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地上厚厚的積雪散發出耀眼的白色,但封騰的騎術極好,並沒有被積雪影響,一口氣奔出了林子。
背後貼著一具溫熱雄健的軀體,叫人如何不心猿意馬?她努力想些別的事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想著這樣也算踏雪尋梅嗎?馬兒跑得跟飛的一樣,根本沒法好好欣賞飛掠而過的默林吧?又想著他為何要帶她出宮玩?他也曾帶著其他嬪妃從密道出來玩嗎?是哪位妃子?是他曾最寵愛的如妃嗎?還是他憐惜不已卻病死的柔妃?抑或是他曾迷戀一時的艷貴人?
如此腦門發脹的胡思亂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看到一條熱鬧的大街,但大街就只有一條,而且周圍房舍都很簡單,水磨青磚,朱漆紅瓦的,不見有什麼大門大戶,怎麼看也不像京城。
「這里是鄞城下的如意鎮。」封騰下了馬,把她抱下來,解了韁繩,那大宛馬便自己奔走了。
她愣愣地看著消失在夜色里的馬兒。「牠去哪里?」
封騰揚著舒暢的笑意。「不必管牠,牠自己會去找草地覓食休息。」
她瞅了瞅封騰,又看看馬兒消失的方向。
好吧,既然吹一聲口哨就會出現,如此的訓練有素,那她也不需要擔心了。封騰為她拍去肩上的落雪。「這是離京城最近的小鎮,咱們在這里隨意逛逛,天明之前回宮,時間綽綽有余。」
她點頭。他還要早朝,天明之前當然一定要回去,不然被發現皇帝不在宮里,那事情就大條了。
封騰攜著她的手,握在自己袖袍里暖著,她的臉有些臊,這會兒他們就像尋常夫妻逛大街似的。
穿來之後第一次上街,那一長溜的攤子,她瞧著什麼都希奇,跟現代那些標榜「老街」的觀光景點大大不同,她見了什麼小攤子都想去瞧瞧,當然也想買,不論穿到哪里,女人愛購物的天性是不會變的。
要買東西,自然就要有錢,而她根本不知道要出宮,身無分文。
「皇……」一開口才驚覺這里是市集,可不是宮中,她出口皇上穩當嗎?萬一被人听去……
封騰淺淺一笑。「叫爺吧。」
爺?好奇怪,不過若叫大爺更奇怪,她又不是小廝。
只好听他的。「爺,你有帶銀子嗎?」
在宮里根本用不到銀子,肯定他也沒帶。
「爺們自然是有銀子的。」封騰深深地看著她,不緊不慢地道︰「娘子想買什麼便買,爺付錢。」
瞧他一副暴發戶的語氣。「那真是謝謝爺了。」
街道兩旁商鋪林立,就算走馬看花也要逛上好半天,何況樓織寧什麼都感興趣,每間店鋪都要進去繞繞,因此他們也逛得極慢,封騰倒是不緊不慢的陪著,彷似她對什麼感興趣就是他的樂趣。
一個時辰過去,樓織寧累了,也餓了,封騰便找了間看起來生意頗為興隆的面館,隨意點了兩碗湯面跟幾個小菜。
樓織寧仍舊好奇地張望著四周,比起其他人,他們兩人的穿著算是太華麗——,
不過他們舉止低調,因此也沒怎麼被人注意就是。
來到市集,她才更真實的感受到自己是真的穿越了,因為在宮中,要虛偽的應付那些嬪妃、太後和原主的家人,甚至是內侍宮女們也是她應付的對象,她一直覺得自己只是在作夢,夢里她是一名演員,在演一部古裝宮廷劇……
可是,這市集里的生活氣息是那麼真實,她也面對了現實,她穿越了是千真萬確的!
