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封騰都召樓織寧到肅心殿暖閣陪駕,又與她在肅心殿里一同晚膳,總留皇後到戌時才讓她回鳳儀宮,此事震撼了整個後宮,私下議論紛紛,不知這皇上與皇後在肅心殿里做什麼?
除了各宮嬪妃之外,最想知道此事、最最在意的便是宋太後了。
「哀家見皇上操勞國事,龍顏顯得有些憔悴,特命人炖了補身養氣的淮杞鹿鸞湯給皇上補補身子。」
她以關懷之名召封騰到慈寧宮來,自然是想從他嘴里問出一些端倪。
皇後忽然沉冤得雪的這件事本來就不尋常了,現在兩人還如此親近,且是在軍機要處的肅心殿里,究竟有什麼陰謀?
「母後平日事務繁忙,既要與舅舅連系,又要攏絡大臣們,忙碌程度不輸朕這蚌皇帝,還有閑暇為朕著想,朕實在受寵若驚。」封騰笑笑地說。
不愧是在宮中勾心斗角了數十年的太後,她臉色波瀾不興地道︰「哀家素來是關心皇上的。」
封騰干笑一聲。「是嗎?」
說完他便不再接話,自顧自品著茶。
宋太後撇了撇唇。
她叫他來可不是要看他喝茶的,她假咳了一聲,臉色凝重,緩緩地開口。
「哀家听聞皇上與皇後近日形影不離,皇上時常召皇後至肅心殿伴駕,那肅心殿是何等重要之處,哪怕只是讓皇後去侍奉茶水,皇上就不怕國家大事讓皇後看了去嗎?」
封騰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皇後聰慧端莊,陪伴在朕的身邊,為朕分憂解勞,朕以為沒有任何不妥之處,想不到母後會如此掛心,還把這等小事記在心上。」宋太後不快地道︰「皇後見識短淺,性格又高傲無比,她能幫皇上分什麼憂、解什麼勞?要分憂解勞,皇貴妃才是上上人選,皇上若需要有人伴駕,那麼皇貴妃是不二人選,明天就喚了皇貴妃去伴駕,不需再喚皇後了。」
封騰神色未動地道︰「朕自有主張,太後就在這潛心禮佛,不需要為這些俗事費心了。」
宋太後嘴角明顯的抽動了一下。
這擺明了是不給她干涉也不听她的話是吧?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不自稱兒臣的,以前她一個眼神他都會不自主的驚慌,現在與她平起平坐再不似驚弓之鳥。
他,竟然不怕她了?
她將手中的茶盅交給服侍的于嬤嬤,正了正身形,把目光投向了封騰,「皇上前幾日召幸吳采容了?」
封騰忽然笑了起來。「母後平日禮佛,看似不出慈寧宮半步,消息卻很靈通,看來敬事房對您倒是忠心耿耿,什麼事都往慈寧宮回報。」
宋太後不理他的調侃,一本正經地曉以大義道︰「做為一個皇帝,最要緊的是開枝散葉,要開枝散葉便該雨露均沾,如此才能後宮祥和,才能為我大觀王朝綿延子嗣,讓我朝的江山千年萬年,而那些位分低的宮人就不需要理會了,皇家子嗣理應由出身高貴、位分高的嬪妃誕下才是道理,皇上莫要忘了這一點。」
從前只要她說的話,封騰總是低頭唯唯受教,而現在,看看他,她說得口都干了,他卻眉峰不動,像是沒將她放在眼里。
半晌,才見他揚起了眉,含威的眼射向她。「朕是要雨露均沾或是獨寵一人,這些母後就不需操心了,現下不是有晉王嗎?母後若真的那麼關懷朕的子嗣,應當多關懷晉王才是,畢竟晉王是您唯一的皇孫,不是嗎?但據朕所知,母後可是對晉王的日常起居不聞不問哪!再者,那鄭貴妃的出身不夠高貴嗎?鄭貴妃可是曹國公府的嫡女,母後不是照常無視。」
一番話合情合理,堵得宋太後啞口無言。
他說罷便要起身。「如果沒有別的事,朕先走一步,朕還有許多事要親自審閱,不似母後這般清閑。」
「慢著!」宋太後硬生生忍著要發作的脾氣,帶著幾分不甘要他留步。
兒臣告退這句話,封騰他多久沒說了?當他開始無視她時,她便該有所動作,都怪她太輕忽了,才會讓他爬到她頭上。
「母後還有話說?」封騰輕描淡寫地問。
「皇上真要加開武舉?」太後滿臉冰霜地問。
封騰譏諷道︰「朕好像應該把國舅調來慈寧宮,這麼一來,國舅就無須奔波著給您這里通報消息了。」
宋太後隱忍著不快道︰「哀家的哥哥也是關心皇上,皇上不知道嗎?」
封騰好笑地扯了扯唇。「朕確實不知道。」
宋太後忍著不發作。「不說那些了,從前先帝也曾推行過武舉,皇帝可看出有什麼功績了?」她語氣輕視地反問。
在她眼里,不管封騰怎麼試圖改變,都是扶不起的阿斗,人的本性豈是說變就變,他是爛泥扶不上牆,這點她比誰都清楚,現下只是不想受她控制,在做徒勞無功的事罷了。
「那就請母後等著看看朕會做出什麼功績來。」封騰傲然的冷笑,也不再說告退雲雲,直接吩咐候在殿外的何喜,「擺駕回宮!」
宋太後氣得不輕。「把皇貴妃給哀家叫來!」
唯有生出一個有他們宋家血脈的皇子才能真正解決問題,只要有那血脈,她就馬上把封騰從龍椅上拉下來。
等著看,看看他還能當多久的皇帝!
