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學期已接近尾聲,學生們最期待的暑假已經到來。
言恬萌對于一年當中時間最長的兩個假期可是相當期待,因為一到這兩個假期,她的睡眠既可以有充足的時候,而且也有更多的時間可以陪伴母親。
以往只要到了暑假,她便會替自己再找一份家教工作,對象幾乎都是面臨升學的國三生,好賺取包多的學費以及生活費。
而暑假也已經開始了,但她今年並不打算再找家教工作,原因是因為她有另外一件更有意義的事情要做。
「謝謝光臨。」她的視線又不經意的隨著客人的背影望向便利商店外頭,自動門緩緩開啟、闔上,看不見那抹曾經多日駐站在不遠處守候她的挺拔身影,濃濃的失落感襲上心頭。
明明開始時想要拒絕、推卻這場靶情的是她,在她成功逼退他後,她卻出現了糾結不散的思念。
「小萌姊,你在看什麼啊?那位客人有什麼問題嗎?」打從上次的事件之後,由于午班就只有她一個工讀生,常常一個人忙不過來,而湯亞頵也時常留在學校自修到八、九點才回家,因此她便詢問他願不願意幫她分擔工作量。
有了這個打工的機會,湯亞頵欣然答應。
原本他以為這樣的恩惠已經夠好了,沒想到言恬萌竟主動提出要幫他免費惡補一向成績不怎麼光榮的英文,更讓他受寵若驚!
平時下班他們一起騎腳踏車回家,至于惡補的時間就選在周末言恬萌沒有上班的時候,幾個星期下來,兩人相處得滿融洽。
但不知為什麼,湯亞頵也發現到言恬萌最近出神的情況特別多。
猛然回過神,言恬萌甩掉腦袋里不該有的想望,她搖搖頭,「沒什麼。」
都過那麼久了,或許他不會再那麼怨恨了,也或許他已經忘了她也說不定……
「喔!」湯亞頵識相的模模鼻子,不再詢問下去。其實他看得出來言恬萌真的很不對勁,但為了避免探人隱私,他並沒有問出口。
下班時間一到,言恬萌與湯亞頵先去夜市買了些消夜給湯亞頵的媽媽,才又送他回家。剛開始湯亞頵因不好意思而要拒絕,但在言恬萌的堅持之下,每天下班之後一起回家,便成了他們的習慣。
「小萌姊,我明天開始可以跟你請一個星期的假嗎?因為我後天要開始期末考了,所以……」湯亞頵搔搔頭皮,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
「好啊!這有什麼問題。上星期是我期末考,你也幫了我不少忙,而且這個工作本來就是我的責任,沒關系的。」
「謝謝你喔!」湯亞頵對于言恬萌這陣子給予他的幫忙,感激之情難以言表,他暗暗發誓,若言恬萌未來有需要他的地方,他一定二話不說全力幫忙她!
「別的科目我可不管,但有我加持過的英文你可要好好的考,別讓我招牌垮了嘿!」她像個大姊姊一樣拍拍比她高了半顆頭的湯亞頵。
湯亞頵咧出大大的笑容,「當然的啦!你可是有品質保證的家教老師,而我可是個相當優秀的學生。」
面臨大考將近的高中三年級的生涯,湯亞頵其實很彷徨茫然,他沒有良好的家庭經濟讓他可以上補習班,這對處在一堆去補習的同學中,是相當吃虧的,也幸好讀英文系的言恬萌願意主動替他加強他一向不拿手的英文科目,讓他這陣子英文成績進步不少,對于未來的大考也加強了不少信心。
「好了,趕快進去吧!也代我向湯媽媽問好喔!」她推推他,微笑的說道。
湯亞頵朝言恬萌微微頷首,在她的注視下進入家門。
夏日的夜風徐徐的吹拂而來,言恬萌騎著腳踏車到了回家必經過的石子路,那晚的記憶又再次自動的浮現在腦海。
聯誼那一晚,在暗黑的林子里,她因賀硯楠的吻以及明白說要追求她的宣言給迷惑了心,原本她一直以為那份在心底蠢蠢欲動的情愫只是一時的錯覺。
當她听到他痛苦的喊出他有多痴傻之後,那份曾經以為的錯覺卻一點一滴的在變質,清清楚楚的告訴她,她錯了。
無形中與日俱增的思念告訴她,她早就將他整個人放進心底。
如果她不曾親眼看見母親所受的委屈與不公平,如果她不曾親眼看見豪門媳婦的飯碗有多難捧,或許她早就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他的追求,安適自在的享受他所給予的呵護。
命運就是如此的不公平,言恬萌真不曉得到底該向誰抱怨她的不滿與委屈?
