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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不為妾 第十章 敵人?妻子

作者︰綠光類別︰言情小說

翌日一早,默言面上慘無血色。

原因無他,只因——端水備膳的人都不是楊如瑄。

默言模了模昨日來不及閃過,被劍劃過的臂傷,偷覷了眼臉色冷鷙駭人的樊柏元,眼見杏兒和蜜兒備好早膳就要退下,他好想求她們帶他一起走,不要丟下他,他不想待在這里。

「你家小姐呢?」就在兩人欲離開之際,樊柏元沉聲問著。

蜜兒聞言,不滿地皺起眉道︰「侯爺認為少夫人還是奴婢們的小姐,那是不是準備要放休書了?」

此話一出,默言倒抽口氣,瞧見樊柏元擱在桌面的拳頭已經握得青筋暴跳。

「蜜兒,對侯爺說話豈能這般無禮?」杏兒抬手制止蜜兒,眸色看似溫順卻稍嫌淡漠。「咱們可不能讓人有機會給小姐冠上娘家管教無方的罪名,畢竟咱們的侯爺可不是什麼講道理的人。」

默言原本還點頭,認為還是杏兒識大體,听到最後,他干脆直接閉上眼來個眼不見為淨。

其實,有時候他也會想當個瞎子的,真的。

「好個不一般的楊府千金,才能管教出這般放肆大膽的刁奴!」

「是的,我家小姐說過,想知道主子是什麼德性,看身旁的下人就知道,我家小姐待奴婢們真誠,奴婢自然是餃環以報,要是有人膽敢欺侮我家小姐,管他是皇帝老子還是什麼的,奴婢們都不會坐視不管!」她一口一個小姐,故意不叫少夫人,她家小姐不需要這種男人當夫婿。

默言聞言,開始懷疑他現在該不該替侯爺出口氣,可是,他實在不覺得侯爺做對,要他相挺,總覺得心虛呀。

「口口聲聲指桑罵槐,本侯爺不過是個瞎子,豈有本事欺她?!」為何他非得坐在這兒,被兩個出言不遜的丫鬟羞辱!

「侯爺,我家小姐說,傷人不需利器。」杏兒有些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閉上了嘴。「侯爺,奴婢們先退下。」

見杏兒朝自個兒福了福身,他月兌口道︰「叫你們家小姐過來!」

杏兒緊繃的神色微微松開,輕聲道︰「恕小姐無法過來,因為小姐病了。」

樊柏元怔了下,顯然沒想到她病了,隨即想起,前日她抱著娃兒離開時,外頭正下著大雨。

「可有找大夫?」他口氣稍緩地問。

「沒,小姐說不需驚動大夫。」

「她……」

「杏兒,你話都說了就干脆說得明白些,梅貞院沒錢了,小姐沒錢請大夫!」蜜兒火大地吼著,一想起小姐為了這無情無義的侯爺縮衣節食,就連病了都不敢請大夫,她就一肚子火。

「蜜兒!」

「不說給他听,他還真以為自個兒是高高在上的侯爺,依我看,他根本是不知世間疾苦的天之驕子!」蜜兒一把拉開杏兒欲制止的手,不吐不快。「侯爺,為了醫治侯爺的眼,小姐把嫁妝都變賣了買藥材,梅貞院一領到分例,她就趕緊替侯爺備藥和裁衣,用的全都是最上等的,可自個兒總是舍不得吃穿。之前總算舍得花錢買了幾匹布,全都是高檔的冰紋綾羅,但那全都是給侯爺的,她壓根沒替自個兒買上一匹。」

「小姐不會裁衣,找我和杏兒幫忙,可咱們要幫忙繡工和縫制,小姐卻不肯,直說要給夫君的衣服得要她親手繡縫才成……我家小姐到底是哪里對不起你了?你為了一個娃兒和我家小姐鬧翻,你不要的孩子,我家小姐疼得像寶,那是因為我家小姐早年喪親,她舍不得小少爺從小就沒爹娘疼,整夜親手抱著哄著,如今自個兒病了,卻還只記得要張羅小少爺和你,又要我倆不得讓你知道她病了,讓你擔憂,可你會擔憂嗎?!」

