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欄佇立,凝望西方即將落下山谷的血紅色太陽,秦樂樂的心慢慢沉靜下來,這才有了心情打量綺霞亭四周的環境,這才發現綺霞亭東側有一步道,根本不需要用輕功飛身登頂。沿步道拾級而下便連接著一條林蔭小徑,剛好與他們來的方向相反,難怪她方才沒有看見。
見她不願意,他也只能順著她。
「丫頭,現在學館和醫院的名聲幾乎傳遍了全國,我正計劃在幾個主要大城設立分館分院,館主秦樂樂的名聲如今可以說家喻戶曉,連皇上都知道了。」李楷背靠著圍欄,雙手抱胸,望著秦樂樂那迎著夕陽寧靜秀麗的側臉。
「嗄?」秦樂樂有些傻眼。這發展未免太迅速了吧?少爺除了信陽王府三少爺之外,到底還有什麼身分?
能力怎麼那麼強大啊!她這個館主還真是撿便宜了,只有第一批學員十人是由她親自培養訓練的,之後她便功成身退了。
「哪,丫頭,跟我說說,你想要什麼樣的夫君?」李楷突然說。
秦樂樂錯愕的望向他,對上他慎重的眼神,她知道他是認真在問這個問題。
兩人的感情基本上已經明朗,只差在宣之于口。既然他想知道,那麼告訴他又何妨,雖然她無法否認自己的感情,但是她的堅持和底線是不會改變的。
「其實奴婢對男人實在沒什麼信心,基本上是不打算成親的,不過如果幸運能找到合心意的,還是會成親的。」
「怎樣的男人才合你心意?」這丫頭竟然有不成親的打算?
「品性好,肯上進,最重要的是,只能有我一個女人。」不是只有不準納妾喔!是只能有她一個女人,禁止出軌。「奴婢知道這種想法很天真,基本上,要男人只守著一個女人過活就不可能實現,除非家里窮得連肚皮都顧不了,否則只要口袋里多揣兩個錢,男人的褲頭就松了。但是那樣的窮日子不是我想過的,所以很難。可不管怎麼說,要奴婢和人共享一根爛黃瓜,奴婢嫌髒。」
「秦樂樂,姑娘家胡說八道什麼!」李楷低喝,萬萬沒料到平時清清冷冷、溫溫吞吞的丫頭竟然有這一面。他是不介意,反而還挺欣賞的,但是听听,她說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啊力他都听到有人摔下樹的聲音了。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秦樂樂低聲的說著。「若不能一生一世一雙人,自己一個人生活也沒什麼不好。」
「很好,有志氣,本少爺支持你,你一定能找到一個合心意的夫君。」那就是本少爺,等著吧,丫頭!
秦樂樂輕笑,垂下眼沒敢接觸李楷的眼神。
「對了,少爺,您今日來是不是有什麼事要交代?」秦樂樂轉移話題。
李楷轉過身,變成背對著她,站在涼亭欄桿邊,眼神凝望著滿山谷的艷麗彩霞,卻又似乎沒將這片美景看進眼里。
他是打算跟她提她的身世,只是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光是看著那些文字的敘述,他就很想活剮了那些虐待她的人!
「以後就叫我若竹吧,這是師父為我取的字。」李楷平靜的說。
「這並不合規矩,少爺。」秦樂樂低眉順眼的說。
「你不意外我有師父?」他走回她身邊坐下,像是剛剛發現這一點,不經心的問出來。
「之前被綁架,有兩個人在門外說了一些話,其中就有提到你拜了一個神秘又強大的師父,他們查不到你師父的身分,于是斷定你隱藏得很深,所以奴婢並不意外。」秦樂樂據實以告。
「呵,還有說什麼嗎?」李楷輕笑,沒想到丫頭會給他這樣的驚喜,他正疑惑李義為什麼突然對他這個廢物感興趣,原來是因為他的主子查不到師父啊!
嗤!簡直是不自量力,跟飛鷹閣比情報,就像是三歲女乃娃挑戰武林高手一樣。秦樂樂沉默了下,看著他的眼神有些猶豫,她其實不確定少爺知不知道自己的生母不是王妃,之前認為少爺知情也只是她的猜測,如果她猜錯了呢?
「有什麼不好說的嗎?」李楷揚眉笑問。
「是說了一些有關少爺的事……」秦樂樂嘆了口氣,還是決定告訴他。于是她一五一十將她听到的且還記得的轉述,並仔細觀察他的神情。
李楷見她滿是擔憂的偷偷觀察著他,心里很是受用,不過表面上不顯露,反而抬手又敲了她一記。
「這樣看著本少爺做什麼?本少爺知道自己長得玉樹臨風,怎麼,你也開始垂涎本少爺了?」
秦樂樂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是是是,三少爺您玉樹臨風,豐神俊朗,英俊瀟灑,天上有地上無,驚天地泣鬼神……」
「閉嘴!」李楷受不了的打斷她。還驚天地泣鬼神,胡說八道!