「武舉嗎?」
樓織寧自顧自的從御案上的水晶果碟里拈了一枚櫻桃吃,看到封騰的眼色後,
忙又拈了一枚喂進他嘴里,諂媚地笑道︰「皇上也吃。」
天天跟他對坐著看折子好幾個時辰,又天天與他躺在一起午睡,整個下午到寂靜深夜,這肅心殿的暖閣里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內侍和宮女沒有他們的召喚是不會進來打擾的,因此她對他已經不陌生了,何況她還發現他這個人根本不拘小節,就樂得自己省略了許多禮節。
「皇後也同朝臣們一樣,反對武舉嗎?」封騰不置可否地看著她。
樓織寧忙道︰「不是的,是臣妾不了解武舉之意,皇上給臣妾說說。」
封騰笑出聲來。「出身將門之後竟不知道武舉,皇後也真是特別的了。」樓織寧催道︰「皇上別再調侃臣妾了,就快給臣妾說說吧!」
每次她話里出紕漏,他總不會追根究柢,說一說便打住,這也是她願意一直來肅心殿的原因。
要是跟他處不來,她大可以稱病推辭,就因為跟他在這里討論國事,時間咻地就過去了,比在鳳儀宮里百無聊賴的只能背宮規好上許多。
再說了,皇帝的晚膳比她這個皇後好,又精致又多葷食,光主菜就三十品,其中有一半是重調味,很合她的口味,她也就不想獨自在鳳儀宮用膳了。
「武舉跟科舉一樣,只不過科舉招攬的是文才,武舉招攬的是武才,這些人才全要為朝廷所用。」
樓織寧點點頭,又拈了枚櫻桃吃。「臣妾听的明白,皇上請繼續。」
封騰看她一眼,她忙再喂他一枚櫻桃。
封騰吃了櫻桃,滿意了,繼續說道︰「過去不管文舉或武舉,雖欲招攬天下人才,但考上的多半還是士族子弟,因為篩選把關的都是貴族官員,偏袒自己人在所難免,長期下來,表面上是拔擢天下人才,實際上那些個所謂的人才,都出自世家大族,上任後也只為自己家族效力,對朝廷根本沒有幫助。」
她這個超級小秘腦子動得快。「依臣妾拙見,只要皇上能親自選拔人才,讓他們都成為天子的門生,那麼不管文舉或武舉都是好的。」
折子看多了,她對前朝的情況也有一番了解。
封騰沒有自己的人,朝中三大勢力都對他的天子龍座虎視眈眈,但也幸好有那三股勢力互相牽制,他才得以保住龍座。
但是,假若哪天其中兩股勢力結合,那麼他就必死無疑。
是的,他當然要死,只有他死了,新皇帝才能登基,所以等到那三股勢力其中之一找到能取代他天子位置的人,就是他被除掉之時。
他這個皇帝當得真可悲,怎麼會讓自己落入這樣的處境?
……不過現在不是檢討他的時候,是幫他找回勢力的時候,帝後是一體的,要是他帝性命不保,她腦袋肯定也會搬家。
皇況且她不討厭他,她不想看他死,不管他從前是怎麼樣的爛人,現在對她而拐言,他是好人,也是個勤政的好皇帝,看他們每日下午在這里批奏折就知道了,如……果他好逸惡勞、荒誕乖張,會批一下午的折子,又每日天未亮就起來看折子嗎?
在她看來,他行事果敢,哪是什麼好大喜功、不學無術的阿斗皇帝?
「皇後大力支持,就不怕朕有了自己人就不把梁國公放在眼里嗎?」封騰又納悶又訝異的看著她。
她要想一下才明白封騰口中的梁國公是誰,是她親爹啊……如果她說不怕,那是不是很奇怪?
可是,她倒認為原主跟父母沒什麼感情,自從她回到鳳儀宮,他們一次都沒來探望過她,她也就決定不把他們當父母了。
她清了清喉嚨。「皇上得把臣妾的父親擺到一邊才能真正的做主啊,為了國家社稷,為了天下百姓,這麼做是對的,臣妾得識大體才是。」
封騰搓了差下巴,眼里揚起深濃笑意。「若不是皇後已是後宮之首了,朕還真想晉一晉皇後的位分哩。」
她帶著幾分嬌嗔笑道︰「皇上在跟臣妾說笑呢,哈哈哈……」干麼嚇人?她又不是武則天,晉她位分,是說她想篡皇帝的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