蜜兒像是要將進樊府這段時日,楊如瑄的所作所為一次說清般,她不能忍受樊柏元竟為了雞毛蒜皮大的事冷落她家小姐。

默言倒抽口氣,不敢相信這丫鬟看起來個兒小小,中氣卻這般足,罵得可痛快了,而侯爺的臉色……嗯,還好,只是黑了一點。

樊柏元垂斂長睫不語。他曾听楊致堯提起過,楊如瑄原是楊家三房,因為父母雙亡,在十二歲那年被二房給收養。算了算,也不過才三年多前的事,那時的他正要從西突定陽城班師回朝。

說來也巧,他們在同一年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事物。

她對孩子的疼惜,是因為如此,那她這般不求回報地對待自己,又是為了什麼?他不知道她竟連嫁妝都變賣了,如果是想從他身上找到家人的回憶,那麼她還會對樊柏文動心嗎?

疲憊地閉上眼,有些事饒是他想破頭還是沒答案,再者她病了……

「默言。」他低聲喚著。

「拿點銀兩給杏兒去請大夫。」

「是。」

「不成,我得照顧小姐,杏兒得要照顧小少爺,我們兩個都沒空去請大夫。」蜜兒低聲回絕。

樊柏元的長指輕敲兩下,而後輕搖著長指,默言立刻領命而去。

「侯爺,奴婢們先告退。」

樊柏元略微不耐地擺了擺手,待兩人離開才站起身。

他想見她,可偏偏默言不在,他哪兒也不該去……笨丫頭,都病了,昨兒個還那般倔氣。

如今想來,她昨兒個的氣色確實不佳,話也沒多說,也許是不想教他發現她身子不適……忖著,心愈焦躁,幾乎要不顧一切地去看她。

而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房門被推開時,楊如瑄不敢相信地瞪著來者。

「侯爺?」蜜兒低呼著。

楊如瑄掙扎著坐起身,一套上鞋,管不了自個兒病得頭昏眼花,直朝他走去。「侯爺怎麼來了,默言呢?」

「他去請大夫。」他注視著她,她臉色紅通通的,身上似還有高熱,後頭蜜兒已經趕緊拿了件棉襖給她搭上。

「那侯爺是怎麼來的?怎麼也沒多加件外袍?啊,那件裘衣我還沒改呢。」

「說那些做什麼?你趕緊回床上躺著。」他握住她的手,發覺她的手燙得嚇人。「我沒事。」手被握住,她有些羞赧的垂眼。

「快躺著。」他輕扯著她。

楊如瑄身子晃了下,他趕忙將她摟進懷里。「你瞧,身子不適還不安分些。」想也沒想的,他將她打橫抱起,卻突地想起自己是個「瞎子」,面對看得一清二楚的路,他要怎麼走?

「侯爺,往前走約莫八步,直走就好。」楊如瑄感覺到他的遲疑,顧不得羞意,忙出聲指引。

樊柏元循著指示,放慢腳步向前,不讓她倆看出破綻,直到安穩地將她置在床上,又模索著被子替她掖好。

一個夫妻間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卻讓她鼻頭發酸。

「蜜兒,拿把椅子來。」她眨了眨眼,吩咐著。

「是。」被眼前這一幕嚇傻的蜜兒,回神搬了把貼背高腳椅擱在床邊,不住地打量著樊柏元,像是無法相信他竟會在沒有默言的陪伴之下,獨自走到天一水榭。

天一水榭和鹿鳴閣只相隔一座花園,有小徑穿廊,說遠不遠,但對一個雙眼不方便的人卻是極其不易。

而且,她罵了一串話,侯爺都沒罰她呢,虧她還打定主意等著被罰。

「侯爺,在默言來之前,你先坐會歇息一下。」楊如瑄柔聲說著,輕牽起他的手,指弓他坐下。

「身子還很不適?」他坐下,沒松開她的手,垂斂長睫遮掩他的視線。

「還好,沒事。」

「才不呢,小姐昨兒個一直吐,什麼都吃不下,哪里沒事了?」蜜兒忍遏不住地替她出聲。

楊如瑄頭疼地道︰「蜜兒,去幫杏兒照料小少爺。」

「不成,侯爺又瞧不見,你要是有個什麼的,他照顧不了你。」

「蜜兒,說什麼他?說話如此放肆,你這不是給我蒙羞嗎?」

「小姐……」蜜兒可憐兮兮地垂下唇角。

「去照料小少爺。」

「……是。」

待蜜兒牛步般地離開,楊如瑄才嘆了聲道︰「侯爺,真是對不起,蜜兒是心直口快,沒什麼惡意的,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為何你病了,卻沒要人知會我一聲?」他不問反答。

