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若有所思的眸子,在她有任何的舉動時,總是緊緊跟隨著她的身影而飄移。
她拿著衣服從陽台來到沙發上,他看;她將衣服折好後準備放回房里,他看;她準備到廚房里忙碌,他看;她忙著料理兩人的晚餐,他看;她洗完澡踏出浴室,他又看;她吹干長發,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還是在看。
總覺得這一整天……不,這三天來,只要他在家里,情況就是如此,他的雙眼像是黏在她的身上,不管她在哪里,他總是直盯著她,而且看得非常仔細,好像想在她的身上看穿一個洞,又或者想借由目光,看清楚她什麼。
「天祺?你有事情想和我說嗎?」關上電視,放下遙控器,喬蜜兒偏著頭,凝望著坐在沙發另一頭的男人。
她知道,再不把問題問清楚,只怕一年過後,他那雙雷達般的眸子依然會持續停留在她的身上,一秒都不放過。
深邃的眼眸閃動著令人無法理解的迷惑光芒,魏天祺瞅著她那張白皙的臉蛋和晶亮的大眼,明明有許多話想要和她談,但是莫名的想不出腦中滿是疑惑的問題到底有哪些。
「你很不正常……咳,我是說,這幾天你的行為怪怪的,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她關心的問。
他毫不掩飾的凝視著她的視線,讓她很在意,不經意的垂下眼,閃避他太過直接的注視。
「蜜兒,我……很久以前見過你,對不對?」雖然是疑問句,但是魏天祺的心中早已有答案。
「有嗎?」不知道他為何這麼問,她擰起眉頭。
「在我小時候……我告訴過你有關我的故事,對吧?那時我住在醫院里,我妹妹亮亮也在醫院里,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亮亮那時候似乎結交了一個朋友,而我……好像有見過她。」魏天祺緊盯著她,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垂下的眼眸隱隱閃爍的光芒,喬蜜兒沉默不語。
「我記得那個女孩……她好像和你長得很像,而且……听說她答應亮亮,要一輩子照顧她的哥哥。」他故作輕松的說。
她猛地瞪大眼,身子微微震顫,「嗯……是嗎?」
有嗎?她……不記得那時候亮亮曾經和天祺接觸過,她明明記得天祺曾經說過,他連亮亮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那個女孩,和你似乎長得很像。」魏天祺低喃。
他不是沒有發現她的身子僵顫,而她……就算他已經知道她幫他這麼多事,她仍然不曾告訴他,她與亮亮認識的事。
「是……是嗎?那真是巧合。」喬蜜兒臉色蒼白,佯裝微笑。
突如其來的問題,提醒了她某個可怕的回憶。
她忘了某件非常重要的事,一個不能讓他知道的秘密。
「不是你嗎?那個女孩……亮亮在醫院里交到的好朋友,不是你嗎?」她堅持不承認,讓他的眸子黯了黯。
「不……不是我,我怎麼可能認識你妹妹?」她忍不住說謊。
「是嗎?」魏天祺皺起眉頭,神情疑惑。
為何蜜兒不承認這件事?喬叔都已經把所有的情況告訴他了,他以為這種小小的事情,她沒有理由說謊。
「那麼請你告訴我,為什麼要讓喬叔幫助我?你又是從哪里得知我需要幫助?還有,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堅持讓心遙陪著我?為什麼一定要知道我這些年來過得好不好?生活情況如何?」為什麼要花這麼多的心思在他的身上,然後全盤否認所有的好意?
一連串的問題,喬蜜兒听得心驚膽顫,不安的站起身,似乎有些抗拒,總覺得如果說出所有的事,那麼……天祺會很恨她吧?畢竟……畢竟她搶走了他最重要的家人。
「有一次我到醫院看醫生,誤打誤撞的發現你,看到你全身傷痕累累,覺得很可憐,也許你會需要幫助,又听到護士說你沒有親人,沒人可以照顧你,更付不起龐大的醫療費用,所以……所以就請爸爸幫忙。為什麼要讓心遙陪你?嗯……一時興起吧!那時她欠我人情,知道我要到美國,便堅持一定要報答我,我听煩了,覺得她好麻煩,老是報答來報答去,剛好我又想知道你重生後會有什麼改變和成長,所以順勢要求她照顧你。至于為什麼想知道你過得如何,生活好不好?當然是因為……畢竟你的人生幾乎是在我的幫助下才變好的,對那時候的我來說,覺得你像是我的所有物,所以……關心,那是正常的。」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說謊還真不是普通的容易。
「你的所有物?」眉頭一挑,他疑惑的問。
「你也知道的,那時我的年紀很小,對于很多事都不懂,所以自以為救了人,那人就是我的……我可是實話實說,你……你該不會因此而生氣吧?」笨啊!她在說些什麼?為什麼亂說一通?
