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剛才出門,他本來想著上哪?大抵就是到山上瞧瞧陷阱的設置狀況,可是查看陷阱後,雙腿有意識似的朝東面走,轉眼間就置身鎮上,或許心底一直壓著阿吉這號人物,不曉得那些地方還有多少像阿吉這樣的人物。
羽毛都還沒有豐厚,就肖想學人家討老婆,宇文決越想越不對勁,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都決定要把季娃納入羽翼下保護,當然要清楚她的交友狀況。
這很重要!
他記得季娃提過的,她娘曾帶著她到大店謀事,他想要知道季娃的詳盡身世。莫名的堅持就是想知道關于她的一切。
或許他只是想測試,沒有龐大的背景支持,創業維艱,守成不易。究竟哪個對他而言是困難?還是他終究高估能力?兩者最後都難如登天。
不管答案是什麼,他都期待著,季娃和他的未來會交織成什麼風景?
該死!
一無所獲,大店的掌櫃對于季娃的來歷完全陌生,甚至對于季大娘的背景也是吞吐半天,最後推托表明季大娘只來上工一年左右,不熟。
走了趟腳店也是,答案相去無幾,倒是腳店的廚房嬤嬤夸著季娃勤奮又聰明,只要教導一次就可以手腳利落的完成。
或許他的拜訪很唐突,穿著打扮又普通,所以打探不出什麼消息是正常的事。
雖然沒有預設能知道什麼驚天動地的秘密,不過一般人爾爾,但宇文決莫名的就是想知道,關于季娃的事全都想知道。
「你回來啦!」季娃的聲音響起。
「回來了。」宇文決原本半靠在矮籬上,隨即站起身。「都賣完了?」
季娃反手,倒扣籃子。「空空的。我有听你的建議,把烙餅全數賣給鄭東家,而且還附送一些敉板,給大伙解饞。」
「聰明!施以小惠也是一種做生意的手法,這就是利用人性的貪婪。」
「可是我沒有想這麼多啊!我純粹只是謝謝鄭東家買這麼多的烙餅。」
「利用」兩字听起來就很……沒有人喜歡被算計,這種感覺不舒服。
看著季姓努力的想要辯解,卻又找不到適當的措辭,急得小臉蛋都漲紅。
「哈哈哈……」宇文決忍不住大笑。
「你在笑什麼?」季娃皺著眉頭,鼓起雙頰。
「就是你這種態度!好好努力維持著,千萬別變了。」真誠、平實,季娃擁有一種尋常人沒有的親和力。
「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在嘲笑我啊?」
「你想太多了。」宇文決擰著她的粉腮,帶著戲謔。
「好痛,不要動手動腳啦!」
她的年紀還小,又沒有娘在身邊盯著,對于男女之防壓根兒沒有概念,所以也不示弱的想擰回去,下手目標當然是討人厭的盈盈笑臉。
兩人的身高是最大的阻礙,只要宇文決站直身子,季娃連脖子都勒不到,還談什麼示威,撲了半天,最後怒極的往他的腳一踩。
「啊!你這小人行徑。」雖然不是很痛,但他仍故意拐著腳。
本來她還有點得意的,但看見他半彎著腰,都挺不直,于是詢問,「很痛嗎?」
「當然。」
她得意的嘴角開始收攏,有點擔心,「傷到骨嗎?」
「我又不是大夫,怎麼會知道?但疼就是了。」
「不然我攙扶著你,咱們去找大夫。」
「這種小事不需要!」他故意拿喬。
「如果真的傷到骨,洛下病謗,等你年紀大些,就有吃不完的苦頭了。」
「我只是自尊受傷,你晚上加道拿手菜給我補一下就好。」
「你騙我!」季娃瞠大眼,虧她還擔心真的沒拿捏力道而傷到他。
「我哪有騙你?我是真的自尊受傷啊!被你這小腳丫一踩就傷到筋骨,還痛得挺不直腰,不丟人嗎?」
怎麼感覺有些不對勁?他從頭到尾似乎就是順著藤蔓往上模,掀住她的話尾演。
「你好賊!」
「這就是無商不奸。」哎喲!被發現了。
「我只是做一門小吃食生意,只要口味好吃、村料實在,哪用什麼奸不奸?以誠待人不是很好?」季娃認為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心理作祟,只要慢慢的開導,心胸一定會開朗起來。
心情愉悅的生活比任何靈丹妙藥都要能延年益壽,她認為潛移默化,一定能讓他重新相信人性。否則若一輩子都要抱持著懷疑的心態生活,那人生豈不是太沉重?
這種小丫頭的心思,宇文決當然看在眼底,到底該說她天真還是遇蠢?只是這樣的想法沒有必要改變,畢竟隨著年齡增長,連他都不確定這份可貴的天真能維持多久,他會是見證人嗎?
在這里陪著她生活也沒有什麼不好,反正天大地大的,他暫時也沒有落腳處,不是嗎?只是才留著三天,就萌生這個念頭。
在這里落地生根的生活啊?
