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謙,你快醒醒!快醒醒!」
她瘋了似的朝他呼喊,真想大力搖晃他的肩膀,把他搖醒,卻倏地用力咬緊貝齒。
她得冷靜下來!
余孟嫻滿臉是汗,冷汗涔涔地滑下她的背脊,她顫著手探著他的鼻息,終于松了口氣。
還有呼吸,他沒死。
但她也知道,要是不快想辦法幫他止血,他還是會死的。
余孟嫻掏出手帕子想替他止血,帕子很快便染紅了,她干脆讓他躺上她大腿,用她的袖子、她的衣服替他止血。
她雙眼冒出了淚,臉上茫然失措,刷白一片,從沒有那麼害怕過,好害怕會失去他,要是他死了怎麼辦?
有誰會每天摘花給她,有誰會為她遮風擋雨,有誰會偷偷的親她,有誰會對她說︰嫻兒,我只喜歡你一人,有誰會怕馬兒,還騎著馬來救她,那麼傻愣愣對她死心塌地的只有他,她已經決定將自己的一生交付給他了,他怎麼可以死……
余孟嫻忽然驚醒,她愛他,愛這個男人,一直以來,她——他定位為家人的角色,以為他傻,性子不成熟,她不可能會愛他,對他只是憐憫,只是家人之愛,殊不知在他毫無保留的對待下,她的感覺漸漸變了,對他早已演變為男女之情,也因此她才會容許他吻她,看到趙雨燕摟住他手臂時,她才會吃醋……
要是他死了,沒有他的日子,要她怎麼活下去?
「紹謙,你不能死,不能留下我跟孩子……我們還沒洞房,我還沒為你生下孩子,你不能死……紹謙、紹謙……」
余孟嫻慟哭著,在她小時候知道自己是被丟在育幼院的棄嬰時、在她發現自己穿越時空成為一個十歲小孩時,都沒有這麼淒慘的哭過,她自認為自己很堅強,可是現在……
「來人啊,救命!救命啊!」她抬高頭,拚命的喊救命,希望有人听到能來救他們。
不知喚了第幾次,喚到喉嚨都干了,終于听到回應聲。
「少爺!少夫人!你們在哪里?」
余孟嫻清楚的听到附近傳來阿智的聲音,一定是阿智知道他們跌落山谷,下來救他們了。
「阿智,我在這里!救命啊!我在這里!」她拔高沙啞的嗓子喊道。
裴紹謙緩緩睜開眼,一雙黑眸異常清明,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他的房間,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他想爬起身,後腦勺一陣疼痛襲來,讓他又癱回床上,他伸手往後模,模到厚重的布巾,想起自己撞傷了頭。
咿呀一聲的推門聲傳來,有人進來了。
余孟嫻先進來,小彌和阿智手上各端著粥和臉盆跟在後面進來,擱下後,她要他們先離開,然後擰起水盆里的毛巾,想為裴紹謙擦擦臉。
裴紹謙昏迷的這三天,都是她替他洗臉、擦身,不假他人之手,當然連喂米粥和湯藥都是她親自喂的。
余孟嫻擰好毛巾後,轉向床榻,竟見裴紹謙不知何時睜開眼,試圖想坐起來,她驚喜的將毛巾放下,連忙快步去攙扶。
太好了,他終于醒了!
「紹謙,你有沒有哪兒不舒服?頭很疼嗎?」她關心的直問道,以為他會憨傻的安慰她他不疼,他卻只是沉靜的望著她,一個字都不說。
他是嚇壞了嗎?
余孟嫻心疼著,輕模著他的臉龐,細喃道︰「都是我害的,你才會受傷……我來幫你擦臉吧。」
余孟嫻拿了毛巾從他的額頭擦起,溫柔仔細的擦著,對上了他那烏黑的瞳仁,不知怎地,她覺得他有些不太一樣。
太安靜、太沉穩,不知在深思什麼,他以前不會有這種眼神的,他心里想什麼都會寫在臉上,他頭這——撞,是出了什麼問題?
