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還會有一頓飯局。雲中居已經掛起今晚歇業的牌子,掌櫃的只能一一向大失所望的來客解釋,因為今晚八雲樓有重要的喜事,至于是什麼喜事,依照龔維忻的交代,暫且不透露。
龔維忻打算請八雲樓里自家人先吃頓飯,介紹梁安琪。雖然他和龔維惇還有恩怨未解,他都打定主意把安琪留在身邊,至于對外的公開,他想他無論如何都欠安琪一個正式的儀式,他開始希望盡快了結跟龔維惇和龔家之間的事,能給她一個真正的名分,而到了那時,他不見得還是八雲樓的老板,但現在這些對他來說已經完全不重要了,起碼他不再欠龔家,也不用再顧慮龔家。
底下人忙著布置,龔維忻就帶著安琪來到外頭的露台,就在他臥房外。
「哇——好漂亮啊!」在她的身子探出欄桿的當兒,龔維忻額冒青筋地一臂將她攔腰抱起。
「你給我離這里起碼一步距離,否則以後都別想站在這里!」他惡狠狠地警告。
「我雙腳站很穩的好唄!」
「這里風大,跟在平地不一樣。」龔維忻把她撈回露台上的觀景亭里。
「住這里也挺不錯的啊。」觀景亭蓋在稍微高一點的台子上,這樣一來就算不靠近欄桿,也能將景色一覽無遺。
「你喜歡嗎?」那麼,他是否該考慮放棄堅持,與龔維惇交換條件?
梁安琪看了他一眼,「坦白說,跟龔家大院比起來的話,這里是好一點。」本來在馬車上,她一想到要和龔維忻回龔家,就眉心糾結,實在是答應了他又不能反悔。
「為什麼?」雖然這麼問,但他也想到,過去她和梁師父一起到龔家看診時,這丫頭就愛亂跑,坦白說現在想想,他挺擔心若是真住在龔家,他恐怕每天出門都不放心吧?他忍不住伸手拉過她的手牢牢握住。
「龔家很大是沒錯,可轉過來繞過去都是同樣的東西,假山假水和嬌養的名貴花卉,牆里儼然是另一個世界。大概我從小在外頭流浪慣了,還是喜歡能看見牆外天地的地方,那樣子至少知道自己是自由的,只是安于收起羽翼和家人窩在一個小天地里。」
「你父親走後,你一個人很孤單吧?」但是,今後她有他了,他將他倆的手,五指扣緊五指,掌心貼著掌心。「還好欸,我有怡之和誼母啊。」
「……」也對,但是……
「就這樣?」
「還有棉花。」
「還有呢?」
「還有煤炭。」
某人不說話了,神情好黯淡好不開心,逗得梁安琪終于忍俊不住,她起身坐到他大腿上,「當然還有你啊,我的大毛哥。」
就算是哄他的,他還是笑了。梁安琪忍不住覺得這男人好可愛,心疼地像安撫煤炭那般拍拍他的頭,「對不起哦,給你取了這個名字。」話說回來,他既然沒失憶,听到這名字,應該很內傷吧?梁安琪越想就越覺得好笑。
龔維忻順勢將臉埋在她肩上,好像累了想休息,又好像只是在撒嬌,「你知道就好,所以你要對被取了這名字的我負責一輩子。」
是這樣嗎?他只是想說說情話,但只會這樣說吧?梁安琪好笑地在他肩頸上安撫的拍著,然後瞥見嚴總管站在露台入口前,出聲也不是,不出聲也不是,一臉尷尬,眼楮不知道該看哪兒。
梁安琪只好拍拍龔維忻,「他們好像結束了。」
龔維忻坐起身子,一回頭,嚴總管立刻正經八百地走來,梁安琪想起身,龔維忻卻不放手。
「老板,都安置好了,你和夫人要不要進去看看?」
龔維忻點點頭,和梁安琪回到臥房。才不過一盞茶時間,他們已將整間臥房布置得像新房一樣,枕頭和被褥換成喜氣的紅色,用具類也都換成了一對。
梁安琪覺得害臊得很,龔維忻倒是頗為滿意地點頭,「還可以。」
當晚還真有喜宴的氣氛,不過在此之前,龔維忻把她抓到玉露池頂樓,他的私人浴池,洗了一場鴛鴦浴。
玉露池的澡堂分數種,但大致分成眾人一池,或私人廂房。
至于龔維忻的私人浴池,則又相當于一個獨佔一整層樓的廂房了,有起居間,臥房,飯廳,書房,外頭一樣有露台。
「這是酒池肉林啊!」一個私人浴池就比她家的浴間還大!那座方形浴池與地板一樣是檜木搭蓋的,她懷疑她能在浴池里泅水了!
「你想要的話我可以造一個給你。」
梁安琪轉過頭,一見他浴袍前襟幾乎敞開,簡直像在勾引她似的,臉頰熱辣辣地轉過頭去,「不用了……你……你干嘛跟著我進來?」
「一起洗比較快。」他由身後抱住她,雙手熟練地交叉探進衣襟內。
跟他一起洗,絕對不會比較快。之前因為她家的浴桶較小,澡間也較小,兩人luo裎相對也不能盡興地做某些很愛做的事……呃,他很愛做!她……只有一點點愛而已!
梁安琪捧著臉,想趕緊把某些情景自腦海內驅逐,免得被某人發現她起了yin念,到時可不是取笑一番了事,他會厚臉皮地表示要替她滿足所有的「yin念」——根本就是他自己的!