楊如瑄怔了下,顯然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問。「我……我們那天不愉快……」

「那是兩碼子事,再者,你以為我會連請大夫的銀兩都沒有?」

「我……」

「往後不需要再花費不必要的心神在我身上。」他低聲道。

楊如瑄聞言,異常紅濡的唇顫了下,苦笑的抖著聲道︰「可是,我……」難道在他心里,依舊沒有認可她是他的妻子嗎?

身為他的妻子,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天經地義的,不是?

可是,他卻不要……

驀地,她听見他低嘆了聲,道︰「我的意思是說,不需要再浪費錢醫治我的眼。」楊如瑄愣了下。「侯爺怎會……」

「你的丫鬟說的,跟我抱怨我對你苛刻。分例如何花用,我不在乎,但是如果你為我裁衣制衫,至少也要替自己備幾套新衣,沒道理只有我在享福,卻讓你過得連丫鬟都不如。」他說著,不自覺又嘆了聲,長指撫上她的頰,一並撫去她無聲落下的淚。「我簡樸度日,那是在軍中養成的習慣,不代表你得跟著一起過。」

不過不可否認,一開始故意刁難她,也是一種試探,不希望她奢侈成性。

「不是,我只是想著怎麼幫侯爺而已,因為我是——」她突地頓住。

「怎了?」

楊如瑄咽了咽口水,有些干澀地啟口。「侯爺,有件事我一直掛在心上,沒有機會對你說。」

「什麼事?」

「侯爺曾問我,如果我是你的敵人,是否會上當?」瞧他應了聲,她才放膽子說︰「可我想說的是,我從來也永遠不會是侯爺的敵人,因為我、我是侯爺的妻子。」

樊柏元垂眸睇著她,不發一語。

所以,她為他做了那麼多,不求回報,只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做得再多都是天經地義,全是她心甘情願?

成親之前,盡避照過兩次面,他們依舊是陌生人,成親之後,她卻是一心一意地付出,他不懂,她沒接受過他半點恩惠,不曾得到他的疼愛,她為什麼可以理所當然地付出?

「侯爺,在你心里,我是你的妻嗎?」他的沉默連帶地拉沉她的心,病中的她脆弱無比,也教她卸下所有堅韌,她不再知進退,執意尋得答案。

「你是。」他的嗓音有些啞。

楊如瑄徐徐漾笑,美艷得猶如瞬間盛放的花兒。「真的?」

「當然。」他貼在她頰邊的指頭不斷地揩去她落下的淚。

「那,侯爺往後可不可以別再對我那麼凶?」

望著那雙盈滿淚水的琉璃大眼,那淚水仿佛落在他死水般的心湖,激起陣陣漣漪,那是種心頭酸著麻著,又帶著微甜的滋味。

「你也不遑多讓。」

「可是允熙……女乃女乃年紀大了,不能再把允熙交給女乃女乃照料,如果連你都不留他,他還能去哪?他還那麼小,明明有爹卻不能依靠,要是往後走偏了,該怎麼辦?他什麼都不懂,可是這兩日不哭也不鬧,唯有入睡時才默默地掉淚……」

「我知道了,你別哭了。」他出聲打斷她未竟的話。「要他留下就留下,你是我的妻子,你想要當那孩子的娘或送他走,都由你。」

楊如瑄愣住,也不知道是因為他微沉的嗓音還是因為他說的話。

「要你別哭,你反倒是……」

她看他神情似有不耐,卻緩緩地低頭俯近她,吻上她的頰,那溫熱的貼覆教她驀地瞪大眼,屬于他的溫醇氣息吹拂過她的臉。

然後,他的唇輕柔地覆上她的。

柔軟的唇廝磨著,試探般地含吮著她的唇瓣,她的心跳如擂鼓,震得她渾身抖顫不休,直到——

「侯爺,大夫來了!」默言的大嗓門伴隨著開門聲,而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快掩上。「……侯爺,老爺好像有事找我,我先走一步……」

