就像一潭清靜無波的死水。
「你遲早要習慣這種事。」他爽朗的笑了。「我得收線了,晚安。」
韓煜任性地結束了通話,將眼光再次投向漆黑的夜幕。
日子,過得很無聊。
尤其是被束縛的感覺,更令他生厭。
龐大的家業不該是讓他繼承……
他輕扯嘴角,二十四年來的听話,只是為了培育出他豐滿的羽翼。
再過不久,他就會拋棄原來的枷鎖振翅高飛,飛往屬于他自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