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頭,為什麼不回去?婆婆臨終前,你答應過我,會和他好好過日子,現在這樣,是想讓你最愛的婆婆死也不瞑目嗎?」
她很想回答,卻發不出聲音。
「再說,全世界我最知道,你對他的感情有多深,沒有他,你活得了嗎?」
我……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沒有她,還是可以好好的,可是她沒有他,連一刻都不知道要怎麼挨下去。
他沒有她那麼愛。她總是很怨懟這一點。
「那,我來幫你決定好不好?」
好。
她相信他。在最無助的時候,遇到的人是他。
她還是得,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她一個人像游魂一樣在路上晃蕩,不曉得該去哪里,也不曉得什麼地方可以讓她停下腳步,人生茫然得找不到活下去的目標……
然後,他差點開車撞到她。
她跌坐在地上,又茫茫然地站起來,一點也不覺得痛。
他追上來,問她要不要去醫院?
她搖了搖頭。去醫院干嘛?她討厭醫院,現在那里會讓她想起婆婆,想起她一直等、一直等,都等不到她的丈夫……
她好失望,甚至忍不住開始怨恨他了。
「這個時候你應該要假裝很痛、爬不起來的樣子,然後狠敲對方一筆。」這個人好奇怪,怎麼會教她如何敲詐他?
「痛……」她皺眉。
「不是吧?這麼快就現學現賣……我教的招別用在我身上啊!」
「不是……真的痛……」她捂著肚子,好痛。
那人慌慌張張將她送到醫院。
好痛,仲齊……
怎麼喊,都沒有用,他從來不會在她需要時留在她身邊,她只能一個人痛。後來,那個人問她︰「為什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又問她,「有沒有什麼是我能幫你的?」
她想了又想,最後說︰「我想要……改變自己。」想變成一個漂亮、舉手投足盡皆風情,能夠讓男人傾倒的女人。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很糟糕,她不要這樣的龔悅容。
女為悅己者容,再也不要了。
她要當自己,只為自己活,像天上的雲朵,一顰一笑都牽動男人心緒的那種風姿耀眼的女人。
但是繞來繞去,她還是回到那個男人身邊,她的心根本離不開他。
「你呀,說什麼不要了。從二十歲遇到他,你就只為他而活了。讓自己變成這樣,不就是自卑,怕配不上他?努力讓自己變得有魅力,想抓住的還是只有一個男人的目光,你的心從來沒有放棄過他。」
那,要怎麼辦?
她覺得好痛,愛得好痛,可不可以不要了?她不想要再愛了……
反正,他也不要她了。
「記憶有時候,是一種負擔,對不對?人如果能像張白紙一樣,單單純純想哭就哭,想愛就愛,毫無顧忌,那也是一種幸福。」
她想起,他也說過,她變得不一樣了。
他想念以前的龔悅容。
她也想。想單單純純去愛,沒有那麼多計較,沒那麼多心機,沒那麼多惶恐與顧忌。
「那這樣好了,我幫你帶走它。」
好。
只要他說的,她都相信。
他只會為她好。
她後來有問過他,為什麼會追上來,一直纏著她,那時覺得他很無賴。
他笑笑地說︰「因為那時候,我覺得如果我不管你,你應該會死掉吧。」
她看起來,就是一副不想活了的樣子嗎?