「把大夫帶進來!」樊柏元惱火咆哮。

楊如瑄雙頰紅如霞彩,卻見他俊白的臉龐也燙得微暈,就連厚潤的耳垂都燒紅一片,不禁想起那回在他房里換衣時,也瞧見他……她思緒頓了下,眉頭微皺,隨即又松開,瞧她想到哪去了,侯爺又看不見。

少頃,默言垂著臉帶大夫進房。

大夫切著脈,樊柏元望向她,背地里卻將長指精準無比地指著默言,突地中指和食指交叉了起來,便听見默言倒抽了口氣。

關他什麼事?!是侯爺要他找大夫,他十萬火急地找來,應該要打賞的,為什麼要他的命?!陪他練劍挨了傷還不夠是不是,以為他都不會翻臉的?

他也是會翻……筋斗的,不知道彩衣娛親這一招,能不能換來免死金牌一面。

懶得理睬默言,樊柏元專注地望著她,等著大夫診斷結果。

一會,老大夫笑了笑道︰「侯爺,不礙事的,夫人只是染了風寒,雖然拖延醫治,但夫人的身子骨極佳,只要服上幾帖藥就好。」

「多謝大夫。」經他這麼一說,樊柏元徹底松了口氣。

他早逝的前妻天生體弱多病,某年入冬染了風寒就那麼走了,他怕如瑄也跟她一樣體弱,禁不起一場病痛。

老大夫起身望向樊柏元,樊柏元下意識地閉上眼,就怕被大夫看出端倪,卻听他說︰「侯爺臉上微暈,要不要在下順便切脈?」

樊柏元愣了下,還未意會,便听見默言一時沒忍住的笑聲,他唇角抽了兩下,低聲道︰「不用了,大夫。默言,待大夫開出方子,差人送大夫順便抓藥。」

「喔……」默言可憐兮兮地垂下臉,沒敢再露出一絲笑意。

等老大夫開方子的當頭,默言跑去找蜜兒,把抓藥的差事交給她,然後就很聰明地守在楊如瑄寢房門外。

他又不是真傻了,挑這當頭進去打擾,豈不是嫌自己命太硬。

「你餓不餓?」樊柏元低聲問。

「不餓。」房里只剩他倆,想起方才他的吻,她羞澀的不敢看他。

那含羞帶怯的神情,擾得樊柏元更加動心起念,他啞聲道︰「那就先睡會吧,待會藥熬好了,我再喚你。」

「侯爺要待在這兒?」她詫道。

「不成?」

「當然成……」她只是有些意外,總覺得前兩日的爭吵像是一場夢,在她病一場之後全都消失不見。

「睡吧。」

「嗯。」她應了聲,卻偷覷著他,看他飛揚的濃眉,長睫底下的黑曜瞳眸,還有那方才吻過她的唇……

「……」他不自在地別開臉。

楊如瑄有些失望地閉上眼,好遺憾他別開了眼,讓她無法清楚看見他的臉,可閉上眼之際,她發現他的耳垂似乎又更紅了些,會不會因她而染上風寒?

她應該要他離開,可是有人看顧,又特別是他,讓她分外安心。

好一會,听見她漸勻的呼吸聲,樊柏元才回過頭端詳她的容貌,巴掌大的小臉,五官精致出眾,然最引人注意的是那雙琉璃般的眼,像會說話似的,喜怒哀樂在她眸底鮮明生動極了。

長指輕觸他方才吻過的唇,她卻突地伸手抓住他,他心頭一顫,但她沒醒,只是嘴上被搔癢,下意識地抓住他罷了。

手,就這樣被她握著。

他可以選擇拉開她,甚至抽開手,但是最終……他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俊逸的面容上,是他也沒發覺的濃情寵溺。

楊如瑄昏昏沉沉的,依稀記得起身喝過一次藥而後又沉沉地睡去,直到陣陣抽噎聲將她擾醒。

虛弱張眼,就見樊柏元依舊坐在床邊的高背椅上,他背對著她,而——

「允熙?」

坐在圓桌邊小聲抽噎的樊允熙一听見她的聲響,兩道蓄勢待發的淚水二話不說地決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簡直像被欺凌到極致。

