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席間一瓶紅酒,尹光輝卻喝醉了。
「奇怪,你哪里練來的酒量,怎麼這麼能喝?」尹光輝搖搖晃晃地走進屋子里,嘴上還嘀咕個不停。
「……」
跟在尹光輝身旁的凌莉實在很難想象,原來尹光輝是個這麼不能喝酒的人,幾乎是紅酒沾唇的第一秒,他臉就紅了,為了保險起見,他們剛才還搭了計程車回家。
「我扶你回房間,你早點休息吧。」凌莉攙住尹光輝的手臂,想扶他回房。其實喝了些酒,她頭也有點暈暈的。但是她和尹光輝不同,酒喝再多也不會臉紅,比較難令人察覺有醉意。
今天忙了一天,又喝了些酒,她也想早點睡了。
「我沒有喝醉,我自己回房間就可以了。」尹光輝擺了擺手,婉拒凌莉的好意。
他真的沒有很醉,神智很清醒,只是身體有點不受控制,頂多算是微醺而已吧。
凌莉給了他一個「喝醉的人都不會說自己喝醉」的眼神。
「真的啦,我沒有騙你,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噢!痛!」
尹光輝想證明自己沒醉,往前走了兩步,結果華麗麗地踢到桌腳,正抱著腳趾頭猛跳。
「……還是我陪你回房吧。」超沒說服力的。
凌莉嘆了口氣,十分無奈地看著尹光輝,待他跳完之後,又重新把他攙回來。
「……」
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出糗,感覺十分窩囊,尹光輝抿了抿唇,不說話了,直到走回房內,凌莉向他道過晚安之後,他才後知後覺想起有個東西要交給她。
「凌莉,等等、等一下!」尹光輝急急忙忙喚住凌莉的腳步。
「怎麼了?」凌莉疑惑地回首睞他。
「這給你。」尹光輝從邊櫃抽屜拿出東西,塞進她手里。
「這什麼?」凌莉不解地望著手中未拆的四方形紙盒。
「俄羅斯女圭女圭,給你許願,你應該知道俄羅斯女圭女圭的故事吧?這女圭女圭一層一層的,大的女圭女圭里面包著小的,一共有十層,最里頭那個很小,你拿出來時要小心,否則打個噴嚏就不見了。」
尹光輝將紙盒打開,把盒中木制的俄羅斯女圭女圭從氣泡袋中拿出來,笑得和他手里的手繪女圭女圭一樣開心。這女圭女圭不是他特別為凌莉買的,但他想她應該會喜歡,光是想著,就很高興。
「我是听過俄羅斯女圭女圭的故事……」凌莉點了點頭,看著尹光輝手中俄羅斯女圭女圭的神色卻有些復雜。
俄羅斯女圭女圭、許願女圭女圭……她知道,有一說是少女為了祈求愛人在戰亂中歸來刻成的,也有一說是思念妹妹的兄長做的。
總之,這些傳說的共同點都是,得到俄羅斯女圭女圭之後,先不要將層層疊疊的女圭女圭們陳列出來,只要對它們許下心願,並承諾當願望實現之後,一定會將它們一個個擺設出來,里頭的小女圭女圭們為了能被陳列出來、重見天日,就會努力幫擁有者實現願望。
「你好像很喜歡收集小東西,捕夢網、俄羅斯女圭女圭……」凌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尹光輝手中的俄羅斯女圭女圭,十分不可置信這女圭女圭竟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她眼前。
幾個月前,在販售這個俄羅斯女圭女圭的小店里,她曾經見過尹光輝,也和他簡短說過幾句話;只是,她當時的樣子和現在不太一樣,而從尹光輝現在的態度看來,他應該沒有認出她,既然如此,凌莉也不覺得應該特別提起。
「我就是很喜歡這些有的沒有的東西呀,既夢幻又美好,這世界已經夠令人心灰意冷了,不找些東西來喜歡怎麼行?所以,給你!」
見凌莉看俄羅斯女圭女圭看得目不轉楮,尹光輝猜想她應該也很喜歡,一股腦兒將俄羅斯女圭女圭遞到她手里。
「既然喜歡,你自己留著吧,你也可以許願呀。」凌莉將俄羅斯女圭女圭推還給他。
尹光輝已經給了她太多太多東西了,他給她越多,她卻越覺得收不起也不能收,喉頭不知為何有點澀澀的。
「我確實有很想實現的心願,但是,與其向女圭女圭許願,我還是先靠自己比較實際,我已經很努力在實現願望了。所以,女圭女圭給你。」希望能照顧凌莉,希望凌莉能喜歡他……這些,他已經很努力在做了。
凌莉還是一臉為難。
「好了啦,讓你收就收啊,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別忸忸怩怩的了。對了,晚餐你有吃飽嗎?」為了怕凌莉又要推拒,尹光輝將俄羅斯女圭女圭一把塞給她之後,連忙轉移話題。
凌莉有些尷尬地看著手中女圭女圭,再推,好像就說不過去了,只好硬生生再度收下尹光輝給她的東西。
「當然有,晚餐分量很多,怎麼可能沒吃飽?」凌莉嘆了一口氣,將俄羅斯女圭女圭揣在懷里,十分納悶地反問尹光輝。
「多?會嗎?我不覺得分量很多啊。」是男人和女人的食量有差別,還是凌莉吃得特別少?
