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念在愛將為國付出無數汗馬功勞,朕決定賜予愛將絲綢百帛、牛馬百匹、黃金萬兩、珍珠如意數件。
且見愛將未成家報答父母恩,朕特此將鳳天城首富上官府千金賜予為妻,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聖旨一下,不管戰驚虹願不願意,皇上就這樣任了性子,賜了一樁眾人意想不到的婚姻給他。
他來不及拒絕,硬是被皇上強迫的接了旨。
皇上還仁心宅厚,體諒他在邊關鎮守許久,將他調回京城,更為他買下十二年前他曾居住餅的草屋,在他回來之前,已改建成一幢氣派非凡的豪宅。
然而,他在意的不是皇上賜予他多少的珍珠瑪瑙,而是聖旨最後的那句話——
朕特此將鳳天城首富上官府千金賜予為妻,從此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那句話就像一塊熱燙的炭鐵,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上。
皇上的賜婚,他無法不從。
當他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回過神時,他人已經回到大宅里。
接受這個事實,是三天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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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才得知他要迎親的對象,是上官府的大姑娘——上官小玥。
上官小玥,這個名字,像是沖擊性的萬箭,刺穿了他的胸口,也狠狠的刺入他跳動的心。
他萬般沒想到,躲了十二年,竟然又與她扯上關系。
他暗自算算她的年數,今年也二十有五,已是過了少女最青女敕的年紀。
自從皇上賜婚之後,不管他願不願意听到,有關上官小玥的消息,總是會從四面八方傳進他的耳里。
例如——
她嗜錢如命,為了達到最大利益,她連妹子都能出賣。
她冷血無淚,遇強則強,手段總是出乎于敵人的意外,會想辦法將敵人打得落花流水,且對于沒有利益的弱者絕不同情,也絕不會白費自己力氣,去做一些無意義的白工。
她高高在上像輪明月,不過卻更像一朵無瑕的玫瑰——
帶刺,卻又垂憐的教人想摘下來。
然而這輪明月,又像玫瑰的女人,沒有一個男人踫觸得了她那一身神聖般的光芒。
她太耀眼,甚至多刺得教人退避三舍,連之前與宮府訂下的婚姻,也因為男角兒對她無轍,而改娶了她妹子為妻。
但這些流言還是無損男人對她的垂涎,想得到她的男人,依然如長城般大排長龍。
可最後得到她的男人,竟然是避她為蛇蠍的他……
是他的命運真是造化弄人,還是月老故意要捉弄他?硬是將他與她湊成一對?
戰驚虹心煩,連日來心情如月般陰晴不定,但面對皇上賜婚,他又不得不遵從。
掙扎許久,他決定還是與上官小玥面對面一談,或許她也不願意嫁給像他這樣的男人。
打著提親的名義,他雖然表面上不動任何聲色,就連一張俊顏也沒有多余的表情,既無喜悅,也無不滿,淡然得如同冰雪般冷酷至極。
第一步,來到上官府里。他的內心百感交集。
但是一步錯,步步皆錯。
他與她,終于面對面,見著了對方。
她的嬌顏真如玫瑰般的花顏,水女敕無瑕的臉蛋瓖著他記憶中那雙明亮的燦眸,小巧鼻尖下有著豐潤的菱唇,輕輕一抿似乎要抿出光澤的柔水。
她的眼是往上勾著,像要勾去他的魂似的,那菱唇,也是往上揚的,揚出臉頰兩朵笑花。
他斂住心神,屏住氣息,剛毅的下顎活像是上戰場打戰似的緊繃。
「將軍,好久不見。」她與他,單獨在偏廳見面,第一句話就是告訴他,她還記著他。
那他呢?是否還記得十二年前,小小的她?
他當然還記著她,尤其見上她這一面,與他剛回鳳天城時,撞進他雙眸的臉龐是同一張。
難道那天……她是刻意迎接他回城嗎?他攏眉,不語的思忖,卻又不懂她的心思。
為何她要到城門迎接他?抑或那只是一場巧合,她剛好順路經過?
又為何十二年了,她還記得他?
「你……」他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她。
喉頭似乎有些干澀。
「將軍忘了玥兒?」上官小玥坐在他的對面,勾起迷人的笑容,「將軍當初未留只字片語,便一聲不響的離開鳳天城,爾後連個消息也不願給我,將軍真鐵石心腸,就這樣任憑過了十二年?」
她似是寒暄的提起過往,但語氣中又像添了埋怨。
是他太過敏感,還是太過一相情願?他硬是否認這樣的情緒,沒有直接回她的問題。
他急于與她撇清關系,可不是想再與她攀親帶故。
「我不記得你了。」他的口氣不帶任何的情感,將兩人的關系撇得一干二淨。
這句話冷淡得就像一道刺骨的寒風,直直穿透她的心。
明明從他的眸里,還能尋找到他對她的記憶,但為何從他的薄唇吐出的,卻是疏遠再疏遠呢?
