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禮勿視、非禮勿听、非禮勿言。
這是上官小菟自十四歲之後,每天都要寫上十遍的字。
她的小手握緊著筆桿,寫完最後一遍「非禮勿言」的「言」字,筆尖在最後一劃的地方停下──
歪歪斜斜的那一橫,墨汁還濺了出來。
拿筆練書法可以修身養性,陶冶性情,學習平心靜氣,還能換除雜念,專心一致……
騙鬼!
她愈是寫,愈是咬牙切齒,而腦中更是鬧烘烘一片。
四年前在糖鋪看到的那一幕,始終在她的記憶里揮之不去,每天都會想起。
原因無他。
都是來自那個該死的宮御蕨!
美其名,她得尊稱他一聲大姊夫,但在她眼里看來,他根本就是一個無賴胚子,也是一個極愛記恨、心地狹小的小氣男人。
當年她不過是個孩子,單純毫無心機,對他更是無任何防備。
那時,她只記得回到家後,想告知大姊實話,沒到到卻高燒不退三天,一睜開眼,便見到他那張該死的笑顏。
他坐在床沿,用著他的大掌輕撫她的小臉,薄唇甚至笑得好猖狂。
他在她耳邊不斷呢喃,「妳病得這麼胡涂,誰還會相信妳的話呢?還是妳早就愛上我,想從妳大姊手上搶過我呢?」
非禮勿視、非禮勿听、非禮勿言。
從此,這三句成了她的座右銘。
若能與宮御蕨撇清關系、保持距離,她願意又瞎又聾又不能講話。
也多虧他,令她認清天下的男人都心懷不軌,盡避外表相貌堂堂,可總是藏著一肚子的壞水。
她有苦難宣泄,見到他不能粗言相向,表面上還是得尊稱他一聲──大姊夫。
她覺得大姊真的是個狠角色,連相中的男人也同大姊有著一模一樣的壞個性。
上官小菟粉女敕的唇張張闔闔,似乎在咒罵些什麼。
她有著一雙骨碌碌的大眸,看似靈活精明,但府中有精明的大姊、二姊、三姊……等等,下有比她更會耍小聰明的小妹,她在府里根本毫無用武之地,甚至還被大姊的未婚夫欺壓得死死,膽小怕事。
簡而言之,她是屬于欺善怕惡型。
她在府里一向都是中立角色,不會主動尋求姊姊們的幫忙,更不會與小妹商量。
畢竟小時候爹常常告誡她──無奸不成商,商場上沒有所謂的朋友,更不會有所謂的親人。
尤其上官府的姊妹們只要談到銀子,每個人都極力護及自己的地盤。
要幫忙,成!
必須付出沉重的代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報酬。
也因為前有虎、後有狼,她的處境讓她根本無法說出自己的委屈,只能當個不惹事、不管閑事的姑娘。
宮御蕨要她閉上嘴,她就乖乖的閉上嘴。
只是自從不小心撞見他偷腥那幕之後,他幾乎三天兩頭就來上官府,美其名是和大姊喝茶談心,可只要大姊不注意,他就會溜到她的面前,拿著一張可惡至極的笑顏,從嘴里說出惡毒又帶著威脅的字句,目的就是要她學習當一個啞巴。
她都依他,將自己的嘴巴閉得牢牢,連舌根子都不亂嚼,就連市街上的糖鋪,她再也沒有去過一次。
也托了他的福,讓她立志開一間糖鋪,干脆自己賣一些稀奇古怪的甜嘴零食。
但這四年來,他彷佛欺負她欺上癮了,幾天不來欺負她一下,似乎渾身不對勁。
不管她躲到哪兒,他依然有辦法將她揪出來。
「為什麼大姊還沒有發現他的狐狸尾巴呢?宮御蕨這種男人有什麼好?偽君人、真小人,一臉樣,見到女人就想撲倒……」她的小嘴爆出低咒,一連成串罵人。
她真不懂,大姊怎會看上他?
「難道只因為他是城里首富嗎?」她的聲音像琴音般嬌滴流泄,「也是啦!大姊向來老謀深算,瞧他沒事就愛上花街柳巷,盡避是鐵打的身子,也總有一天會暴斃身亡……大姊肯定是算準到時候財產都會歸她……」
她碎念著,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站了一抹高大精壯的身影。
男子挑著劍眉,細听她口中不滿的嘮叨。
「不過要是我有那樣朝秦暮楚的未婚夫,早就一刀把他給閹了!」她的小鼻不滿的哼了哼。
瞧!她真的是有口難言,多麼想告訴大姊有這樣的秘密哪!