「不會。」魏天祺輕笑的說,看著她著急慌亂的模樣,眼底流露出一絲溫柔。
是啊!她果然是當初遇到的那個小女孩,那時她為了替亮亮傳話,還偷偷模模的溜進他的病房,結果被護士逮個正著,還被罵了很久。
「自從你妹妹死後,蜜兒拿自己的生命威脅我們,如果要她動手術,就必須也要救你。她要求我領養你,同時負擔所有的醫療費用,覺得這是她唯一能做的。因為醫院是我的,為了讓她安心的動手術,也為了報答亮亮,所以我答應了她的請求。」那一天,喬鴻天無奈的這麼說。
藍心遙馬上又接著說下去,「你知道的,我欠喬家許多錢,無論如何都希望能夠報答他們的恩情,所以在蜜兒換了一顆心又發生病變,決定到美國再次動手術時,她求我一定要陪在你的身邊,因為喬叔要和她一塊過去,而你已經孤單一人了,如果她是到美國幾個月,也就算了,萬一她到美國動手術,發生了什麼意外,就真的再也沒有人能陪你……我答應她的拜托,直到她回來為止。我會一直陪著你,其實你應該有感覺得到,雖然我們兩個人交往了五年,但是我們之間的感情連用家人來形容都顯得太勉強,不是嗎?」
「這麼說,其實你只是覺得我是你的所有物,所以才會想嫁給我?不是真心喜歡我?」魏天祺看著喬蜜兒,輕聲嘆息,眼底閃動著淡淡的落寞。
「不……不是的,沒有人會因為自己的所有物而賠上未來,我……其實我原本在爸爸決定照顧你之後,真的把你當成哥哥,也真的很高興能夠擁有另一個新的家人,可是……每次听到心遙告訴我有關你的情況,爸爸知道我擔心你,所以特地讓人跟在你的身邊,將你的一舉一動告訴我。」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羞怯的笑了。
「一年、三年、五年、七年……我好高興看到你的轉變,雖然不能待在你的身邊,但是好像能與你分享所有的喜怒哀樂,久了之後,我發現得知你每天的生活情況變成我最期待的時刻,當我因為復健而覺得痛苦時,只要一想到努力一點,很快就能回到有你在的地方,再怎麼難過痛苦,我也一定要堅持下去。」
與其說他是因為她的關系而受到幫助,不如說當她痛苦時,他的存在讓她有了努力的目標。
「當我終于能夠回來時,原本想要馬上去見你,可是爸爸說,那時候心遙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理由才能夠征得你的同意,讓她陪在你的身邊照顧你,所以她要求你和她交往,表面上看起來是心遙愛上你……其實心遙是好意的,她不是故意要傷害你。如果硬要說有誰是錯的,那就是我,我不該無理取鬧,要求她這麼做。」她愈說愈心虛,也愈來愈內疚,因為她一時的任性,害了心遙,也傷了天祺。
「所以呢?在發現心遙對我沒有感情後,連你也想同情我?」魏天祺凝望著一臉驚慌、急著想要解釋的喬蜜兒。
「我沒有同情你,只是……只是感情的事情很奇怪,看了你這麼久,無論快樂還是哀傷,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盡避我們不曾說過話,不曾相處過。」想起過去那些難熬的日子,因為有他的消息,讓她一點也不感到艱難。「你一定不會了解那種把某個人的存在當成精神支柱的感覺,只要努力就能見到他,只要忍耐熬過去就能回到他的身邊,只要再用點心就可以不用忍受這種想念的痛苦……我看了你好久,久得連自己都沒想到,你不只成了我的生活重心,還讓我變得……喜歡你。」
怯怯的抬起頭,望著面無表情的他,她有些心急。
「我說的是真的,不管你相不相信前頭說的話,後面的那些話真的是事實,我沒有騙你。」
「所以不是同情?」他黯沉的眸子瞬間閃了閃。
「不是同情。」
「不是謊話?」
喬蜜兒用力的點頭。
「那麼……我還有另一個問題。」
發現他願意相信她,而且沒有動怒的跡象,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為什麼你總是將自己包得密不通風?那天……我們兩人在床上時,我發現你身上的肌膚似乎有著猛一看不明顯,仔細一看卻能瞧出不同的疤痕,起初我以為那是受傷的痕跡,可是後來我發現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你的背部和臀部都有疤痕,可以告訴我,是為什麼嗎?」
「天祺……」她怔愣住,緩緩的抬起頭,以不確定和不安的眼神望著他,「你是在告訴我……那樣子很丑嗎?因為我的胸口有手術的傷疤,我的身上也有那些痕跡,所以你……嚇到了?」
她知道自己沒有美好的肌膚,但是不管是胸口的傷疤,還是身上的痕跡,都是幸福滿足的象征,她從來都不自卑。
就是有了這些傷痕,才能讓她感受到生命的重要性,才能時時的警惕、提醒她,如果不是別人犧牲生命,她不可能有機會還活在這世上,對她來說,這些都是珍貴的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