無奈的嘆了口氣,她迅速的踩著腳踏車回家。
雖然很想繼續賴在床上睡覺,但體諒母親辛苦工作的言恬萌還是忍著濃濃睡意,起床為母親與自己準備早餐。
為了趕在母親八點上班,她通常都在早上六點四十分便起床煮些清淡的白粥、煎顆荷包蛋讓母親墊墊胃,等到兩人都用完餐而母親也出去工作後,她才又繼續賴回床上睡到上課時間前的半小時再起床。
幸好現在已經放暑假了,她可以不用再頂著兩顆熊貓眼去上課。
依照往常一樣,言恬萌在煮好白粥後,從冰箱里拿了兩顆雞蛋出來,熱了鍋,便將雞蛋敲破倒入鍋底。
新鮮漂亮的雞蛋才剛從蛋殼滑出,言恬萌便因雞蛋的腥味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反胃欲嘔,她連忙趴在流理台難受的嘔吐著,空蕩蕩的胃部吐不出什麼食物,只吐了些酸澀的胃液出來。
許雅芳正好剛起床,一听見廚房傳來的嘔吐聲,急急忙忙的從臥室跑到廚房,一臉擔憂的拍拍女兒的背脊為她順順氣。
「怎麼會吐成這樣?你是不是吃壞了肚子?」許雅芳擔心的詢問。
言恬萌虛弱的搖搖頭,「我……我也不知道。」
雖然她有吃壞過肚子的經驗,但她從沒有吐得這麼激烈過,簡直是要把整個胃給翻過來似的,而且她並不會感覺到肚子痛啊!
「你先回房去休息好了,今天早餐媽媽自己來就好。」許雅芳抽了幾張衛生紙替女兒擦拭掉嘴角的殘余物,扶著她回到房里。
「媽……不用了,我沒關系啦!」言恬萌忍住還想翻嘔的感覺,笑著對母親說。
「不行,我看你吐得這麼嚴重,媽媽不放心,今天我要請假陪你去一趟醫院看看是怎麼回事。」許雅芳拿起床旁桌上的電話按下幾個數字鍵,接通後簡單交代了請假事由便掛了電話,讓言恬萌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媽,我真的沒關系啦!現在已經好多了,你也不用特地請假陪我去醫院,我可以自己去。」她安撫著母親。
一旦媽媽請了假,這個月的全勤獎金一千塊便會沒了,言恬萌舍不得辛苦工作的母親因為她生病而沒領到那一千元,極力的想說服母親打消陪她去醫院的念頭。
「別以為媽媽都不知道你為了省錢,常常有病不上醫院去看病,自己隨便跑到藥房買成藥來吃,這樣是很不健康的!不行,媽媽今天一定要陪你去。」與其讓寶貝女兒亂來,倒不如讓她沒領到那一千塊獎金來換個安心還來得好,
許雅芳眉目一瞪,馬上令言恬萌乖乖的投降屈服。
原來她以前背著媽媽做的那些事情,從來都不曾逃過母親的法眼啊!
「好啦!我知道了。」言恬萌模模鼻子,不敢再不從了。
原先一開始認為是吃壞肚子這個原因的言恬萌,在腸胃科醫生看完後接著被轉診到婦產科時,一股不安逐漸在心底形成。
「奇怪,怎麼會轉診到婦產科呢?」許雅芳心底的疑惑越來越濃厚,「小萌,你是不是有什麼女人癥狀出現沒有告訴媽媽的?」
會不會是月經不順?可是就算是月經不順,也不會嘔吐啊!
言恬萌神色有些僵硬的扯了抹笑,「我……我也不知道。」
不,應該不太可能,怎麼可能那麼剛好,一次就中?
許雅芳不再追問下去,但望著女兒越來越凝重的表情,不安同樣在她心底逐漸擴散。
會不會……
不,不可能!小萌是她拉拔了二十年的女兒,她很清楚她是個潔身自愛的女孩,怎麼可能會是她這母親所猜測的那樣呢?