也是。那時的她像抹游魂,記憶一片空白又麻木,如果不是遇上他,如果不是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力量,她一定撐不下去。
謝謝,小彼……能遇上你,真好。
「那就好好跟他過日子。你不要的累贅,我替你帶走。」
***
「你是誰?」
楊仲齊想,自己這一生,鮮少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但她,總是能令他失去鎮定,變得一點也不像自己。
例如,昏睡時還流著淚,聲聲喊著「仲齊」,醒來後,卻對著他問︰「你是誰?」的這一刻。
「別鬧,小容,這不好玩。」風水輪流轉,數日前她才這樣求過他而已,沒想到今天會輪到他說這句話。
他以為,她還在跟他嘔氣。
但她,很認真,一點玩笑意味也無。
「我不認識你。婆婆呢?我要我的婆婆--」
她的眼神、動作,都太稚氣,他開始感到一絲不對勁。
詢問過醫生,得到的答案卻是……
「我們看過龔小姐的斷層掃瞄,初步判斷,應該是腦部的海馬回受到損傷。簡單點解釋,我們的大腦主要分為幾個部分︰腦干、小腦、邊緣系統和大腦。海馬回是屬于邊緣系統的部分,主要是掌管記憶,將日常生活所學,長期地儲存在這里,當這些記憶日積月累,就會累積成智能、經驗,與知識。龔小姐也許是因為撞擊,使這部分受到些微損傷。」
也就是說,她失去了某個區塊的儲存數據,也就沒有那一段的成長經歷。
「能恢復嗎?」
「很難說。勸你不要抱太大希望。換個方式想,就像計算機某個扇區損壞,所以無法再讀取那部分的數據,與其想方設法將它還原,做那些不見得有成效的事,我們會比較建議--」
直接格式化,重新建文件,輸入新的數據。
他听懂了。
連日來一再受到震撼教育,饒是再沉著的男人,也很難再維持鎮定。
龔雲顰鬧了數日,好說歹說,才終于讓她接受,她的婆婆已經過世很多年,她現在只有他,還有一個女兒。
她張大眼,像個迷路孩子的茫然模樣,讓他很是心疼。
幸好,她跟婭婭的相處還不錯,有女兒在一旁安撫她的情緒、陪伴著她,這幾天她的心情有比較平復些,有的時候,還可以和女兒玩些小游戲。
「跟一個年齡好像跟自己差不多的媽媽相處,感覺好奇怪。」婭婭後來悄悄地這樣跟他說。
他模模孩子的頭。「辛苦你了。」現在,似乎是女兒的心智年齡成熟些,要擔待母親的喜怒哀樂。
她搖搖頭。「不會辛苦。」自己的媽咪,照顧她是應該的,反倒是楊叔,才真的是跟媽咪沒有關系了。
「你現在還要跟媽咪分手嗎?」在媽咪這麼需要他的時候。
「我不知道。」其實現在,分不分手根本不重要了,跟一個心智年齡只有十來歲的人,能談什麼感情?
「你們--為什麼會分開?」婭婭一直想不通這一點。媽咪很喜歡楊叔,楊叔看起來也不是對媽咪沒有感情的樣子,那為什麼一定要分開?
楊仲齊凝思了下,試圖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說明--
「我的存在對她來說,就像一根扎在手掌心上的釘子一樣,握牢了只有滿掌鮮血淋灕的痛,想放開,又扎得太深。」所以,與其這樣慢性折磨,盡誤一生,他才會替她作下這個她不能作的決定,一次發狠地拔除它,雖然一時會讓她痛徹心腑,但只有這樣,才能讓時間,慢慢地愈合傷口。
盡避,會讓她怨恨他太狠絕。
婭婭似懂非懂地听著,偏頭思考。「那為什麼你要當釘子?當便利貼不可以嗎?雖然握牢了會有一點縐啦。」
他想起,之前將他和婭婭的聯絡方式寫在一張便利貼上,他們一個要上班、一個要上課,無法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交代她如果有事,再撥電話給他們。
龔雲顰很小心收著那張便利貼,連睡覺都握在手掌心上,怕不見。
是啊,婭婭說的沒錯,對她來說,這二十年所經歷的一切,已經被全數抹去,現在的她,與一張白紙無異,如果真的要格式化重新建檔,他為什麼不給她所有最美好的一切?
他可以不再是那根扎得她鮮血直流的釘子,而是溫馨牽掛的便利貼。
事已至此,他只能調整自己的步伐,陪她走下去,即便只有十歲的心智年齡又如何?最糟也不過就是失去而已,他們連失去的痛都輾過一回了,還有什麼不能面對?