電視里的人物車禍撞到頭都會有一些後遺癥,他該不會……
……她不能胡思騰想,他只是嚇壞了,說不出話來。
余孟嫻幫他擦好臉,端過煮得軟爛的粥。「先喝點粥暖暖胃,待會兒我再到蔚房做點好吃的,再叫爹和孩子們來看你。爹很擔心你,每天都會來看你好幾次,見到你醒來了,肯定很高興。」
說完,她用湯匙舀起粥,低頭吹了吹,怕太燙燙著他。
裴紹謙看著她這溫柔體貼的動作,沒有移開眼神。
「好了,乖,張口。」這三天她喂他喝粥,他總會無意識的吐出來,她都會稱贊他乖,哄著他張口喝下,他這一醒,她還改不過來。
听到這一聲乖,裴紹謙眸底像閃過什麼,不過還是听話的張口喝下。
余孟嫻看他吃下,又舀了口,吹了吹,喂他喝下,臉上流露出對他的無比柔情。
裴紹謙也像真正感到餓了,愈吃愈快。
吃下大半碗後,她將碗擱在桌上,用帕子幫他擦擦嘴。
裴紹謙看著她溫柔的替他擦嘴,毫無預警地,他沙啞開口了,「嫻兒。」
余孟嫻不由自主的流下淚,發愣了好一會兒,才確信他真的開口說話了。
他剛醒來,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可是她忍不住了。
「太好了……紹謙,你都不說話,我還以為、以為你失去記憶把我給忘了,電視里都是那麼演的……」
她說什麼電視,他又听不懂。余孟嫻真覺得丟臉,抹去淚,笑著對他說︰「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我去帶孩子們來,也叫阿智去通知爹……」
余孟嫻一轉過身,就被裴紹謙拉住,往他懷里撞去,貼緊他的胸膛。
「嫻兒,別怕,沒事了……沒事了……」他哄著,在她背後輕拍著。
偎入他暖熾的懷里,听到他一聲聲沒事了,余孟嫻想起他為了救她,冒險騎著馬奔來,想起和他一起墜谷,他頭破血流的躺在她腿上,她高喊著救命的一幕幕,
她不再壓抑的痛苦出聲,「我真的很害怕啊!很怕你的血會流光,很怕你會死……」
裴紹謙听到她哭著說,也想起當時她被擄走的情況有多危急,他整顆心都亂了,顧不得怕不怕馬,騎了馬就追向她。
幸好,他有追上她,才從那幫人手上救出她,雖然他為此跌得頭破血流,差點沒命,但也因此讓他的傻病都好了,回憶起過去種種一切。
他想起四年前墜馬之後,他當了四年的傻子,從此命運丕變,被外人恥笑,大好前途毀于一旦,連在王府里,都活在下人竊竊的嘲笑下。
從小到大,他一直當自家是權貴人家中少見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家族,這四年來,他也用這雙眼看清楚了真相。
賀禮被調換以及馬車被破壞之事,並不是第一次發生,這四年來,陸續發生過許多類似的事,例如廚房送來的食物餿掉,或他新制的新衣被蟲子咬壞,如今回想起來,都與二娘有關,且只要二娘接手處理,犯案的人都會被她趕出王府,不了了之,她聰明的將證據和證人都藏起來了。
妻子似乎是不想讓他知道人心險惡,隱瞞了二娘有嫌疑之事,但他多少听過阿智、小彌背著他談及此事,過去他犯傻沒有想太多,但現在他都明白了,知道二娘做這些事是在欺辱他、打壓他。
二娘還栽贓他和趙雨燕有染,其實堯兒是他二哥的孩子吧!他曾看過他們私會,二娘卻和趙雨燕一同誣賴孩子是他的,趁他熟睡時,制造他和趙雨燕同床共枕的假象,再安排下人撞見,讓爹信以為真。
當時他想澄清,卻不知該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趙雨燕肚子里的孩子因此變成他的,久而久之,他對孩子有了感情,便也默認了。
裴紹謙憤怒不已,他的生母早死,他一直將二娘視為親娘孝敬,他不明白為何二娘要這麼栽贓他,是怕二哥做的丑事一傳開,會當不上世子嗎?
這念頭一閃過,裴紹謙眸底一駭,腦海里像閃過什麼畫面。
他想起來了,他曾經有一次偷听到他們母子說話,說趙雨燕懷的這個孩子,會害裴紹義當不了世子。
還有更早之前,在他墜馬前,他在馬背上看到插著一根銀針,就是那針讓馬兒發狂,將他甩下的……
該不會……他們母子為奪世子之位想害死他?!
裴紹謙不禁心寒徹骨,這些年來他雖受太後、父親寵愛,但從不曾有過想當世子的野心,他們若真的為奪世子之位想殺死他,他實在無法原諒。
裴紹謙心有多痛、多恨,對余孟嫻的愛就愈深、愈無法自拔。
在他變成傻子,承受各方恥笑羞辱時,只有他的嫻兒不笑他,還替他解圍,在他心目中她就像個仙女。
她也像個娘親一樣疼愛他的孩子,真心待他,拉近他和他爹漸漸疏遠的距離,還保護他不受欺辱嘲笑,鼓勵他鼓起勇氣對抗,展現他的才藝,贏得他人的敬重。
她是如此溫柔,不求回報的對他付出,療愈了他被家人傷得支離破碎的心,讓他感覺到溫暖,所以,他永遠都不會放開她的。
她也是他最強大的支持,只要有她在身邊,他就能夠韜光養晦,咬牙苦忍的繼續扮傻……
他要秘密調查當年他摔馬的真相,查出與二娘相關的證據,一報這四年來害他摔成傻子的仇,也一舉揪出二娘邪惡的真面目,讓爹看清楚這女人的野心,將她這威脅拔得干干淨淨。
除此,他還得小心趙雨燕這女人,不知她是否和二娘勾搭上?
這次他們在出游中遇上馬賊,妻子險些被擄走,雖然趙雨燕也一同被擄,但他總覺得事有蹊蹺,趙雨燕說要親近孩子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這次她提議出游就遇上馬賊,未免也太湊巧了,他一定要調查清楚才行。
而在他決定繼續扮傻追查真相時,他也要以他憨傻的面貌面對妻子。
在她剛踏入房間,他安靜的看著她時,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在他過去是傻子時,她愛他嗎?
他很清楚,她是迫于太後的旨意才下嫁給他的,新婚之夜也害怕他踫她,向來都是他努力的在討好她,而她對他的好,或許是出于同情,也或是將他當成家人的保護,那並不是愛情。
可是當他喊了她的名字,看到她潸潸流淚,說出她有多麼害怕他死去,在他懷里哭得那麼慘烈,他又燃起一線希冀——她對他真的沒有愛嗎?
他得在她面前扮傻,才能剝開她最底層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