站在澡間干那檔子事,雖然很刺激,但地板濕滑實在不太方便,最後兩人都是草草洗了澡,趕回房間去,然後那天晚上她就別想下床了。
「別磨磨蹭蹭,筵席已經在準備了,再拖下去要晚了。」
「對啊,別磨蹭。」梁安琪豪氣萬千地拉開浴袍,甩到一旁的鵝頸椅上,然後像背後有貓盯著的老鼠那般,逃命似地跳進浴池里,縮在角落。
半晌,只听見潑水聲,背後卻沒再有任何動靜,她忍不住轉過頭……
龔維忻是真的很認真在洗澡!將熱水一瓢瓢往身上潑,然後抹澡豆。梁安琪這才覺得自己小心眼,而且……有點失望。
唔!她才沒有失望!她小心翼翼地滑到池邊,想看看有沒有多余的澡豆,這時龔維忻突然走來。
梁安琪往後退,龔維忻卻一腳跨進浴池,一腳跨在外頭,浴池邊緣剛好夠一個人坐臥,他手上拿著澡豆對她道︰「起來,我幫你。」
「不……不用了,我自個……」
龔維忻沒讓梁安琪把話說完,彎一只胳臂繞過她腋下,把她拖到浴池邊,「上來,不然等一下我直接讓你在這里腿軟到走不出去,要不要試試?」
梁安琪立馬火燒**似地爬上浴池邊,背對著龔維忻,雙腿並攏,手抱膝蓋坐好。
……
梁安琪覺得他說話不算話。因為她還是腿軟了。
依照龔維忻的吩咐,底下人給梁安琪備了一套正紅色的大袖衫,內著雪地紅梅襦裙與金革帶,讓兩個老婆子來替她著衣梳頭。
穿得太正式,她都不知怎麼走路了。梁安琪呆站在鏡子前,直到龔維忻走過來,看著她,將她兩手握在手里。其實他想說些贊美的話,可惜書讀得不多,一時竟只覺滿肚子笨拙,滿腦子空洞,有幾絲羞窘,卻也舍不得不看她。
「爺,給夫人選幾件珠釵吧?」老婆子見小夫妻難分難舍,把首飾盒推了過來。
龔維忻一愣,這才轉身在四大箱首飾盒里翻找,梁安琪也好奇地探頭看,可惜她平常不太用這些東西,當下只擔心,要是不見了多可惜?畢竟她平常就蹦蹦跳跳地,誰知道頭上東西牢不牢靠?
琢磨半天,龔維忻只挑了支白玉梅花釵,和一對古銀綴紅珊瑚耳飾。
「我這輩子有十五年都在爛泥坑里,學不來名門大戶那些風雅,品味俗氣,所以向來不敢自作聰明。」只知道簡單素雅,不容易出錯。他把耳飾交給老婆子,讓她替梁安琪戴上,自己則替她簪上玉釵。
「我這輩子有二十多年都穿得很隨便,學不來大家閨秀的氣質,你可千萬別把我妝點得花枝招展,我怕吃個飯回來這些東西都不知落哪去了。」
龔維忻簡直笑不可抑,心里直嘆拿她沒轍,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臉。那麼他才不告訴她,雖然他不是什麼品味卓絕的雅士,但是經營當鋪和黑市訓練出來的眼力倒是挺自豪的,僅僅挑了兩件飾品都非俗物。但反正那四大箱都是她的……龔維忻遲疑了一下,他覺得安琪會比較喜歡他送一屋子書給她吧?
最後梁安琪只在唇上和腮邊上了點胭脂,龔維忻便牽著她的手下樓去了。他那副恨不得把妻子拴在腰帶上,手牽太緊好像還怕她疼,不牽著心不能安的模樣,真是嚇掉了八雲樓上下所有人的下巴,就是才被龔維惇換過來的新人,也對龔維忻的風評不陌生——
龔家二少對女人都一樣粗魯,更不會看著一個女人,好像眼里就只有她一樣。
就在他們懷疑著龔維忻是別人易容假冒時,龔維忻的注意力轉向妻子以外的人,卻又瞬間回復成往常大家所熟悉的維少。
看來,他們老板的溫柔體貼,只留給老板娘啊。
那天的筵席,幾乎就如同自家人關起門來辦的喜筵,讓龔維忻把梁安琪介紹給自己的手下,也把他的心月復介紹給梁安琪。
說是心月復,其實梁安琪感覺龔維忻把他們當伙伴,心月復往往是為了權謀與利益而去信任並重用一個人,龔維忻並沒有所謂心月復。
這也是為什麼,這些當初也是黑街角頭的圍事們,獨獨肯服龔維忻的原因。也因為這些黑街角頭有一定的名望地位,龔維惇動不了他們,否則整個八雲樓早就大換血了。玉露池的烏掌櫃,掖芳樓的郭老鴇,雲中居高掌櫃,鏡花堂王團長,以及被龔維惇撤換下來,但暫且在各樓打雜的原和興茶館掌櫃花大娘。原千秋閣和鎮金閣的掌櫃也都受邀在列,但兩位掌櫃目前是離開八雲樓,在外自創門戶或在家休養。
雖然沒有明媒正娶的儀式,但是對這些出身勾欄、來自黑街的半個江湖人來說,龔維忻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