他可以,慢慢陪她長大。
之前漫無目的,都願意等十年,再加碼個十年賭注,也沒什麼差別了,橫豎他這一生也沒別的可能了。
他嘆上一口氣。這樣都走不了,話還真不能說太滿。
人說事不過三,既然他三回都沒走成,看來,真得任她折騰一輩子了。這什麼孽緣啊……
***
處理完比較緊急的公務,趕來醫院時,婭婭在一旁的家屬看護區睡著了。
這孩子也夠累了,每天跟他一樣,學校醫院兩頭跑,把媽媽看顧得無微不至,超齡的懂事。
他檢查完擺在桌上的作業,起身將病房冷氣強度調弱,找毯子給她蓋上,不經意听見她喃喃的一聲囈語--
「爹地……」
她,很想念顧政勛吧?
也是。才九歲的孩子,誰不渴望父愛與陪伴?
她在作夢。
但又不太像是夢,很早很早以前,爹地還在的時候,問她︰「再給你一個把拔好不好?」
她听不懂。每個人,不都只有一個爸爸嗎?
爹地說︰「爸爸和爹地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念法、寫法,都不一樣。」
「喔。」三歲小孩,很好唬弄。
但是爹地還沒告訴她,要給她的新把拔在哪里,他就再沒有回來過了,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問。
沒有人知道,其實她有記憶得很早,記得很多爹地說過的話,也記得很多小時候的事情。
她不確定,這是不是夢,隱約間,好像又听見爹地的聲音,對她說︰「小寶貝,送你一個全世界最珍貴的禮物,但我不告訴你在哪里,你要用自己的智慧去找,找到就是你的,你會很幸福很幸福。」
是嗎?那這個禮物在哪里?
「嗯,我算算看。你大概要吃個十五次生日蛋糕,才有那個智慧,看見你的禮物吧。」
好久喔!我可不可以賴皮,早一點看到我的禮物?
「可以呀。」爹地笑了笑,依然像以前一樣,很寵愛、很寵愛地模模她的頭。
「那你就要張大眼楮看,我們的小婭婭那麼聰明,一定找得到。」
她還想再問清楚一些,但她找不到爹地,拚命地一直追、哭著喊爹地,他都沒有理她--
用力睜開眼,俯視她的男人,很是憐惜地替她拭淚。「又夢見你爹地了?」
她一張手,抱住他的脖子哭。
從以前,每次夢見爹地,醒來都是楊叔在身邊安慰,像現在這樣,輕輕摟抱、很疼愛地拍撫她的背。他一直、一直都在她身邊,陪著她長大。
爹地說,要送她全世界最珍貴的禮物,然後醒來,她就看見楊叔。
對她來說,全世界最珍貴的,除了媽咪就是楊叔,但,楊叔是她的嗎?這個疑問,已經在心里很久、很久了,媽咪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回答她,那她只能自己找答案。
她跳起身,自己把淚一抹,抓著他的手往外走。
「等等,小甜馨,你要拉我去哪兒?」
左彎右拐,一面仰頭看指標,最後停在血液檢驗科……應該是這里沒錯吧?她問護士小姐︰「我要做親子監定,是這里嗎?」
「是的。」護士小姐帶著親切微笑問,問的當然是大人。「請問是兩位要做親子關系監定嗎?」
楊仲齊完全狀況外,不比護士小姐好多少。
「對。」依然是婭婭回答。
「這邊請。」
填完表格、做完采樣,婭婭說︰「請用最速件處理。」
護士小姐看看他。
仍有些無法反應的楊仲齊,本能附和︰「听她的。」
「……」到底誰是大人啊?怎麼感覺好像是小孩在作主?
護士小姐走開後,他蹲身與婭婭平視。「為什麼要做我們的親子監定?你懷疑你是我的女兒?」
「我不確定,但就是有這種感覺。楊叔難道都沒有懷疑過嗎?」
坦白說……還真沒有。
沒有人告訴過婭婭她的身世,她一直都認為自己是龔雲顰生的,母親與他過從甚密,小孩難免會有這樣的聯想。
既然孩子有疑慮,那就驗吧,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免得這事長久擱在心上困擾著她。
隔天下午,檢驗報告出來,婭婭很心急地催他去取件。
醫院漠視小孩人權,什麼都不跟她講,讓小人兒扁嘴在一旁嘔氣,看得楊仲齊一臉好笑。
「你是在急什麼啊?」
取完件回來,看到報告的結果,反而是他被雷打到,久久說不出話來。
「有這麼意外嗎?」得到答案後,反而是婭婭有心情笑弄他了。要是沒幾分把握,她才不會跟楊叔瞎鬧。
「你……怎麼會知道?」看她的樣子,像是已經有七成把握,這張檢驗單,只是證實而已,不會太訝異。
而他這個當爹的……居然不知道自己女兒已經這麼大了,還日日在他眼前晃……
如果他會有孩子,那孩子的媽絕對只有一個人選。
襲小容!