如果自己是穿來這市井之中的尋常人家不知又會如何?若是待字閨中就得面臨被嫁掉的命運,如果是無依無靠的自個兒一人,少不了要想怎麼賺錢謀生,而她這個總裁小秘能做什麼?會議記錄、安排上司行程、陪上司出席應酬場合……她會的,在這里根本就用不上……
封騰曲指輕叩桌面,拉回她神游太虛的注意力。「娘子在想什麼?」
她托腮嘆息。「在想一些爺永遠不可能了解的事。」
封騰把玩著茶杯。「天下竟然還有爺不了解的事?」
她嗯哼地看了他一眼,是啊,他是皇帝,是天子,是九五至尊,可是他永遠也不懂什麼是穿越,永遠也不可能了解她在現代是怎麼生活的,手機、網絡、計算器……那是幾千年後的產物……
面上來了,樓織寧吃得很香,簡單的肉絲湯面卻饒有滋味,宮中的山珍海味再好,由于太過考究刀工和擺盤,就是少了那麼一點媽媽的味道,這間小面館的熱湯面和小菜都有她熟悉的味道。
都吃了大半她才驀地想起一件極重要的事,忙左右看去,確定無人在看他們之後才小聲地問封騰,「爺,不用試毒嗎?」
她的眸光隨即落在封騰那見底的湯碗里,又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燦燦黑眸,呃……
「當我沒說。」她忙埋頭吃自己的。
吃飽喝足,樓織寧再度興致高昂的鑽進書鋪里,她想買些閑書來打發時間,宮里雖然有藏書閣,但都太嚴肅了,她不想看那些,至于她買了哪些閑書,自然是不讓封騰看的,他若知道堂堂大觀王朝的皇後看那些有的沒的還得了?原主可是個大家閨秀哩!
所以呢,她很聰明的讓封騰在對面茶樓喝茶等她,封騰也隨了她的意,讓她自己去逛。
她在書鋪里逛了小半個時辰,心滿意足地從書鋪出去時,不巧與幾個從對面酒樓出來的公子哥兒撞個正著。
他們一行四人,還有四名保鏢跟著,個個一副游手好閑的富家子弟模樣,看得她蹙起了秀眉,她最討厭這種紈褲子弟了,她板著一張小臉,越過他們便要進茶樓尋她家爺。
誰知,為首那賊眉鼠眼的男子竟然輕佻地用手中羽扇抬了抬她下巴,流里流氣的調戲道︰「好標致的小娘子啊!」
樓織寧馬上被他的舉動惹火。「大膽!」
興許是皇後當久了自有威嚴吧,她那句大膽把他們幾個嚇了一跳,不過他們很快恢復,又嘻皮笑臉了起來。
「有意思,真有意思。」那人用欣賞的眼光,見獵心喜地上下打量起她來。
「小娘子不是這里人吧?是不是跟相公走散了呀?本少爺家財萬貫,不差一個人吃飯,你就跟本少爺回去吧!本少爺定會好好疼你、憐你,不叫你受半點委屈,小娘子意下如何?」
樓織寧瞪著他。
這是哪來的神經病?見她梳著婦人頭竟還敢調戲?她冷冷地道︰「讓開!」那人不生氣,反而樂陶陶地。「喲,真有脾氣,本少爺就喜歡潑辣的。」
他旁邊那人馬上狗腿道︰「我們金少爺在這一帶可說是出了名的出手闊綽外加憐香惜玉,你跟了我們金少爺是你的福氣、你的造化。」
樓織寧在心里唾棄他們,什麼金少爺,不過就是幾個沒長腦袋又沒長眼的地痞流氓。
金少爺還在那自鳴得意的吹噓,「這城里城外沒有本少爺拿不下的女人,等這小娘子嘗過本少爺的甜頭就離不開本少爺了,本少爺自十三歲開葷以來,所嘗過的美人兒都對本少爺死心塌地的煩人啊!」
「是啊是啊,哪有女人抵抗得了您金大少爺啊……」
「這小娘子怕是沒兩下就會讓少爺您弄暈了吧?」
听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婬穢之語,樓織寧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但想到自己和封騰是私自出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忍下了,繞過他們打算進去茶樓找封騰。
「都說了要你跟本少爺回去,小娘子這是要去哪?」金少爺伸手拉住了她,一臉的笑意。
「要去為你送終。」
一道冷冷的聲音響起,一把極細的長劍打掉了金少爺的手,樓織寧看到那劍細且輕軟,還彷佛會抖跳似的。
「痛痛……痛啊……」金少爺甩著手齜牙咧嘴的鬼叫起來。
「爺!」樓織寧連忙跑到封騰身後去。
這世上居然有人敢打他?金少爺氣得破口大罵︰「還愣著吃屁啊?給我打!」「是!」四名保鏢馬上風風火火的圍住封騰。
金少爺忙道︰「打男的不打女的,把女的拉過來!」
聞言,封騰立即將樓織寧護于身後。
雖然很感動他把她看得比他自己還重要,但平時他都是宮中侍衛保護的對象,她很擔心手無縛雞之力的他要怎麼保護她?