身後的男子扯扯嘴角,大掌上前一伸,輕易的將她嬌小的身子往他的懷里一攬。
她來不及尖叫,便發現自己的雙足離開地面,整個人投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柳腰之間,多了一只大掌。
她低頭,望見那修長的食指上戴著刻著「宮」字的玉戒。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我偽君人、真小人?」低沉好听的聲音,在上官小菟的耳邊回蕩。
她顫抖著,將身子縮成一團,運動都不敢動。
「我一臉樣,又朝秦暮楚?」宮御蕨口里的熱氣拂在她的耳旁,鼻尖還嗅著她身上甜甜的香氣。
「唔……」她緊張的吞咽口水。
他唇瓣的笑容愈勾愈大,「還喜歡上花街柳巷,巴不得我染病暴斃身亡是嗎?」
「我我我我……」她結結巴巴的說不出完整一句話來。
對他,她四年來始終如一像個小媳婦。
他說一句,她不敢反駁一句,因為以他的能耐,他總會抓到機會回整她。
她真的好討厭他。
可是討厭他,卻怎麼也甩不掉彼此間的關系。
「我說小菟兒,妳就這麼恨不得我暴斃身亡離開人間,然後再也見不到我是嗎?」他的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邪魅。
「沒、沒有。」遇上他,她必定得說出違心之言。
「妳剛剛不是在暗中詛咒我嗎?」他的唇貼在她的耳垂旁,以薄唇輕輕磨蹭。
「大、大姊夫,你肯定是听錯了。」她干笑幾聲,想要否認剛剛所說的一切。
「妳當我是聾子還是傻子?」他嗅著她身上甜美的糖香味,那是屬于她一種甜甜的味道。
你是個壞到骨子里的壞胚子哪!她在心里嘀咕著實話。
「你是聰明又英明的大姊夫,怎麼可能是傻子。」可悲的是,她只能表面虛與委蛇。
哎呀!他能不能別在她的耳旁咬耳朵,以及吹氣啊!
這四年來,他都如此親密對她,害得她都會臉兒紅通通一片。
不是男女授受不親嗎?他逾越了男女之間的規矩!
所以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色胚,見到姑娘都會毛手毛腳,連她是大姊的妹子、他的小姨子,他也敢對她下手,然後還威脅她不準張揚出去,要不然他會更加用力的欺負她、蹂躪她。
她真的好可憐、好悲淒。
「我說小菟兒,這幾天妳好象刻意在回避我,是嗎?」他的大掌覆上她美麗的後頸。
「沒、沒有。」她連忙搖頭否認。
「我記得前幾天在龍山寺見到妳,正想與妳打聲招呼,沒想到妳拔腿就跑。是我長得太凶神惡煞,還是妳壓根兒就不想見到我?」他的大手沿著她的後頸,來到她瘦弱的肩膀。
被他大掌撫模,她全身起了一個寒顫。
「一……一定是我沒有見到大姊夫。」她哭喪著臉。
前幾天以鴕鳥心態認為他沒有見到她,才會在他未開口叫喚前,像見到毒蛇猛獸般拔腿就跑,沒想到這是被他發現。
「原來如此。」他的大掌又滑下她的背部,最後繞到她的胸前。
「啊!」她輕叫一聲。
他、他又輕薄她了。
明明知道他踰矩,可是被欺壓四年的她,卻不敢大叫。
怕這一叫,不但將他與她之間曖昧的開系曝光,還怕他會想出更惡劣的手段整她。
她怕死他了。
可是他和她之間,卻早已逾越姊夫與小姨子的關系。
現下的上官小菟對自己的角色感到痛恨,可又無法真正反抗,只能任由宮御蕨吃定她。
「沒想到才短短四年,妳長得可真快。」他嘴里發出嘖嘖的贊嘆聲。
「大、大姊夫……」她紅著臉想要抵抗,卻被他的力道緊緊的箝制著。
他的動作愈來愈大膽了,完全不顧她的反應,直對著她毛手毛腳。
「你不要再對我做這些奇怪的動作。」她咬著牙,又羞又氣的開口。
她不是傻子,早在很久之前就知道這是不對的。
可是她就是無法拒絕他,因為他真的太邪惡了!
「為什麼?」他倒是很享受掌中的柔軟,依然肆無忌憚的蹂躪她。
「我、我要告訴大姊!」她鼓著小臉,最後以雙手的手肘撐開他。
一逃離他的懷抱,她馬上跑到門口,以戒備的眸光盯著他。
「是嗎?」他略感可惜的看著失去軟綿的雙掌,那觸感教他難忘,「妳有這個膽子嗎?」
「我、我有!」她的大眸怯生生的望著他,小小的嘴兒不滿的嘟了起來,「我要揭發你人面獸心的一面,連未婚妻的妹子都想染指。」
「哦?」他倒是一派優閑,慢條斯理的往圓桌前的木椅一坐,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不以為意的喝著。
「你你你你……」他簡直是無法無天,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不是要告訴妳大姊去?」他挑眉,又呷了一口茶,「我就在這兒等妳。」
她癟起小嘴,知道這個男人怎麼威脅都沒有用。
「本來我想告訴妳一件好消息。」他使壞的挑起一抹邪笑,「我托人從東瀛帶回一種帶有果香的糖嘴零食,想送妳當禮物,不過既然妳想把我們的關系打壞,我只好……」
「大姊夫!」一听到糖兒的上官小菟急忙陪上笑容,「你大人有大量,就別與小妹我計較了。我怎麼可能把你供出來呢?你就原諒小菟。」
是呀!她就是如此沒有志氣。
一听到他又帶回稀奇古怪的糖嘴零食,她整顆心就飄遠了。
「嘖!」見她態度大變,他啐了一聲,「那妳見到我還想逃嗎?」
她急忙的搖搖頭,「我巴不得天天見到大姊夫。」她虛偽的回答,換了個人似的。
他抓住她愛吃甜的弱點,于是總用甜食誘惑她,四年來才能讓她乖巧如只兔子般,一點也不敢反抗他。
狹長的黑眸盯著她瞧,嘴角有著邪佞的薄笑,似乎很滿意她的態度。
看來,要再玩弄她一段時間,也不成問題呀!