許雅芳立刻在心底否定掉剛剛冒出來那個可怕的猜測。
只是即使許雅芳這個做母親的是多麼不願意去往那方面去猜想,但當她親耳听見醫生神色嚴肅的宣布她一直認為相當乖巧的女兒已經懷孕一個多月時,那份對女兒的完全信任已經碎裂一地,蕩然無存。
「言小姐,這是下次產檢的時間表。」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將紙張遞給呈現呆滯狀態的言恬萌,溫和的說︰「在胎兒十六周以前,你都還有時間可以考慮是否要接受人工流產,若你決定好了之後,我會立刻替你安排時間動手術。」
「我……」言恬萌一听到人工流產這四個字,便慌亂的回過神,但開了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可是、為什麼會、怎麼會……
「謝謝你,醫生。關于是否要做人工流產這件事,等我們討論好之後再告訴你。」在言恬萌亂得無法做出回應時,一旁始終嚴肅面對這件事實的許雅芳立刻回答。
「好,等決定之後,就請言小姐直接打電話來預約,我會盡快替言小姐安排時間。」
渾渾噩噩的走出醫院,熾熱的艷陽曬得言恬萌有些暈眩。
踩著虛弱的步伐,言恬萌始終不願相信事實,自覺愧對母親,不敢望向母親嚴肅的面容。
母女兩人沉默的搭上返家的公車,直到進入家門前,兩人都不曾開口說過任何一句話。
一進人家門,言恬萌便又因為反胃而奔至廁所嘔吐。
待言恬萌吐到一個段落,許雅芳依然抽了幾張衛生紙為她擦拭嘴角的穢物,「告訴媽媽,你要不要這個孩子?」
望著母親嚴肅的面容,言恬萌卻因她開口的第一句話而愧疚不已。
不是責怪,不是謾罵,不是質問她為什麼會懷孕,而是詢問她要不要寶寶……
「媽,我……」她欲言又止,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太年輕,這個突如其來的小生命幾乎令她整個腦袋都罷工了,她毫無頭緒,思緒雜亂無章,不曉得該怎麼做才好?
「你什麼時候交了男朋友?為什麼都不曾告訴媽媽?」許雅芳又問,口氣平靜的讓言恬萌幾乎要落下淚來。
因為她明白這是母親對她失去信任的表現。
其實以母親生過孩子的經驗,早就該猜出她的身體是怎麼一回事,卻仍舊選擇相信她這個女兒……
「我……」她開不了口,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個小生命是在怎樣的錯誤下所產生的。
「媽媽再問你一次,你要不要這個寶寶?」擰著嗓,許雅芳的口氣微微上揚,始終慈目對待自己女兒的表情,眼底也逐漸有了控訴以及淚光。
「媽……」她被母親泛紅的眼眶以及銳利的眼眸給嚇壞了,語氣出現了哽咽。
「回答媽媽的話有那麼難嗎?」許雅芳突然放大音量。從得知事實的那一剎那,所有隱忍下來的不願相信以及憤怒都在這一刻爆發。
「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情?你知不知道媽媽會因為今天這種事情有多難過?未婚懷孕,你這是未婚懷孕啊!你才幾歲,你還有多少責任要扛?你怎麼可以在現在就做出這種事情!」她怒紅眼質問早已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兒。
許雅芳依然不願意相信她寄予厚望的寶貝女兒,竟會在這個節骨眼出了這麼大的錯誤。
依照她為女兒所做的人生規畫,二十二歲大學畢業出了社會後便開始職場上的競爭,母女兩人一起打拚,一起買一棟房子,一起為她們的未來努力賺錢……可是她怎麼也料想不到一向乖巧的女兒竟會做出這種事情!
言恬萌垂下臉蛋,淚水爬滿了她的臉頰,不敢望向氣憤難消的母親。
「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情!」許雅芳氣得揚高右手,卻在一巴掌要落在女兒的臉頰時緊急煞車。
她打不下手,她無法這麼野蠻的對待她呵護了二十年的寶貝女兒!
「媽……」言恬萌哽咽的輕聲喊著。
在這種緊繃的時刻,她竟想起了許久未曾出現的賀硯楠。
此刻的她孤單一人面對這麼殘忍的事實,這種可怕的孤獨與恐懼令她幾乎要崩潰,她多希望他現在就在她身邊陪著她一起面對這件事……
天,她好想、好想他啊!
為什麼她會在這一刻那麼希望他陪在她身邊,靠著他溫暖的胸膛尋求安全與疼惜?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言恬萌扭緊雙手,可怕的恐懼令她難以承受,淚水像壞掉的水龍頭般不斷的掉落,只能一再的對憤怒中的母親道歉。
從許雅芳帶著言恬萌離開言家那天起,她對女兒的愛比以往還要多,她多希望她呵護的小鮑主在未來的路途上,無論是愛情或事業都是一帆風順,而不是像她這個母親同樣的坎坷崎嶇。
許雅芳撐著縴弱的身軀每天辛苦工作賺錢將言恬萌拉拔長大,為的就是能讓她受良好的教育,未來在社會上才能與人家競爭,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女兒卻在仍舊是求學的階段就出了這種岔子!這教她情何以堪?
當醫生談到墮胎這件事時,她很明顯的看到女兒猶豫的神情,若不是喜歡孩子的父親,女兒怎會猶豫?更何況她也舍不得女兒受墮胎的痛苦。
為了女兒,她選擇退讓。
深吸了口氣,許雅芳壓下激動的情緒,緩緩開口,「這個星期天把孩子的爸爸帶來給媽看看。這種事情是你們兩人的責任,我絕不可能讓你一個人承擔這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