「少爺……」現在是怎樣,他似乎對自己的身世毫不在意,所以是早就知道了?
「叫若竹。」李楷強調。
「不行的,少爺。」秦樂樂還是拒絕,稱呼對方的字太過親密了。
李楷心里微微一嘆。這脾氣倔強死硬的臭丫頭,不就是一個稱呼嗎,真是的!「關于我的生母,早在十歲那年拜師前父王就告訴我了,你不用一臉擔心怕我承受不住的樣子。」他輕笑,當然父王還說了很多,主要是讓他提防王妃,很多事情父王其實也知道真相,但就像他曾說的,權力越大,責任越重,不得已的情況也就會越多。「對了,說起來你也曾被我連累過。」
「啊,什麼時候?」
「就是你拒絕當我的通房丫頭,王妃要將你杖斃那件事。」他抬手輕撫她的頭,回想起那時候她的模樣,他心里依舊忍不住害怕,他很清楚當時只要他再慢一步,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他的丫頭存在了。
「咦,真的嗎?我還以為這樣處置是正常的。」秦樂樂不解。
「或許對其他人來說,這樣處置一個下人很正常,可王妃一向很認真經營她仁慈和善的名聲,絕對不會因為這樣就杖斃一個丫頭。」
「所以因為我是你的貼身奴婢,王妃不能把你怎樣,于是拿我出氣嘍?」肯定是她穿越的方式不對,所以才會這麼倒霉。
「對,也不對。」李楷搖頭,抬手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你似乎忘了你是唯二個我願意留在身旁的丫頭,而且還照顧得很好,你覺得一個真正疼愛兒子的母親會將兒子身邊唯一特別的存在殺了嗎?」
秦樂樂猶豫了下,還是搖搖頭。
「沒錯,不要說你只是婉拒了當通房這種小事,就算真的做錯了什麼,只要你不是仗勢拿捏住主子危害到王府的話,通常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如果她真如表面上的那般疼愛我,對你好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因為這種事就要將你杖斃。
「最重要的一點是,當時王妃大概也察覺到我的雙腿是因為你那些‘虐待’而有所改善,所以才打算利用這借口將你鏟除,畢竟她的大兒子好不容易才把我整殘了,她可不想讓她大兒子功齡一寶。」
「果然是被少爺連累了。」她斜睨他一眼。
「呵呵,是啊!王妃就是防備我、針對我,听說我長得比較像我娘,所以王妃看到我的臉就恨,誰教我娘是父王最愛的女人呢。」
秦樂樂心里撇嘴,沒有回應。
大概是她不認同的表情太明顯,李楷瞪她。「怎麼?」
秦樂樂搖頭。「沒什麼。」有些話不是她一個奴婢能說的,尤其是編排主子的話。
「有話就說,難不成你還怕我會把你怎樣嗎?」
「我不想說。」說一套做一套,現在說不會怎樣,等她說完他一不高興還不是任憑他怎樣。
「叫你說就說!」
「好吧好吧,是你逼我說的,可不是我自己要說的,還有我要強調,我接下來說的話沒有針對任何人。」
「行了,快說。」
「我曾在一本書上看過這麼一段話,每一個男子都有‘紅玫瑰和白玫瑰’這樣兩個女人,一個活著,一個死去。活著的若是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活著的若是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張愛玲的小說《紅玫瑰與白玫瑰》里的經典語句,稍做修改,在這里也適用。
「簡而言之,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失去的最讓人想念,擁有的最不值得珍惜。」一句話總結︰男人就是賤骨頭!
當然,最後這句話她不敢說出口。
李楷沉默了,臉上閃過好些復雜的表情,太過復雜,以至于她根本無法解讀。「是啊!你說得對,父王他或許就是如此吧。」
他突然諷剌的一笑。娘死了,所以成了無法磨滅的明月光,成了父王心口永不褪色的朱砂痣,而在父王身邊陪他度過風風雨雨的王妃,就成了那抹蚊子血,那粒飯黏子了。
這樣真的很悲哀,不管是娘親,還是王妃,甚至是父王。
「我不會這樣。」他突然說,眼神深邃的看著她。她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他記住了,也會做到。他會努力給她想要的生活,就算不會太平凡,也一定會給她安穩。在她身邊的男人,只能是他!
秦樂樂回視著他,猶豫了一下後,才緩緩的道︰「奴婢……拭目以待。」
李楷的心瞬間飛揚了起來,她這是不打算逃避了?
「不會讓你失望的。」他承諾。
秦樂樂但笑不語,時間會證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