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被吻了,她被吻了,她竟然被吻了!
直到翁雅婷一臉茫然地被蔣生送回住處後,她還是不明白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只知道當他握住她的手時,她的心似乎也被攫獲了,動彈不得,只能任由他以目光鎖定。
接著他便傾身吻住她,連帶將她的呼吸也一並封緘。
那可是她的初吻哪!
雖然他的動作溫柔輕緩,但體內輻射出的危險氣息仍令她不住顫抖。盡避如此,她卻一點也不厭惡。
只是他為什麼吻她?
這是不是代表他們之間又更近一步了?
可是怎麼辦,當時她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全身更是僵硬如木頭,他會不會覺得……覺得……
噢!如果早知道他會吻她,她一定會對著鏡子再三查看儀容,當時風大雨大,他們一路跑回車上,也不知道妝容花掉沒有,嗚……討厭啦……
鈴∼∼
就在翁雅婷沮喪得差點想撞牆的時候,背包里的手機突然響起。
以為是蔣生打來的電話,她嚇得跳了起來,誰知手抖腳抖拿出手機後,上頭的來電顯示卻是羅蘭。
呼∼∼還好是羅蘭打來的,要是蔣生,她……她……她根本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麼啦。
二話不說,她像見到救星般連忙接起電話。
「羅蘭,怎麼辦怎麼辦?我剛剛被吻了!」羅蘭交過好幾個男朋友,也許可以問問她,男人為什麼會突然吻女人?
「什麼?!」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尖叫。「你被吻了?被誰?蔣生嗎?」
翁雅婷小臉暴紅,忸怩了好久,才小小聲承認。
「對……」
「真的假的!」電話那頭又是一連串尖叫。「難道你終于把他撲倒了嗎?」
「你胡說,我怎麼可能撲倒他!」
「那你是月兌光衣服誘惑他嘍?」
「羅蘭!」翁雅婷羞到跺腳,哪里還承受得住這番調侃。「是蔣生……他、他主動的啦。」
語畢,羞答答地將事情經過解釋一番。
羅蘭听得津津有味。「不錯喔,你終于把蔣生那個大冰塊釣出去約會了,給你一個贊!」
「別再取笑我了,你倒是先說說蔣生為什麼吻我?」這才是重點。
「男人吻女人,若不是動情,就是逢場作戲,不過依我看蔣生那種冷冰冰的個性,若非動情是絕對不會亂來的。」羅蘭經驗老地道講解。
「只是動情,不是動心嗎?」
翁雅婷好失望,她真正想要的可是他的心哪。
「切,有什麼好失望的,男人都是下半身的動物,只要動情就是動心了,所以你如果要蔣生動心,就要想辦法讓他不停對你動情——」
一頓,羅蘭賊賊地建議︰「動情就跟發情差不多,所以那個那個……你懂我的意思吧?」
她才不懂!
翁雅婷只覺得全身血液都沖到頭頂了。
「你不要胡說八道!」
「拜托,我說的都是金玉良言耶。」
「蔣生才不是那種人。」
「屁啦,除非他不是男人!」
「你、你、你……我不跟你說了!」
見好友愈說愈離譜,翁雅婷再也禁不住滿腔羞怯,喀的一聲掛上電話,豈料不待她多喘一口氣,手機又響起。
以為又是羅蘭,她不禁氣鼓鼓地劈頭就道︰「反正我就是不相信蔣生是那種人!」
「……」
電話里先是一陣沉默,接著傳來熟悉的低笑聲。
「哦?那你覺得我是哪種人?」
翁雅婷被嚇傻了。
「舌頭被貓叼走了嗎?」
蔣生似笑非笑,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一定是因為被吻的事,急忙和某人通電話搬救兵。
畢竟他送她回來的路上,她一直恍神失魂,無論他說什麼她都只會傻乎乎地點頭。
無可奈何,他只好先送她回家冷靜一下,再透過電話和她溝通。
「我……我……」
「討厭我吻你嗎?」他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翁雅停羞得連半句話都吐不出來。
「討厭我吻你嗎?」他極有耐心地重復,語氣從容,好像在問她明天打算吃什麼——
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相較于他的從容自在,她卻患得患失、六神無主,簡直就像笨蛋。
莫非對他而言,那個吻根本就不具任何意義?
「你為什麼要吻我?」翁雅婷忘了害羞,只想把事情問個清楚。
「當然是因為我想吻你。」蔣生答得理所當然,原就醇厚好听的嗓音透過電話傳來,更添魅力。
「什麼?」那理所當然的回答就像旱地驚雷,炸得翁雅婷頭暈目眩,也炸得她心花怒放。
「因為我想吻你。」他如她所願將話重復,語氣溫柔得幾乎能將人溺斃。
她呼吸一窒,只听見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跳得好大聲。
難道、難道這就是羅蘭所說的動情?
羅蘭還說男人動情就是動心,所以……他對她動心了嗎?!