他咬牙,看著坐在病床上啃隻果,一臉好悠閑的事主。
明明是雙方共犯,怎麼她可以好純真、沒事人一樣地在一旁看戲,而他卻要被雷劈成焦尸,還連罵都罵不得?
「楊叔……不太開心嗎?」婭婭嘴角笑意斂了斂,不安地看他。
楊仲齊回視她。「你呢?有很開心嗎?」
「嗯。」她重重點頭。不是爹地不好,而是楊叔在她心里,一直有不同的地位與份量,爹地去世的時候,都是楊叔陪著她,她記得的。
明明不方便,可是還是到哪里都帶著她,她記得他一邊開會、一邊抱著她睡;記得他看文件,她爬到他腿上纏賴;記得他陪她玩游戲,再忙都會每天跟她談談心;記得他喂她吃的每一口飯、送她的每個寵愛小禮物、哄她睡覺的每一則床邊故事。
在她的心里,楊叔的位置跟爸爸沒兩樣,現在知道他們真的有很親密的關系,她得到的疼寵是名正言順的,感覺,很開心。
對上女兒忐忑不安、等待他反應的面容,他緩緩露出微笑,朝她張開臂膀,看著女兒毫不遲疑地飛撲而來,緊緊抱住。
她從小被楊叔抱到大,但這個擁抱,感覺卻很不一樣。
是父親的擁抱。
「爸……」她要告訴爹地,她很聰明,不用十五歲就找到她的禮物了。
這個禮物……真的很棒。
楊仲齊吸了吸氣平復情緒,低頭親親女兒額心。「小甜馨,你是媽咪送給我最棒的驚喜。」
他的女兒比他還聰明,他都沒發現的事,還得她來告訴他。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婭婭喬了一下方位,舒舒服服枕靠在他肩窩。「大家都以為小孩子不懂,其實我三歲的事情都還有片段記憶,媽咪從來不跟爹地一起睡,但是跟你卻可以那麼親密,要說我是誰的小孩,你的話說服力比較大。」
「你又是怎麼知道,我跟你媽咪……很親密?」他自認不曾在孩子面前,有過度逾矩的行止。
「喔,就有一次,看見媽咪買男生穿的內褲,然後我在你衣櫃有看見……」
「好,停!這個議題跳過。」耳根窘熱。他一點都不想跟女兒討論內褲的事。
「還有這個。」她抽出藏在衣服底下的銀鏈。「媽咪說它很重要,叫我要收好,不可以搞丟,那是爸爸要給我的。我後來在你的書房看見你跟祖爺爺的合照,照片里的人跟這個很像,今天要看報告,我就想戴來問你。」
他輕輕撫過銀鏈,握住底下的墜飾。「對,這個懷表是我送你媽咪的,照片里是年輕時候的祖爺爺和祖女乃女乃。」
沒想到龔雲顰還記得他說過的話,很慎重地交給女兒了。
「所以你說,媽咪怨恨你,但我覺得,好像沒有很恨。」因為媽咪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還是很有愛的感覺。
是啊,如今再去回想她那些行為,他原先以為是折磨、利用的總總行徑--
她借口要出國旅游,讓他陪女兒過兩歲生日。
她借口工作忙,拿他當假日托嬰中心。
她將女兒的教育大任推給他。
她動不動就撩撥他,絆著不讓他走……
但,她這些行為,讓女兒的童年里,有滿滿的他,如今回想起來,竟一點遺憾也沒有。
他參與了女兒每個時期的成長,與她那麼親密,感情那麼好。替女兒泡過牛女乃、換過尿布,牽著她的手走第一步路,教牙牙學語的她說人生第一句話,分享她的喜怒哀樂、教育她的品德與知識……除了不曉得兩人的關系,其余一切,他與一名父親又有何差別?