「娘……」那軟綿童音哭得有些沙啞,嬌女敕女敕地喚著。

「發生什麼事了,侯爺?」楊如瑄輕扯著他的袍子,樊柏元回頭,那毫不遮掩的怒容教她心頭一顫。

她還未開口,他已先搶白道,「這娃兒說沒見到你不用膳。」

「那……用膳了嗎?」

「他說等你一道用膳。」這話簡直像是從牙縫中迸出的。

「喔,那他為什麼哭了?」楊如瑄問著,視線卻是落在一副很想飛撲到她懷里,卻又因為不知名原因端坐在椅上的樊允熙。

「我在教他規矩。」

「什麼規矩?」

「是個男人就不準用眼淚威脅他人,那是身為男人最不恥的行徑。」

楊如瑄暈沉沉地把片段湊在一起,想了下,明白了。簡單來說,就是沒見到她,允熙哭著找,而侯爺答應讓他進房,豈料他依舊傻得用眼淚當攻勢,徹底惹惱了鐵血作風的武將爹。

「侯爺,允熙今年只有兩歲。」她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要一個兩歲的孩子不拿眼淚當攻勢,那真是太為難他了。

「我兩歲時就沒有眼淚了。」樊柏元淡聲道。

楊如瑄愣了下,沒料到他突出此言,想起他的生母離世得早,公爹忙于公務,豈有時間陪伴他,而後迎娶了繼室,卻是一個狠心後母。

「那就讓兩歲的允熙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吧。」她輕笑道,有些勉強地撐著床鋪起身,突來一股力道輕柔地將她扶坐起,貼靠在他肩上。「侯爺,當娃兒該是最無憂無慮的時候,你受過的苦,個中滋味你最明白,何苦也讓允熙承受?」

樊柏元抿唇不語。

「說來,允熙的命運和侯爺極相似,但最大的不同處,允熙會有對疼他寵他的爹娘,對不?」

樊柏元知道她不過是順便確認他的答允是否有變。「你可以寵他疼他,但不能將他教養成無法無天的紈褲子弟。」

「不會的,允熙是侯爺的兒子,注定就不是紈褲子弟的命。」

「最好是。」他皮笑肉不笑地哼了聲。

「侯爺,我可以抱抱允熙嗎?」

樊允熙聞言,黑溜溜的眸子眼巴巴地望著楊如瑄。

「不成,你忘了你還病著,熱度都還沒退,要是教他也染上病,豈不是更麻煩。」

「那麼能不能請侯爺抱著允熙,這麼一來就不會靠得太近,而我也看得清楚了。」她問得小心翼翼。

樊柏元哼笑了下,豈會不知道她心底在盤算什麼。「允熙,過來。」他低聲喚著,唇角勾起一抹壞心眼的笑。

來呀,讓他看看他的膽有多大。

樊允熙渾身一顫,淚水迅速蓄在眸底,可憐兮兮地搖著頭。

楊如瑄被這一大一小的神情給逗笑,輕喚著,「允熙來,爹爹親口允的。」

樊允熙小嘴抿了抿,抽噎著道︰「娘……我們去找祖女乃女乃……」

楊如瑄詫異極了,沒想到從沒在她面前提起祖女乃女乃的他,不過才多久的時間,就已經被樊柏元嚇得寧可回去找祖女乃女乃。

「侯爺,你把允熙嚇壞了。」

「嚇壞才好,省得他從小就哭哭啼啼,還會使性子。」樊柏元哼了聲,望向他。「允熙,過來。」

樊允熙被嚇得渾身打顫,不想過去,可是又覺得不過去會發生很可怕的事,只好無聲流著淚,牛步拖到他面前。

「把眼淚擦干。」

樊允熙小手胡亂抹著,抹得滿臉眼淚鼻涕。

楊如瑄見狀,滿心不舍地找著帕子。「允熙,來娘這兒。」她撐起身子,倚在床柱邊上。

樊允熙抿著小嘴,正準備撲到床上,卻被瞬間攔截,身體被輕易地抱起,下一刻他已經坐在一雙硬如石塊的腿上。

「默言,過來。」

「是。」在一旁已經笑到險些岔氣的默言向前一步,接過楊如瑄的帕子,沾著花架上木盆里的水後又遞給樊柏元。

「自己擦,要讓我看見哪里還有眼淚鼻涕……」蓄意不說完的話充滿惡意的威脅。感覺自己身陷不可知的恐怖狀態中,樊允熙二話不說地接過帕子,用力地抹,死命地擦,直怕要是真沒擦干淨,往後也不用再擦了,嗚嗚,他好怕,他要找祖女乃女乃。