握緊手機,翁雅婷無法呼吸,巨大的喜悅充斥胸口,漲得她微微顫抖,但其中仍夾雜一絲絲不安——
「那……那你為什麼想吻我?」她忍不住追問。
「你又為什麼不抗拒我的吻?」他不答反問。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啊!
她在心中吶喊,同時一呆。
喜歡——
難道這就是他的答案?
捂著紅唇,翁雅婷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彷佛像被天上掉下來的奇跡砸到一般。
從一開始的遠遠凝望到慢慢靠近,三年來她的目光從來無法離開他,但神秘淡泊如隆河星夜的他,卻不是專屬她一人的風景。
就連他眼里的光彩,也只曾為某人輝煌。
她以為永遠都無法觸踫到蔣生,如今他卻暗示她——
他喜歡她。
「告訴我,你討厭我吻你嗎?」他的語氣又柔又輕,彷佛催眠著她說出真正答案。
翁雅婷果然無法抵抗,就算想抗拒,也早已淪陷其中。「我……我不討厭……」
他笑了。「那喜歡嗎?」
「你明明……明明就知道。」她輕咬著下唇,因為他的明知故問而羞惱,偏又為他深深悸動。
「我不知道。」
他在電話那端搖搖頭,故作無知,為的只是想听她親口說出對他的愛意。
可惡可惡可惡,反正她都已經大膽告白過,「邂逅」常客也都知道她的心意,她還有什麼好害羞的?
念頭一轉,翁雅婷不再矜持害羞,大膽直率地承認︰「是,我喜歡你,也喜歡你的吻,這下你滿意了嗎?」
得寸進尺的大壞蛋!
「很好,因為我也喜歡你。」蔣生也大方道出情感。
早在吻了她的瞬間,他就知道這個小女人已鑽進他的心。
即使三番兩次漠視,卻改變不了早已被她深深吸引的事實。
「你、你是說真的嗎?」翁雅婷瞪大眼,心跳再次飆速破表。
「當然。」
她偷偷捏了自己一把,竟痛得齜牙咧嘴。
老天,這不是夢!
「所以以後別再遲到、別再生病,我們每天早上‘邂逅’見。」
雖然沒有等到她的響應,但蔣生可以想象她在電話那頭目瞪口呆的模樣。
她總是那樣迷糊遲鈍,偏偏他卻愛上這可愛的缺點。
「那、那可以坐在一起嗎?」她激動得都快哭了。
「你說呢?」他忍不住又笑了。
當然要!
翁雅婷捂著紅唇,撫模到一陣濕意,這才發覺自己哭了——
喜極而泣。
察覺到她的異狀,蔣生緊張起來。「你哭了?」
「我……我沒有。」
他沒有拆穿她語調中的哽咽,只是手足無措地保持沉默。
他不擅長處理女人的眼淚,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轉移話題。「淋了一身雨,你還是快去洗個熱水澡吧,小心別感冒了。」
「嗯。」
「明天早上……我們‘邂逅’見。」
這次換他約她約會了嗎?
翁雅婷又哭又笑,滿心甜蜜,但隨即想起他一身狼狽,而且算算時間,這個時候他應該還在開車回家的路上,唯恐他開車分心,只好趕緊抹掉眼淚,點頭答應。
「嗯,明天見。」
「明天可能還會下雨,別忘了帶傘,也別忘了保暖。」
「我知道。」耳听他三句不離關心,她眼淚落得更凶,嘴角的甜笑卻愈彎愈大。
「那再見?」
「再見。」
即使依依不舍,但為了不影響他開車,她還是強迫自己掛上電話。
暗戀終于有了響應,這種感覺好像突然遇到奇跡。
十月四日——她永遠都會記住這一天的!
「康經理,這邊請,這就是您委托修復的清朝瓷盤。」
在美術館館長的引領下,康友諒和蔣生再一次踏入爾雅美術館的修復室。
此刻翁雅婷就站在修復台旁,為康友諒自木盒中取出瓷盤,燈光下,就見原本充滿裂紋的瓷盤竟完好如初,剝落的彩釉、失色的紋邊、黯淡的仕女圖都恢復到當年的光彩。
一筆一畫的深情未曾改變,仕女眼里的依戀一如當初,看得康友諒一愣,眼里眉間蕩漾出一片孺慕之情。
原來他的烈祖母竟是如此溫柔似水的美人,而當年執筆燒窯的烈祖父竟以那般深情的目光凝望烈祖母。
傳承兩百多年愛情的文物能夠完美修復,真是太好了!
