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過難耐煎熬的數日,蒼岳的心情因為始終沒有得到結果而愈發沉重。
傍晚時分,他站在家門口,神情若有所思,情緒郁悶,深吸一口氣,然後佯裝無事的打開門。
昏黃的燈光,飯菜香彌漫屋內,這個家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如此的令人感到溫暖和眷戀,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個被他當作休息睡覺的屋子也會有讓他如此戀棧的時候。
「我回來了。」沉沉的開口,像是說給自己听,事實上,他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
沐月痕溫柔的臉龐從廚房冒出來,看到他站在門口,急忙放下手上的工作,綻放燦爛的笑容,迎向想念了一整天的他。
「餓了嗎?晚餐快準備好了,你要先洗手擦臉,還是先在客廳坐一下?」
她接過他手上的公文包,再從鞋櫃里拿出拖鞋,讓他穿上,像個女主人,貼心的替自己的男人服務。
「嗯……」蒼岳望著她所有理所當然的舉動,感覺心頭暖暖的。
突然,她不知道想起什麼,露出驚慌的表情,「糟糕,湯正在滾。」
快速沖回廚房,她像是忙碌的蝴蝶,停不下動作。
她沒有發現的是,在她轉身離去的瞬間,蒼岳凝望她的眼眸充滿猶豫,且正伸出手,欲將她拉進懷中。
他看著停在半空中的手,令人沮喪的郁悶情緒愈來愈強烈,喉嚨莫名的刺痛……也許是因為他要打破這溫暖的氣氛,讓一切回歸正常。
放下手,他再次抬起眼,暗沉的雙眼失去溫度,除了無法掩飾的決心之外,還有故作冷靜的情緒。
不一會兒,他們坐在餐桌旁吃晚餐,沐月痕察覺到蒼岳異常沉默,但是她故意忽略他的不對勁。
直到晚餐結束,蒼岳才望著她,身子四周彷佛凝結成霜,然後不知道想到什麼,又或者早已將問題積壓在心中多時,他輕聲的開口,「月痕。」
「嗯?」她偏著頭,溫柔的凝視他,微揚的嘴角微微顫動。
「下周我不會在家。」「不在家?要出差嗎?」她輕聲的詢問,不著痕跡的松了一口氣。
「不是工作,有事要忙。」
「嗯……是什麼事?」
「我和羽潔必須準備婚禮的事宜,下周……我們排了拍婚紗照的行程。」
原以為憂郁的心情會稍稍減緩,結果他失望,反而變得更加沉重。
「婚……婚紗照?」耳朵隆隆作響,腦袋一片空白,笑容霎時變得僵硬,沐月痕瞪大眼,感覺心跳快要停止了。
「我和羽潔打算延後婚期兩個月,本來決定婚禮盡量簡單不鋪張,可是她突然希望能夠盛大舉行,一切該有的程序,我們打算在這段期間內完成。」看著一臉震驚、不知所措的她,蒼岳的胸口竄出陌生的疼痛,覺得自己好殘忍。
「我……你們……」腦中的影像混亂,她再也笑不出來,藏在桌子底下的雙手不受控制的打顫,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唇瓣,「我以為……你和她不會有婚禮。」
「婚禮照常舉行,只是延後。」他輕聲解釋。
雙眼異常的發熱、發酸,沐月痕深吸一口氣,壓抑沖上鼻腔的酸澀,勉強擠出微笑,「我……我失敗了,對嗎?」
看著她受到傷害的哀傷模樣,他忍不住緊握雙手。
「我……還是失去你了,對嗎?」
「月痕,這件事已經成為事實,就像我先前說過的,我與羽潔的婚禮是勢在必行,我必須擴大公司的營運。」這些事,她最清楚了。
「我知道……可是我以為……」她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他的想法,讓他了解愛情與幸福不能拿來當作利益的籌碼;她以為自己的執著可以讓兩人從此得到幸福;她以為她的蒼岳可以回到她的身邊……「你的世界沒有我存在的位置,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即便知道她愛他,即便了解她有多麼重視他,但這些對他來說,是不夠的。
「這是當初說好的條件,不是嗎?」
霎時,她流露出絕望的眼神。
胸口的疼痛愈來愈強烈,他忍不住做個深呼吸,怦怦的心跳好像在告訴他,別再否認自己的感覺,別再忽視這種痛苦的決定。
不,他不能放棄,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好不容易將要讓蒼氏站上世界的舞台,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而拋下一切,這是他最初也是最終的夢想,絕對不能輕易的妥協。
「男人對于權勢和成功總是有無限的,就算再龐大,也無法知足……蒼岳,我沒有資格讓你放棄一切嗎?」她還是比不上所有的利益嗎?她的等待、她的追求、她的執著,到頭來,仍然渺小得讓他看不到嗎?