她望著他的黑眸,像是要看透他的靈魂深處,檢視他話里的真實。
他無法承受她那抹透徹的眸光,于是將眼光避了開來。
「今日我前來,只有一個原因。」不等她開口回話,他又直道︰「皇上突然賜婚于你我,可我並不打算娶你為妻,所以你心底若有意中人——」
「我只嫁給你。」她打斷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她語出驚人,令他不得不將眸子又望向她的小臉。
出水芙蓉小臉上的表情,是如此的堅定不已,就算將她逼到懸崖前,似乎也不會動搖決定。
「但我不想娶你。」他也很直接,道出自己的心意。
瞬間,她的眸底仿佛流泄過一抹被刺傷的光芒,卻稍縱即逝,臉上依然露出笑花。
若不是他眨了眼,不然會以為見到她眸內的光芒是真實的。
「既定的事實,你只能接受,無法去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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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定的事實,你只能接受,無法去抗拒。
上官小玥的話輕柔得如同一道暖風,直搔進他的心底。
他想要她知難而退,卻被她反將一軍,要他接受這項事實。
莫名的,他的心不再平靜。
他無法勸退她的心意,盡避他已經擺明了心思,她卻還是執意要嫁他為妻。
任何人都無法阻止這件婚事的進行……
戰驚虹望著一屋子的紅,心里沒有感染上一絲紅色的喜悅,反倒像是被這喜氣洋洋的紅給纏住了四肢。
仿佛被困在原地,既不想後退,也不想跨出一步。
迎親的時間愈來愈近,他的心也愈來愈沉重。
尤其是見上她的那一面,讓過去封塵已久的記憶愈來愈鮮明。
小小的她,與現在她花樣般的面貌重疊在一起,這兩幅畫面,扣住了他的過去,也困住他的現在。
上官小玥的出現,總輕易的將他擾得一池春水大亂。
現在滿城鬧得風風雨雨,就連他上了市集,都還能听見大伙兒的閑話家常,談論著——
最難搞的上官大姑娘要嫁給鎮遠大將軍,有不少的人都說大姑娘眼光好。
畢竟大姑娘近年掙錢也掙了不少,現在最缺的就是一個地位。
當上了將軍夫人,到時候在鳳天城可又是一陣呼風唉雨,鞏固了上官府的地位。
不但光宗耀祖,還為上官府的夫人掙了一口氣。
誰說生女就不好?上官府的八個千金不但嫁得好,還比男子更有出息的掙出一片天。
許多的流言鑽進他的耳里,尤其是他們談論著上官小玥時,他總是忍不住傾耳偷听。
原來她想嫁給他,是因為想要名與利……
十二年前如此.十二年後的她,野心大如從前。
坐在府里沉思的戰驚虹,悶得灌了一口茶,心事就像復雜的荊棘,將他的心困住了。
听到別人揣測她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嫁給他,他的心像是跌落谷底般。原來她執意嫁給他,是因為他還有利用的地方?
他再也听不見別人的流言流語,卻從別人的口中對上官小玥,有了一半的認知。
這十幾年來,她依然貌美如花,經商手段依然如同過往的犀利,對于弱者也不會同情,也不干沒報酬的事。
這就是上官小玥。
也是他未來的妻子,評價兩極化的姑娘。
他對于這樁婚姻,並沒有很積極,盡避他身穿喜氣洋洋的新郎信服,府里也貼滿各式各樣的大紅雙喜字,他卻一點也沒有喜悅的心情。
今天就是他迎親的日子,時辰已到,他卻沒有任何動作,只在府里的偏廳發呆,任憑喜娘或是他的妹子四催八請,還是請不動他。
「我的兒子要討媳婦了。」一名頭戴紅花的婦人,像個天真的孩童般,
手里拿著一張雙喜字,蹦蹦跳跳的來到偏廳。
「娘。」他一見到婦人,急忙上前迎接。
「小虹要當新郎倌……」戰老夫人像個孩童似的手舞足蹈,臉上似是被一片紅氣給感染,臉頰紅撲撲的就像她頭上的紅花,「小芸說,我也要當婆婆,婆婆有媳婦,媳婦給婆婆疼……」
戰老夫人笑嘻嘻的將雙喜字攤在他的面前。
他一掃臉上的陰霾,將娘親扶至椅子上坐著,「娘,我成親一事,真讓您這麼開心?」
安撫著像三歲孩童母親的他,急忙為她布上茗茶。
說起戰老夫人,她的命運也一生乖舛,自小送人當童養媳,一到及笄便嫁給戰驚虹的父親為妻。
夫妻兩人感情甚篤、夫唱婦隨,只是老天眼紅,戰驚虹的父親在一場急病中過世,留下妻小一家。
戰老夫人是思夫成疾,得了心病,壓抑幾年之後,她只惦記著她成過親,一心一意只想尋夫。
病情時好時壞,有時候會像個孩子般的哭鬧,完全不顧眾人如何哄騙。不過近年來,隨著戰驚虹改善家里的環境,把戰老夫人接到關口居住,塞外的民族風情以及無憂無慮的生活,著實讓她的病情好上許多。
戰老夫人點頭,咧開一排牙齒,「我記得,小虹要娶親,會記得。」
「娘高興就好。」他是個孝子,好聲好氣的說著。
「是小玥兒……小玥兒。」她突然像是記起一名故友,大喊,「我記得她,小小的、好心的,又長得漂漂亮亮,要當我媳婦,是她、是她!」
她那不成串的字句,卻串聯了一句不得了的話。
他驚訝娘親竟然記得上官小玥,一時之間無法說出話來。
雖然他娘平時瘋瘋癲癲的,但對人、待人是喜好分明,她記得誰對她好、誰對她壞,可他沒想到她竟然還記得上官小玥!