「好啊!我們一起,我有肉吃,你一定也有。」原來他不知不覺把心里想的話說出來,立刻贏得季娃燦爛的微笑。
「這句話應該是男人對女人說才對。」宇文決被她的笑容感染,發現短短的三天,發自內心的微笑比過去三年累積要來得多。
「有什麼差別嗎?」季娃不明白的側著腦袋,帶著憨氣問。
「是啊!沒有什麼差別。」怎麼可能沒有差別?一直以來,宇文決都是擔任給予的角色,從來沒有人給予他什麼,不管他想要什麼,都必須拿出實力證明自己值得,從來沒有人願意無條件的分享,這種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溫熱是什麼?從胸窩不停的擴散到四肢,這就是家人嗎?
究竟誰擁有財神的眷顧?宇文決也不知道。或許是她以誠待人的生意手法,更能博得群眾的認可吧!
「孫大哥,這些是今兒個的獵貨,我就放在這兒吧!」宇文決將狩獵所得的牲畜放在台架上。
「一轉眼都快立春了,這些收獲應該能再翻倍。」孫弘檢視宇文決送來的獵物,處理得很好,連血都放干淨,這可以讓毛皮呈現光亮。
離城鎮有半里遠,宇文決最後決定把牲畜送到較遠的野店,不選擇季娃當初介紹的,畢竟對方實在太不誠實,若是只有他被錯待,他認為正常,畢竟外來面生的,總是會被當地人藉機敲竹杠,佔些便宜,但季娃都在當地生活好幾年了。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那種可以推己及人的慈悲胸懷,眶皆必報才是他的座右銘。當然,季娃還是維持著一貫的天真,他不會道破一切。
他認為這樣的季娃是一道清流,在他的生命里形成一幅美麗的景色。
「說到這個,孫大哥,我可能要向你道歉。」
「道歉?你要把獵貨轉賣嗎?有人出的價錢比我還高?」
「孫大哥,你別誤會,價錢只是一時,咱們合作這麼久,當然不可能差幾兩,我就決定不再往來。實在是季娃的生意越做越好,幾乎忙不過來,我們有意找間屋子,落戶做生意。」
「那是應該的!」孫大娘從內室走出來,「前些日子我跟孫大哥到縣城里,每個人都在談論破酥包,講得那滋味世間不見幾間有的,害我們兩老都快要流口水,偏偏到那兒才發現季娃早就收攤。太陽都還沒有西斜就賣光,連攤子都收得干淨。」
「如果孫大娘想吃,我會讓季娃做些小點,再送過來。她一直念著兩位,還感謝你們當初的支持,才讓她有本錢可以騰下現在的攤位。」
「是丫頭客氣,咱們是食貨兩訖,你賣獵貨,我付銀兩,哪說得上什麼支持?」孫弘爽朗的大嗓門,聲音中氣十足。
孫大娘往他的腰際一擰,「人家是客氣。」
「你這婆子,我當然知道。」被妻子這麼一擰,豪邁的北方漢子不見,只能陪著笑。孫弘是有名的懼內,但他不承認,只道這是夫妻情趣。
孫大娘將物品交給宇文決。「你把這雙鞋板帶回去給季娃,這是她之前托我帶的。」
「這是?」男用的尺寸,藺草編織得厚實又透氣。宇文決一臉疑惑。她買這鞋板要做什麼?
「哎喲!宇弟,你再這麼不解風情,要等到何時才能把季娃丫頭娶進門?再說,你們都住在一起,雖然為了堵人口舌,對外都用親戚說詞,不過大伙心知肚明,表哥娶表妹進門也是美事一樁,這肥水不落外人田嘛!你加把勁,咱們夫妻就等著喝你們這杯喜酒了。」孫弘快人快語。
「孫大哥,你別尋我開心,雖然我們是表兄妹,但實際上,我可是把季娃當親妹妹在對待,這哥哥娶妹妹就是逆倫了。」宇文決苦笑,明明對外都稱表兄妹,怎麼還有這麼多好事人喜歡亂點鴛鴦譜?更別提季娃才十三歲。
「你這話可別到處說,現下季娃的廚藝這麼好,連新店都要開張了,萬一讓大家知道你是揣著這種心思,不用兩天,你們家門坎一定讓媒婆踩破。」孫大娘對宇文決可是越看越順眼,泱泱氣度,雖然留著一把黑胡子,不喜歡整理,但無損開口言談中的溫雅氣度,就是跟其它人不一樣。
「對呀!我這婆子說得對。宇弟,你要好好把握季娃丫頭,雖然她的年紀還小,但再兩年就及笄,要不是我這族里的男丁不爭氣,一定要他們跟你一較高下。」
宇文決只能干笑,又跟孫氏夫妻聊了一些之後的打算,就連忙告辭,他還得去找糧商呢!
在回城鎮的途中,他注意路邊,雖然現在生活豐足,在吃穿上稍微講究是可以的,但季娃還是維持節儉的個性,不管再怎麼忙碌,只要得空到了山上,就不忘采些野菜。
他當然有告訴過她,開門做生意就是互有往來才會聚集人氣,要賺錢進門,也要懂得使錢,所以她已經改變很多,偶爾會跟左右商鋪互相往來,不管交易金額多少,講的是禮到。
只是有時他出門還是會采些野菜回去,讓她維持過去的習慣,如她所說的,不忘本。
其實他們也沒有大富大貴,听她說不忘本,還一副言之確鑿,這麼輕易就滿足的模樣,讓他差點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