「從頭到尾,你只是個插曲。」他殘忍的喃喃。
「只是插曲……是嗎?」這樣的話比他嚴厲無情的嘲諷更加傷她的心,沐月痕彷佛听到心碎的聲音。
不,自始至終,她的心從來沒有愈合過。
即便他逐漸接受她,曾經溫柔的對待她,可是他仍然不愛她,就算幸福,也是一閃而逝,再如何的努力,對他來說,她仍是插曲,也只是插曲。
「就算我說我愛你,就算你知道我愛你,也沒有辦法讓你愛上我嗎?」她輕聲的詢問,淚水不斷的在眼眶里滾動。
蒼岳僵硬的點頭,含情的雙眼染上了絕望的色澤。
他不曾嘗過這種滋味,胸口不曾如此疼痛,涌上心頭的酸澀感怎麼也無法壓抑,只能承受它的沖擊,只能任由它發酵,再繼續強烈的震撼他。
「我很抱歉,就算……」深吸一口氣,他露出堅定無情的神情,「就算是你,也無法讓我心動,更無法從我的身上得到所謂的愛情,你……不適合我,去找真心愛你的男人吧!在我的身上,愛情是不存在的,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愛情不存在?他不需要愛情?他……無心無情?
「是我……是我害你的嗎?」
是嗎?現在的他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全是她的錯嗎?因為她不斷的執著,不斷的追尋,所以印證了那個男人說的話,她害得他不斷的寂寞,不停的孤獨,所以連如何愛人都遺忘?
「月痕,這不是你的錯,我本來就不相信愛情。」
騙人!說謊!胸口的聲音不斷的叫囂,否定他的解釋。
「是啊!這不是我的錯,呵……」沐月痕咬著唇,忍不住苦笑。
他不懂,他一點也不懂她說的話,他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是最好不過的事了,這樣的他才會快樂,不像她,一路追逐,一路渴望,到頭來,努力了,盡力了,還是一場空。
「蒼岳,我愛你,真的愛你。」她深深的凝望他,「我不後悔對你做出這些事,不後悔曾經傷害你,不後悔……」連累了你一世又一世。
暗沉的眼眸變得迷蒙,彷佛下一瞬間她將從此消逝。
胸口一緊,莫名的恐慌蔓延,蒼岳睜大眼,想要確定她沒有任何的不對勁。
「可是,好像一切都成真了,不論我如何的努力,所有的一切都是枉然,這是逆天的報應……」她和他確實有緣無分,她已經了解了,執著只會害了他。
「月痕?你在說什麼?」他憂心的站起身,來到她的面前,她彷佛沒了靈魂,像是隨時會消失,說著他不了解又令他恐懼的話,讓他想抹去她眼底的傷痕。「月痕,我剛才是和你……」
「蒼岳,至少這個星期……只要這個星期讓我陪在你的身邊,好嗎?」她不想放棄,直到此時此刻,仍然沒有放手的打算。
但是,她想起那個男人說過的話。
如果他說的話屬實,那麼…她真的是太自私了。
不斷的追尋,她想討的幸福,是與他攜手相伴。
可是她死了之後,不知道他變得如何,也沒有想過這番影響力會毀了他的未來,如果…如果她的堅持真的是自私的,如果她執著後的結果是殘害了他該有的美好人生,那麼……
何苦再執著?何苦再堅持?就算不想放手,就算放不開手,真正愛一個人應該是無私的,而不是像她這般,被自己的蒙蔽雙眼。
所以再讓她貪心一下吧!她會放手,她決定放手,不再苦苦的追尋他了,時間到了,她會學著遺忘他,會斬斷與他之間的聯系。愛人的方式到底哪一種算是對的,她不懂,只知道所有的悲苦因她而起,所有的絕望因她有生,那麼她放棄,松開抓住他的手,選擇獨自背負所有的宿命,她要他幸福。
「我保證……這個星期過後,我會放手,會離開你的世界,我……我不會再讓你心煩,不會再做出任何傷害你的事……我……我會放棄。」放棄對他的記憶,放棄任何與他有關的過去。
蒼岳不會發現此時自己的臉色有多麼僵硬,神情有多麼慘淡,想要否認、掩飾心痛的滋味,真的好難。
為她的決定而心疼,為她的行為而不舍,他明明打算拉住她,明明決定拋棄所有的堅持,可是她的一句說喚回了他的理智。
不!他不能為了她一人,放棄到手的利益,他不……不能。
沉重的點頭,他接受這即將失去的幸福,除此之外,什麼也無法做,這是他所作的決定。
她已經放棄他了……很好,這樣子比較好,真的很好……他該高興,該松一口氣,他的路再次回到正常的軌道。
只是,為何想到她要離去,想到她將從自己的身邊消失,他的心便沉甸甸的,宛如被壓縮得喘不過氣。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