上官小菟會對宮御蕨服服貼貼,也不是沒有原因。
她真的天生愛吃糖,只要吃到甜食,她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
即便他老是欺負她,事後總會拿甜嘴零食安撫她,讓她最後感覺被欺負一事都可以雲淡風清。
尤其她開了一間糖鋪,也專賣一些奇奇怪怪、五顏六色的糖嘴零食。除了滿足她的饞嘴兒,也是為了避免像四年前,又踫到他與其他姑娘親熱的那種意外。
不過說也奇怪,她倒也沒有再親眼見過他與其他姑娘糾纏的畫面,反倒是外頭傳著他風流事跡,他卻還能三天兩頭抽空上門來逗她。
一直被他欺負得有口難言,可他就是抓住她的弱點,拿著好吃的糕餅、糖果誘惑不打緊,他還會使出大絕招──
貢獻出那些甜點作法。
好吧!她真的是一個很沒有原則的女人。
可吃到好吃到會令她落淚的零嘴糖兒時,她的心就整個折服了。
此時,上官小菟吃著宮御蕨送來的東瀛甜糖,一口咬下之後,糖棍兒的中間出現五彩顏色,吃起來甜甜的,卻又帶點酸。
圓滾滾的眸子往一旁睨去,只見宮御蕨正坐在貴妃椅上,蹺著二郎腿品茗。
她好想把他從房里趕走……
可是她沒有勇氣。
怕多說一句話,會惹來他的不悅。
他到底要在這兒賴多久呢?
孤男寡女的,連婢女都被他支開,若是被大姊發現他們曖昧的關系,到時要怎麼辦呢?
她滿腦子全都是亂七八糟的想法,就是沒勇氣開口要他滾離。
「那青蔥糖兒好吃嗎?」宮御蕨抬起好看的細眸笑問著。
「嗯!」她以可愛的臉龐點點頭,「大姊夫知道這種零嘴兒的作法嗎?」
她就像牆頭草,忽略心里另一個不滿的聲音,揚起無辜又純真的笑容,決定不恥下問。
他放下手上的瓷杯,眸里藏了許多的心思。
「妳也只有這個時候最巴結我。」宮御蕨望著她一張虛偽的笑顏,逗她總不嫌厭倦。
她呵呵的笑了幾聲,心中的詭計總是會被他拆穿。
「不過這種甜糖棍兒也沒有什麼看頭。」他像是要吊她胃口,故意停頓一下,「我最近遇上一個從異國來的金發綠眼廚子,他會做的甜點真是包羅萬象,甚至有些我連見都沒有見過。」
突地,她的雙眸瞠大。
「甜點……」她咽下口里的糖屑,語氣有著驚訝,「包羅萬象?比東瀛的玩意還更新鮮有趣嗎?」
「當然。」他玩弄著長指上的玉戒,漫不經心的回應。
「大姊夫……」她將語氣放柔,眨著圓眸,「那位異國的廚子……現在在哪兒?」
「在我府里。」撒下魚餌,魚兒就自個兒上鉤了。
「哇──」她放下手上的糖棍,咚咚咚的來到他的面前,「大姊夫,可以讓我和他見見面嗎?」
「當然可以。」他的笑容勾得好大好大。
她好期待見到異國廚師,或許她還可以挖角到自個兒的糕餅糖鋪,那麼日後她就不愁新鮮有趣、稀奇古怪的甜點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與他回府可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
她噤口,皺起眉,老謀深算的他,會不會又對她做出什麼踰矩的事呢?
她要冒著被他捉弄的險嗎?
「若妳有興趣,隨時可來宮府。」他倒是大方,提出了邀約。
好猶豫呀!
但是一想到那異國風味的甜點零嘴,就像羽毛搔著她的心,蠢蠢欲動的不能平息。
到最後──
她還是只能舉白旗投降。
為了甜嘴零食,就算得入狼窟虎穴,她也要勇敢直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