「是真的太多了,我吃太多,有點不習慣,很難受。」凌莉撫了撫胃,剛才她還飽到有些胃疼,現在已經好多了。
「既然不習慣,你吃到自己難受做什麼啦?」尹光輝笑出來,凌莉未免也太可愛了吧?
「不得不吃啊,我得再胖一些,我接了一個新工作,他們希望我胖一點。」這要求真的很奇怪,雖然她並不胖,但是為了上鏡頭美麗,偶爾她還會被要求再瘦些,從沒像這次這樣,被要求增胖過的。
「哈!要求你吃胖的那位真是英明神武!」何姐萬歲!他的員工辦事真有效率。雖然有些過頭了,但吃飽總比捱餓好,是不是?
「什麼?」凌莉沒有听清楚。
「沒什麼。」尹光輝搖頭擺手,臉上淨是笑。「好啦!不聊了,你早點睡吧,我洗過澡也要睡了,晚安。」
「你要洗澡?」凌莉訝異地揚眉。
她能理解他不想帶著酒味睡覺,但是……
「怎麼了嗎?」她這麼懷疑做什麼?
「你可以嗎?」他剛剛明明還撞到桌腳。
「欸……凌莉,你懷疑男人『可不可以』很沒禮貌耶。」尹光輝說得很委屈。
「你在說什麼啦?你才沒禮貌!」凌莉意會到尹光輝指的是什麼之後,頰色微微艷了,賞他一記大白眼。
「你擔太多心了,偶爾放輕松一點,我真的可以,沒事的。」看著凌莉又羞又窘,尹光輝忍不住笑了。
她做每件事都很認真,說每句話都很正經。她有點嚴肅、有點拘謹,很容易緊張、很擔心說錯話;可是,當他戳她額頭的時候,她會戳回來,當他開玩笑說她沒禮貌的時候,她也會頂嘴……他很喜歡這些與平時不同的凌莉。
有時,尹光輝會想,凌莉若不是在那樣不健全的家庭里成長,也許她會更愛笑、更愛玩、更隨和,也更好親近,與現在的性格截然不同……
每每想起這些,他都對凌莉感到更加心疼,很想補償她不快樂的童年,很想掏心掏肺,努力完整她的不完整。
「你快去洗澡吧。」凌莉指了指尹光輝身後的浴室,開口趕他。
她並沒有因為尹光輝說的玩笑話感到被冒犯,可是,她害怕與尹光輝之間的日漸熟稔與日益親近。他和她開著熟識朋友之間才會開的玩笑,她卻越來越無法只把他當成普通的室友。
「別再催了,我這就去了,晚安……噢!痛痛痛!」
走沒兩步,這次是鼻子撞到浴室門框,尹光輝搗著鼻子,痛到彎了腰,眼角幾乎看得見淚光。
凌莉嘆了很長的一口氣。
「……我在這里等你吧,你門別鎖,若是跌倒還是什麼的,至少我能進去扶你,等你安全出來了,我再回房間。」她在浴室門外候著,好歹有個照應。
「……唔。」
尹光輝掩著幸好沒斷的鼻梁,已經搞不清楚因為太痛,還是因為太可恥,所以才會說不出話來。
他胡亂地朝凌莉點了點頭,回頭羞憤地奔進浴室里。
門扇掩上的聲音、旋開水龍頭的聲音、嘩啦嘩啦的水流聲、水流聲停止,應該是在搓洗頭發或是清洗身體的悄然……
凌莉站在浴室門外,仔細听了一陣,直到確認浴室內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聲響之後,擔心尹光輝的心緒才稍稍平靜了一點。
不過是一點點紅酒,竟然也能令他腳步虛浮成這樣,東倒西歪撞了兩回……
她曾經很害怕酒味,以為全世界的男人都和父親一樣,很能喝、喝得多,喝醉了之後,也很可怕……
從前,酒醉的父親有時會來狂拍她緊閉的房門,邊拍邊在門外大吼——「我不會饒了你!我不會放過你!」;也有時,她大意忘了將房門上鎖,父親半夜還會把她從床上搖醒,只為打她幾個耳光,或是听他渾身酒氣且顛三倒四地指責母親的不是。
這世界上,原來有種男人,如同尹光輝這般,喝了酒,仍然和平常一樣愛笑、愛說話,仍然和平常一樣很體貼人、令人很想親近。
雖然他像個孩子,行路不穩,需要人看顧,但卻不像她父親,酒後會化身成魔鬼……
唉,想這些做什麼?別再回頭望了,她不要再想起她父親了。
凌莉閉了閉眸,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將心思拉回眼前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