「干淨了,別再擦了,再擦下去臉皮就要破了。」楊如瑄見他拚命地抹臉,趕忙出言遏止,沒好氣地瞪了樊柏元一眼,不喜歡他這般嚇孩子。

「真的擦干淨了嗎?」樊允熙滿臉駭懼地問。

楊如瑄嘆了口氣。「很干淨了,允熙,爹爹的眼楮看不見,你不用擦那麼大力。」既然他這麼愛惡整孩子,那她就泄露一點他的底,好讓允熙有應對之策,才不會被他給嚇出心病來。

樊允熙聞言,抬眼對上樊柏元的眼,小手在他眼前揮舞著,卻突地對上他狠厲的眼神,尤其當那雙濃眉一擰時,他嚇得眼淚就快要噴出來。

「他看得見……」他瞪他,很用力,很可怕!

楊如瑄沒轍地垮著肩頭,問著默言。「默言,怎麼不見杏兒和蜜兒?」

「少夫人,她倆正在廚房忙著……」說到一半,他听見了腳步聲,笑道︰「晚膳已經準備好了。」

話落,他向前開了門,接過兩個丫鬟手中的木盤。

「小姐,你醒了,身子好些了嗎?」蜜兒一見她倚著床柱,向前撫著她的額,熱度減退了,但還是有些熱。

「我好多了,辛苦你和杏兒了。」

「不辛苦,廚房還有兩道菜跟剛熬好的藥,奴婢馬上去拿。」

「蜜兒,慢慢走,不急。」瞧她蹦蹦跳跳的,楊如瑄低笑交代。

蜜兒回頭笑著,放慢了腳步。

一會,菜全都備齊,一家三口一道用膳,楊如瑄邊吃邊替樊柏元布菜,而樊允熙則被抱到桌邊,由杏兒親手喂著。

用完膳,喝過藥後,楊如瑄才剛躺下,還沒開口要杏兒將樊允熙抱回自個兒的房間,便見他走到床邊,小小的身子得要踮起腳尖才看得見她。

「允熙,跟杏兒回房。」她笑著模模他的頭。

「我想跟娘在這里……」他小小聲地道,努力地漠視背後那道可怕的視線。

「听話。」楊如瑄難得板起臉。

樊允熙默默地把眼淚咽下,乖乖地松了手,讓杏兒牽著出去了。

「那小子走了,你趕緊睡了吧。」樊柏元依舊坐在床邊高背椅上。

「嚼,侯爺,你也回去歇著吧。」

也不知道是生病讓她體虛,還是喝藥讓她貪睡,才閉上眼,她隨即入睡,睡得極沉,不知過了多久,她徐徐張開眼,就見房里燭火依舊,默言坐在門邊閉目養神,而樊柏元坐在原本的位子,只是……

「允熙?」她訝道。

不是要杏兒抱回房了,怎麼……

「他一個時辰前偷溜進來的。」樊柏元讓孩子趴睡在自己胸膛上,長臂將他護得牢牢的,像是怕那小子睡得太沉,身子一斜就掉下去。

「侯爺怎麼沒回去歇著?」她問得極輕,有點難以置信。

「怎麼,趕人了?」

「不是,我只是……」話未竟,就見他的手撫上自個兒的額頭,她才發覺額上敷著濕手巾,他隨手拿起,單手在水盆里揉擰,隨即又敷在她的額上,動作利落得簡直像雙眼能視。「侯爺的手真巧。」|

「是嗎?」他的長指滑落她的頰,感覺還有些許熱度。「再睡一會,要是哪兒不適就出聲。」

「嗯。」她笑眯眼,像只貓兒般眷戀他逗弄的長指。

他凝睇著她,直到她再次閉上眼沉沉睡去。

心底有股異樣卻極難形容的滋味,壓在他胸口上的,是他兒子的重量,偎在他指邊的,是他妻子的熱度,他被囚在這兩者之間……這些,他從未想擁有,但現在,他卻像是被囚在歸屬里。

被囚得……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