她只是沒有明說,其實一直在給他機會陪伴女兒,他管教女兒時,她從不干預,給他十足的權限與信任,不曾剝奪他身為父親該有的權利。她連這些都為他設想到了,怕他心里有一絲遺憾,這樣的女人,怎麼會是恨他的?
她說……從頭到尾,我只有你一個男人。
他以為,那是為了留住他的謊言,但是連婭婭都說,她跟顧政勛不曾同房,她自始至終,真的沒有叛離他們的愛情。
她跟顧政勛結婚的時候,都已經有了婭婭,顧政勛明明什麼都知道,還放任她帶著婭婭來撩撥他。再者,婭婭若真是顧家的骨血,顧家那頭怎麼可能不吭聲,把孩子留給後母,這並不合常理。
細細一想,便覺那段婚姻背後必然另有文章,且顧家人多半知情,所以婭婭跟顧家人不親,反倒跟楊家人親多了。
他起身走向病床,來到那個啃著隻果觀賞父女相認年度大戲、看得津津有味的觀眾面前。
龔雲顰見他一徑望著她,也不說話,伸手將啃了一半的隻果遞去。「要吃嗎?」要吃就說,干嘛一直看?
他沒往遞來的隻果咬上一口,而是彎身抱住她。「謝謝你,小容。」
那一年,她慟失唯一的親人,又懷著身孕,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陌生異地流浪……如果不是遇上顧政勛,會發生什麼事他想都不敢想。
光是假設,就已心髒抽緊,疼得不堪負荷,難怪她不要顧政勛說。不想讓他難受,更不願意用他的愧疚感來綁住他。
她讓他,欠她好多。
龔雲顰有些別扭地掙扎,她不習慣跟男生靠太近,求助的眼神望向婭婭。
「媽咪,這是你等很久的。」等爸爸一記疼惜的擁抱,她知道的。
「你記不記得,之前總是一個人,半夜睡不著,泡一杯茶,坐在陽台發呆,有時候會很輕很輕地哼歌,看起來好惆悵。」
「什麼歌?」她不記得了。
「只是女人,容易一往情深,總是為情所困……可是女人,愛是她的靈魂,她可以奉獻一生,為她所愛的人……你還告訴我,以後要多愛自己一點,千萬不要愛一個男生比自己多,更不要去愛一個有太多包袱,多到放不下你的人,很苦的。」楊仲齊閉了下眼,掩去眸心的淚光。「對不起……」
他以為,放手是兩人的重生,卻不曉得,放開她,她不能獨活。
她為他做了這麼多,用盡全部的生命在愛他,而他,又能為她做些什麼?
「爸,你的包袱,我能替你扛嗎?」
他松了松手,意外地望向女兒。「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知道。」整個楊家。
她在楊家混了這麼久,又不是混假的。她知道她的爸爸很了不起,承擔一間公司數萬人的生計,還有楊家的榮辱興衰。
大家都說,他是楊家的驕傲,她也覺得,這樣的爸爸是她的驕傲。
以前她不能說什麼,現在她也是楊家的子孫,那應該有資格幫他扛吧?她也想成為爸爸心中,最驕傲的女兒。
「那很累。我十歲就承擔那樣的使命。」一路走來,比誰都知道個中辛酸。
「你跟媽咪不是都說我很聰明嗎?那爸爸十歲可以,我九歲也可以。」
「你確定?」他當年……好像也跟爺爺說過類似的話,婭婭不愧是他的女兒。她想了一下。「這樣,媽咪是不是就會快樂?」不用再一個人落寞地哼歌,爸爸也不用為難,覺得虧欠媽咪太多,兩個人都可以很開心,對吧?
他點頭。「我會盡我全力。」
她也點頭。「好,那我也會盡力。」
他張手,心疼地摟了摟女兒。
才剛成為楊家人,得到的不是無盡的嬌寵,而是沉重的責任,或許,當原來的顧馨婭,會比楊馨婭輕松許多。
他現在,有些懂爺爺當年那個擁抱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