「小玥兒.漂亮、溫柔……」她笑嘻嘻的說著,又離開椅子,在原地轉圈圈,「媳婦,終于要當我的媳婦。」
「娘……」他還想多問娘親幾個問題,但只見她像個少女般的翩然而去。
他皺眉,卻沒有後腳跟上,反而像根木頭似的坐在原地沉思,任憑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不管今日是否要上門迎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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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上官府,所有人都變了臉。
男方該來迎親的轎子,卻怎麼也沒見到,良辰也誤了一個時刻,引頸長盼還是未看到。
派人去探消息,只得到新郎倌也不聞所動。無意迎親。
這時候上官府才知情,原來新郎倌根本不願意迎親。
這可急壞了上官府的妹妹們,頭一次遇到男方拒婚這麼尷尬的事情。
「大姊……」七個妹妹圍成一個圈圈,讓上官小玥成了中心。
每雙眼都帶著擔心與氣憤,但就是沒有人敢開口問一句原因。
畢竟她們很清楚,這樁婚姻是大姐去要來的,好壞都是大姐的決定,無人敢說第二句。
「轎子還沒來?」上官小玥被喜帕蓋住了小臉,望不見帕下的表情,只听見她柔和而平調的聲音。
「還、還沒。」不知道誰的回答,如同蚊納般的小。
大伙兒還在屏氣凝神等待上官小玥的回應,連上官夫人也擔心的來到大女兒的閨房,正要問問大女兒該怎麼做時,上官小玥卻一把扯下頭上的喜帕。
她露出一張絕美的容顏,妝點過後的美麗臉孔沒有任何薄怒,仿佛算到今日這一筆,平心靜氣的從床上站起。
「小梅先回夏府,借我花轎。」她望向上官小梅。
大妹的婆家剛好就在隔壁,這是借花轎最快的方法。
房里的人全愣住了,只有上官小梅先是皺了皺眉,爾後則是提著裙子,
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每個人心底都存著一個疑問;這樣的結局,大姑娘還是非嫁不可?
「女兒啊……」上官夫人平時無用武之地,一切都交給大女兒管理,
如今見到大女兒這麼委曲求全,心里有著百般不舍,「戰將軍他這樣……你可一定非嫁不可嗎?」
「非嫁不可。」上官小玥像是鐵了心,決心絕不動搖。
沒有人明白她為何心意如此堅決,也不會有人了解為何高高在上的她,會吞忍這種無禮的對待。
男方擺明不想娶她進門,但她卻厚著臉皮硬是要上花轎嫁過去。
想必鳳天城那些愛看熱鬧的鄉民,明天肯定又多了一件可以嚼舌根的八卦了。
明明會是喜悅的氣氛,此刻卻是靜默得可怕,沒有人敢開口多說一句。
直到總管前來告知轎子已送來,才打破沉寂。
上官小玥讓小婢扶著,在眾多雙美眸的凝視下,款款的步出她的秀閣,
準備上花轎去。
花轎停在前廳,所有人雖然都面面相覷,但每個人臉上都是凝重的表情。
畢竟沒有人想到,大姑娘的婚禮竟然會出這種紕漏,男方沒有親自來迎娶,連轎子也還得女方自個兒自備……
上官老爺站在門口,臉色布滿陰霾,大女兒受的委屈像是他也受到不尊重的對待。
「玥兒,你若覺得委屈可以不嫁,就算皇上怪罪下來,也有爹幫你扛著。」上官老爺疼惜大女兒,對她的識大體總有些不舍。
上官小玥搖頭,表示想嫁的心已定,「爹,別擔心女兒,前方的路就算再難走,我也會走得無怨無悔。」
淡淡的一句話,教大家都無法再開口勸她三思。
每個人皆知道上官府的大姑娘聰明伶俐,一旦想做的事情,十頭牛都無法拉住她。
尤其大家也知道,這是她求來的婚姻,她已經打定主意非君不嫁,再多的阻止亦沒有用。
上官小玥最後還是沒有任何猶豫,蓮足一抬,踏進大紅的轎子內。
待紅色的布簾一放,上官夫人便泣不成聲,掩面而泣,怨嘆八個女兒當中,就只有大女兒嫁得最不風光、最不體面。
可坐在轎子里的上官小玥,一張嬌顏卻沒有絲毫陰霆,唇邊反而還勾起了一抹笑花。
那笑,帶著甜。
甜中又帶著已了于心願的期待。
等了十二年,終于讓她盼到。
她,上了花轎,就要成為戰驚虹的妻。
這一嫁,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