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叫妳小悠嗎?」他抬眸詢問。
「不。」她飛快地拒絕,「叫我Ingrid好了。」
他大概在加拿大生活太久了,說中文的語調有點怪怪的,听在耳內,教她渾身不自在。
而且她也不習慣被人如此親密地叫喚自己。
「咦?」他拖長了尾音,「為什麼?這樣子比較可愛,叫英文名字多生疏。妳喜歡叫我爾勤,還是小勤也可以呀。」
「一定要說中文的話,你可以叫我全名,當然我也會這樣子叫你。」哪有人在第一次見面便如此親昵地叫喚彼此?
「那叫妳榕榕,可以嗎?」他提出第二個方案。
他腦袋有毛病嗎?他怎麼會認為這種叫法比較疏離?
「不準!」她拒絕,「一是中文全名,二是英文名,隨你挑一個。」
「嗯,我知道了。」他沮喪地回應。
彷佛看得見他低垂的頭顱長出了兩只毛茸茸的耳朵,她甩了甩頭,將幻象甩掉。
「我這兒沒有客房,給你租住商務式酒店吧。」她可沒打算招呼他共住同個屋檐下。
「不是住這兒嗎?」他猛地抬頭問。「孫伯母說我可以當這兒是我家……」
「什麼?」孫榕悠嘴巴大張。她現在才知道照顧包含這樣的意思,難怪母親因為她輕易答應而流露驚訝了。
「我睡客廳也可以的──」
「問題是我不習慣和陌生人同住。」她打斷他的話。
「小悠……」
「Ingrid。」她更正。
「我在這兒人生路不熟,一定會出問題的。」他道。
「會有什麼問題?」她反問。
他這麼大的一個人,哪會出什麼意外?
不對!他會餓昏在她家門前,搞不好真的會發生意想不到的狀況,盡避如此,她還是不能讓他住下來。
但是……
以眼角余光瞥見他可憐的神情,冷硬的心不禁又軟下來,誰教她的確答應了母親,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住下來也可以……」望見他高興得作勢舉手叫喊,她提高了聲線,「別高興得太早,我讓你住下來,你便得遵守我訂下來的規矩。」
「好好好,我全部答應。」他點頭如搗蒜。
「首先,你的活動範圍只限于客廳、浴室及廚房。」她絕不允許他步進她的臥室及書房。
「沒問題。」他答允。
「第二,不準叫我榕榕……」眼見他要開口討價還價,她又道︰「小悠也不可以。」
「嗯,好吧。」這次他答應得相當的不情願。
「明明很可愛嘛……」他小聲地嘀咕。
她沒有理會他的喃喃自語,「其他的,我還沒想到,你暫時睡在沙發上吧,待會兒給你拿被子和枕頭。」
看著他這個燙手山芋,她實在是沒胃口吃下去了。
眼見她要收掉碗筷,他伸手阻止,「不吃的話,給我。」
「呃?」她難以置信地盯著他,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不要!」
「妳是想倒掉它吧?這樣子很浪費,不是嗎?而且……我還沒吃飽。」
「我不要!」這種只有情人們才會吃同一份食物的親昵,她怎麼可能跟一個剛認識的男人做得出來?
癟著嘴看她決絕地收起所有碗筷,陶爾勤伏在小幾上,目光跟隨她移動,灰褐色的眼瞳閃爍著溫柔的笑意。
他猶記得首次在加拿大看見她的情形,那驚鴻一瞥在心底產生了龐大的沖擊,電流于剎那間竄進了心髒,教他幾乎忘記了呼吸,待他回過神來時,她已經不知所蹤。
數天之後,他才知悉她的身分,是父母鄰居的女兒。
借著睦鄰這老舊的情節,他跟孫母打好了關系,並從其口中得知她的事宜。
看著她的照片時,莫名的顫動再度襲上心頭,盡避照片中的她沒有太多的表情,遑論是丁點的笑意,但就是緊緊地揪住了他的心,即使他們素未謀面,並身處不同的地方,可是憑借著照片,他覺得她彷佛就在身邊。
這種不可思議的感應,讓他厚顏地要求孫母能否送她的照片給他。當拿到照片之後,他更將之復印成不同尺寸,分別放于工作室數個顯眼的位置,連他的皮夾中也帶著它。
每當他不如意、氣餒的時候,只要拿出她的照片,他便會感到胸口涌現一股熱潮,四肢慢慢地充滿力量,讓他收拾壞心情,完成該做的事。
從不知道自己會輕易地迷上一個陌生人,不過這種將某個人放在心頭的感覺,他一點也不排斥。
曾以為只要隨著時間流逝,便會慢慢地忘掉她,但事實正好相反,加上孫母不時提及她,令他變得越來越貪心,想真實地與她見面,因此他放下所有工作,毅然走進她的世界。
他知道,要是他沒有踏前一步,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這個人,他們的世界永遠都不能有機會連結在一起,于是他鼓起勇氣離開安全圈,踏進全然陌生的世界。
他只為──成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不過向來缺少自理能力的他,似乎為她添了不少麻煩。
他的生活向來只圍繞著工作,除此之外的一切,他都不甚理會,所以他竟然莫名的為她動心,他也是驚訝了許久,然而心靈上的悸動本來就沒有任何理由,不惜一切前來的結果,就是他幾乎昏倒在她家門前。