他若是在宮外受了傷,回到宮里要如何解釋?若他說是在宮里受的傷,那保護他的那些御前侍衛就要倒大楣了。
總之,不論如何都會是非常棘手的大問題,他們實在不該貪玩出宮啊……
「上啊!還等什麼?是要本少爺去買一串鞭炮來放完你們才要動手是不是?」金少爺火氣很大。
那四個保鏢同時動手,只見封騰有條不紊的使著劍,閃電般交錯的刀光劍影,樓織寧心里咯登了一下,發現他的劍法只專注于刺術還有直線攻擊,這不是西洋劍是什麼?
上司賀震霆每周上西洋劍館練劍一次,多年來都是她陪同一起去的,她對那攻擊的招數太熟悉了。
仔細一看,封騰拿的那把軟劍也像特別打造的,她在宮中沒見侍衛佩這樣的劍,而且他們出宮時也不見他有佩劍,那劍是從哪來的?難道是把伸縮劍,他一直隨身帶著嗎?
「這什麼路數?」金少爺見自己保鏢被攻得極為狼狽,也急了。
不只金少爺等人以及圍觀的人嘖嘖稱奇,樓織寧更是又驚又疑的看著封騰使劍,一時也忘了要好好的躲在他身後,幸好那四個人現下被封騰攻得落花流水,也沒空抓她了。
封騰一個人制伏那四個保鏢之後,金少爺等人忙挾著尾巴逃了,周圍響起了如雷掌聲和叫好聲,樓織寧心神不寧的看著封騰和他手中的那把軟劍,心里七上八下的評評狂跳。
如果是平常她會想,要是有個缽碗不一定會有人丟錢,但現在她沒那心情,在這里看到熟悉的西洋劍法,她哪有辦法平靜下來?
她潤了潤嘴唇,伸手拽住了封騰的衣裳。「爺,我不舒服,可以在客棧要間房休息一下再走嗎?」
這種事總不能在大街上問他,回宮問更危險,而且她也真的不舒服,心髒跳太快了,整個人口干舌燥,好像虛月兌了似的無力。
「你忍忍。」封騰摟著她走,很快找到一間小客棧,要了間廂房,讓小二送了壺熱茶來。
樓織寧慢吞吞的喝了兩杯熱茶,不時抬眸看看封騰,又低頭看看茶杯,琢磨著要怎麼問才好?
不能因為他會使西洋劍就說他是穿來的,就算他真是穿來的,也可能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畢竟在現代會使西洋劍的不計其數。
但是,雖然會西洋劍的人很多,攻擊前會先動一下頸部筋骨的動作和賀震霆一模一樣又如何解釋?真是越想心里越沒底啊。
她低頭喝茶,調整情緒,驀然抬眸看著封騰,試探地問︰「爺的劍法是在宮里學的嗎?」
封騰直視著她,慢慢地答︰「不是。」
她微微顫了一下,心跳如擂鼓,又問︰「爺在哪里學的,可以告訴我嗎?」封騰沉吟著,她感覺自己好像在等定時炸彈爆炸的倒數時間。
終于,封騰開口了,他神情平靜的看著她。「大學的西洋劍社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