「翁小姐,真的非常謝謝你!」
康友諒激動地鞠躬,驚得翁雅婷差點跳起來。
「您太客氣了,這是我的分內之責,請您千萬別這樣。」
「不,這個瓷盤對我們康家而言意義深遠,我真的很感謝你!」
「我……這、這……」
見康友諒再次鞠躬,翁雅婷手足無措地向一旁的蔣生遞出求救訊號,後者卻只是微微一笑看著她,並不打算出手幫忙。
還好一旁的館長反應快,連忙向康友諒鞠躬道謝——
「康經理請千萬別這樣,我們爾雅美術館長年受貴公司多方資助,能替貴公司做點小事是我們的榮幸。」
「無論如何還是該謝的。」康友諒淡淡一笑,總算挺直身。
「不客氣,不客氣。」館長迭聲回應。
「您有一個非常杰出的員工。」康友諒一頓,意有所指地看向蔣生。「你也是,眼光很不錯。」
翁雅婷臉紅了,怎麼也料想不到康友諒會說出這種曖昧的話,可蔣生接下來的話更讓她無地自容。
「我也這麼覺得。」
「所以你終于承認她是你的女友了?」康友諒似笑非笑。
「別太羨慕我。」蔣生答得一本正經。
康友諒一個踉蹌,還真沒料到冷面特助會這麼厚顏無恥。
難道他老是面無表情,是因為臉皮太厚才做不出表情吧?
他暗笑一聲不再接話,主動走到修復台前將瓷盤重新放入木盒,再次朝翁雅婷感激一笑,然後便偕同蔣生、以及一臉八卦卻又不好多問的館長走出修復室。
眼看蔣生說走就走,連回頭多看她一眼都沒有,翁雅婷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只是現在他們都還在上班,她又不好公私不分叫住他。
唉,明明早上才剛見過面,可如今連看見他離去的背影她就覺得難受,是不是太貪心了?
話說回來,就算今天他是為了公事而來,上司也在身邊,好歹可以說聲再見再走啊,畢竟從他進入修復室後,他們連一句話都沒說到耶。
「嘿嘿嘿,不錯喔,你和蔣生之間進展得很甜蜜嘛!那個冰塊竟然當著上司的面承認你是他的女朋友耶,看來你真的抓住他的心了!」
直到館長一行人終于離開,一直在旁假裝忙碌的羅蘭終于靠過來,曖昧地對翁雅婷擠眉弄眼。
「哪有,我們之間才剛開始而已……」翁雅婷紅著臉,才沒那麼自信。
「相信我,剛剛你和康經理說話時,他看你的眼神可溫柔了,和上次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真的嗎?」他有看她?為什麼她都不知道?
「當然是真的,照這樣情況下去,你們一定很快就能步入禮堂了!」
「我們才剛交往,你、你胡說什麼啦。」
「嗤,你敢說你不想嫁給他?」
翁雅婷紅著臉,哪里說得出違心之論,只是比起那遙遠的夢想,她現在只想制造更多相處機會。
雖然他們每天都能夠在「邂逅」見面,但自從發現他們交往後,店里那些常客就開始對她擠眉弄眼,不是調侃就是取笑,令她好不自在,幸虧蔣生不在意。
但這不是重點。
她介意的是,他們一天只能約會短短三十分鐘!
平常他們上班都忙碌,不是他加班就是她加班,像上個禮拜六兩人剛好都放假簡直就是奇跡。
何況明朝畫展就要告一段落,為了下一個展覽,她又要開始忙碌了,周未也不一定能放假,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跟他郊游踏青?
除此之外,她早已答應哥哥要到美國待上一個月,並說好十二月中旬就會整裝出發,直到過完聖誕節、元旦才會再回台灣——
唉,沒想到他們交往後的第一個聖誕節就這麼錯過了。
「你干麼一臉沮喪?」羅蘭感到莫名其妙。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自己很貪心。」翁雅婷自我唾棄地說著。
「貪心什麼?」
「唉,沒什麼啦。」翁雅婷搖搖頭,不願多談。
這時她擱在桌上的手機響起,看著上頭的來電顯示,沮喪的小臉一掃陰霾,翁雅婷立刻月兌掉白手套將手機接起。
「喂,蔣生,你怎麼會打電話給我?」一頓,忍不住擔心。「是不是瓷盤有問題?」算算時間,他和康經理正要從美術館大門離開吧。
「不是。」低沈穩斂的嗓音自電話另一頭傳來。「我只是想問你今晚什麼時候下班?」
她眨眨眼。「我不確定,但最晚七點就可以走了。」
「好,我七點開車來美術館接你,到時我們一起吃晚餐。」
「吃晚餐!」她開心得差點尖叫。
噢,這可是他們第一個晚餐約會呢。
「有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她連忙應承,恨不得馬上下班。
雖然剛剛蔣生都沒有跟她說話,但她決定原諒他了!
「那就好。」
察覺到她的歡喜,蔣生也忍不住在電話另一頭微微一笑,直到上司結束和美術館館長的談話,並投來一記調侃的目光,他才斂下唇邊的笑意,結束通話。
「那就這樣,先掛了。」
「嗯,掰掰。」
她興高采烈,心滿意足地掛上電話。
「瞧你這副德行,再笑下去嘴巴都要裂了。」羅蘭嗤的一聲,忍不住調侃。
「你管我。」翁雅婷抬起下巴,笑得一臉甜蜜。
「哼,我才懶得管∼∼」羅蘭撇撇嘴,轉身繼續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