飛機上提供的餐點完全超出了他的底線,他實在是食不下咽,原以為離開機場之後,他可以很快找到她,可是他被這兒的人來去匆匆的神色嚇到了,即使問了路,也因為不熟悉交通情況,而花了很多時間,幸好他最終還是來到她家門前,不過差不多餓昏了的他再也難以支撐下去,終于倒下來了。
「給你。」孫榕悠將枕頭及被子塞給他,「我還有事要忙,你早點睡吧。」
因為他的關系,她浪費了許多時間,本來預定晚餐之後要分析銷售數據,以制定提升營業額的方法,所有安排全都因為他的到來而打亂了。
正要轉身往書房走之際,她感到腕間傳來一陣灼燙,回頭看向他,難以相信他竟然如此自然地踫觸自己。
「忙?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嗎?」他望一眼壁鐘,不確定地問。
她掙開他的手。
「陶先生,我並不需要跟你交代我的作息,你要是睡不著,可以看電視,不然看影片也可以。」她抬手一指,示意他可以從櫃子中挑一張他感興趣的影片來看。
他眉頭擰緊,因她淡漠疏離的叫喚方式,「我是陶爾勤,不是陶先生。」
有分別嗎?孫榕悠無奈地想,卻也不想跟他為這種小事爭論,「好、好,陶爾勤,不好意思,我真的很忙,沒有時間招呼你……呀──」
因為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臂,並朝自己拉去,以致她重心一時不穩,順勢倒在他身前。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她怒極質問。她好心讓他進門,他竟然如此回報她?
「嘻……」他驀地輕笑。
這男人是不是頭殼壞掉了?看不出她在氣頭上嗎?怎麼有心情在笑?她到底招惹了一個怎麼樣的人?
「這比剛才冷冰冰的樣子好看多了。」照片中的她沒有半點笑意,當見到真人時,他發現她的確如孫母所言那般冷若冰霜,所以對她此刻有別于淡漠的神情,他是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聞言,她感到臉龐一陣火熱。
一直以來,她都有著自信,不會輕易被動搖,無論是別人的冷嘲熱諷,還是阿諛奉承,她都能淡然處之,從容不迫地響應,可是這個男人一句簡單不過的話語,竟然令她臉紅了?
不!她是因為生氣才會臉紅,這全是怒火。
「好了,玩夠了吧?」因為突如其來被拽住,她本能地想以兩手撐住身體,所以掌心都貼在他的胸膛上。
掌心下是薄薄的衣料,陣陣強而有力的顫動透過相貼的肌膚傳遞給她,本來和她的心跳聲錯開的鼓動彷佛有所感應,逐漸地變得一致,教她渾然忘記要挪開雙手。
他湊近她耳畔呢喃,「現在已經很晚了,女生不能太常熬夜,這對皮膚不好。」
他一邊說,一邊以空出來的手撫上她的臉蛋,指月復下是粉女敕女敕的觸感,微涼的表面稍微降低了指尖的溫度,偏又令身體熾熱起來。
她愣住了。
臉頰本該平復下來的熱潮驀地再度涌現,抬眸對上他,美麗的眼瞳流轉著誘人的波光,她的胸口猛地收縮了一下,感到四肢都被無形的繩子套住了。
他有著她見過最美的臉龐,偏白的膚色並未透出病懨懨的感覺,反倒令人覺得他的皮膚如同搪瓷一般光潔好模,五官彷佛是上天精心的杰作,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嘴唇,每道線條都是精雕細琢,其中最美麗的是他的雙眸,獨特的瞳色多次教她看得入神了。
跟她平常見慣的寶石迥然不同,即使沒有奪目的色彩,其璀璨程度卻超出所有寶石,加上他凝神瞅住自己,都令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對,這是她從沒經歷過的。
胸口猛地抽動起來,強烈的悸動涌向四肢,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在腦際浮現,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姿勢是多麼的狼狽,她奮力推開了他,退出他的胸懷,並暗地調整呼吸。
「不要擺出一副很熟稔的樣子!你不是我的誰,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總是平穩無太大起伏的嗓音摻雜了明顯的顫抖,將她強裝出來的平靜面具撕毀了。
她自然是听出自己聲音中的倉皇,然而也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掩飾,語畢之後,旋即快步走進書房。
砰然的關門聲令陶爾勤縮了縮肩頭,他看向緊閉的書房門扉。
他這次前來,就是希望成為她的誰,繼而霸佔她整個世界,讓她從此看不見其他的人與事。
她的反應真是太可愛了,剛才她散發出的香氣,誘發了他少得可憐的,要不是她及時推開他,說不定他會撲倒她,將她變成他的所有物。
盡避個性有點冷冰冰,然而她方才臉紅的樣子確實令他垂涎極了,這樣的反差實在很吸引人,不過他可不希望她對別人流露剛才的神態,那獨有的嬌羞姿態是他一人所有的。
對,她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