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跟我說的話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他抬起手來撫模她的臉頰。
「凌晨了。」于緋亞態度冷淡的拉下他的手掌。「你趕快回房洗澡睡覺吧,再過幾個小時你還要上班。」
「你也再睡一會兒。」曲仲衡沒有多想,以為她只是等他等得累了,先替她把手機插上充電器,接著關掉床頭燈後走出她的房間。
她在黑暗里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發愣,心彷佛被挖了個洞,空空的,好像缺少了什麼。
因為她看見……他沒扣上扣子的駝色休閑西裝外套下,白襯衫的領子和前襟,沾上了好幾枚凌亂的紅色口紅印,而她也聞到,他從外面帶回來的,不僅是濃重的煙味和嗆鼻的酒氣,還有……女人的香水味。
要相處多久時間,才能沾染上那麼濃郁的香氣?就連喝了酒、抽過煙,還是無法掩蓋那股香味,從剛才他走進她房間,她鼻端始終縈繞著那股摻雜在煙酒味中的香氣,像是一條無形的繩索,又狠又緊的勒住她的脖子,讓她難過得快要喘不過氣。
她見過李凝薇幾次,那分明是她慣用的香水氣味,在她家里,他們到底做了些什麼?牽絆住他腳步、讓他在凌晨四點多才踏進家門的原因,真的是為了參加朋友的聚會嗎?還是他根本就被李凝薇的溫柔所誘惑?
她不想當個討人厭的妒婦,所以她問不出口,但這些疑問已嚴重影響了她對他的信任。他叫她相信他,但也許她真正不信任的,是自己對他的重要性。
頭好痛……
胸口充塞著難言的苦澀與酸楚,于緋亞把臉埋到棉被里,拚命壓抑住想大喊大叫的沖動。
近午,好不容易才睡著的于緋亞,被手機鈴聲吵醒,她爬下床拿起手機,順手拔掉充電器,帶著困意按下通話鍵,「喂?」手還下意識地搔搔一頭亂發。
「我是李凝薇。」甜美的嗓音自電話那端傳來。
于緋亞愣了愣,昨晚的事一下子全沖回她的腦袋里。
「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什麼事?」她戒慎的緊抓手機,對李凝薇升起最高的敵意。
「呵。」像是感受她的戒備,李凝薇逸出了低笑聲。「也沒什麼,只是想請你翻翻仲衡昨晚穿的那件外套,找找看是不是有一只鑽石耳環掉在里面,那是他送我的生日禮物,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沒辦法,昨晚的動作太激烈了,才會搞出這種烏龍,請你找到之後先幫我收好,我晚一點會過去拿。」
李凝薇得意又充滿自信的悅耳嗓音,听在于緋亞的耳里,如同可怕的暴風雪,轉眼將她冰封掩埋,她腦中一片空白,說不出一句話,身體像被施了定身咒,完全不能動彈,對方不知何時收了線,她還呆坐在地,久久沒有反應,甚至無法思考為什麼李凝薇會知道她的手機號碼。
過了好半晌,她的心里突地冒出一個念頭——不對!李凝薇是騙她的!
于緋亞二話不說立即沖進曲仲衡的房間,從衣架上扯下他昨天穿的那件外套。
她顫著手伸進淺淺的口袋里,指尖很快接觸到一個冰冷的異物,她的心瞬間發涼。
她抓住那個東西,再把手伸出來攤開,掌心里正躺著一只設計高雅的鑽石耳環,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著璀璨光芒,那光芒好刺眼,她看著看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曲仲衡帶回來的香水味、襯衫上紅艷的口紅印、掉在口袋里的耳環,還有李凝薇炫耀般的口吻,間接組合成他背叛的證據,這許多的事證,已經逼得她不能再相信他了。
原來他說過的甜言蜜語,都是用來哄騙她的謊言,她還信以為真呢!
就說嘛,像他條件那麼好的男人,怎麼可能真心愛上她這株不起眼的小草?不相配的愛情,終究無法長久……
于緋亞怔望著手中的閃亮耳環,任淚水不斷滑落,哭一哭也好,哭過以後就沒事了,時間會淡化傷痕,等傷痛期一過,她依然是樂天開朗的于緋亞,沒有什麼事能再逼出她的眼淚。
「緋緋!緋緋!」曲芊柔按著胸口,臉色慘白的跑上樓,到于緋亞房里找不到人,轉而沖進曲仲衡的房間,看到她後,她喘著大氣坐到椅子上,「事情不好了……」
「休息一下再說,跑步對你的身體不好,還跑這麼快。」于緋亞用袖子擦干淚水,輕斥道。
曲芊柔待呼吸順暢了些,才著急地抓住于緋亞的手說道,「打掃阿姨今天早上整理我哥的房間,在床頭櫃底層發現一張你們簽立的合約書,我爸看了之後立刻把哥從公司叫回來。怎麼辦,女乃女乃前兩天又回南投去了……」
「他不是向來都不讓阿姨翻動他櫃子里的東西嗎?」早就叫他要收好的,現在全泄底了。
「我媽說既然你們快結婚了,就請阿姨把哥房間的抽屜衣櫥都徹底整理過一遍,到時候要給你們當新房。」
「這樣啊。」連老天爺都選在這時候揭穿他們之前的約定,那麼她就順理成章的把事情做個結束吧。
「什麼這樣啊?」曲芊柔擔心得不得了,「我怎麼看都不覺得你和我哥的關系是假的,你到底為什麼會和他簽這張鬼合約?」
「下樓去一起說清楚。」于緋亞對她微微一笑,牽著她走出房間,一步步走向他和她的終點。
已經失去的,不可能再挽回,如果勢必要有人退出,她願意成全。
昨夜的忐忑、擔憂,到今天的失望、絕望,在得知合約書曝光的此時,竟然化成了一股莫名的輕松感,她慶幸她的心痛不必持續太久,速戰速決的解決方式,很適合她不愛拖泥帶水的個性。
他現在,是不是也和她一樣感到輕松呢?
于緋亞想得很簡單,但在客廳見到被急召回來的曲仲衡時,她的心還是有被蝥痛的感覺,或許……還要再等個一陣子,傷痛才會復原吧。
「這張合約是什麼意思?」坐在沙發上的曲明輝用手指點點桌面上的那張紙,視線在兒子和準媳婦臉上來回,看他們兩個都沒響應,索性拿起來念著上頭的內容,「為報救命大恩,本人于緋亞願配合曲仲衡權充假未婚妻一角,限期兩年,兩年內不得要求結婚登記,兩年後男婚女嫁互不相干,恐空口無憑,特立此約為證。」
念完,他把合約用力丟到桌上,怒道︰「仲衡,你說,這是什麼意思?!你們訂婚是一場戲的話,說要結婚也是在玩弄大家嗎?」
曲仲衡走到于緋亞身邊,握住她的手,不疾不徐的解釋,「一開始為了避免我和小柔被迫接受商業聯姻,所以我找緋亞來扮演我的假未婚妻,但後來弄假成真,我愛上了她,這張合約等于是廢紙,爸,你不用擔心。」
「證據擺在眼前,你教我們怎麼相信你?」曲明輝咄咄逼問。
即使雙眼下有著熬夜過後的淡淡黑眼圈,也無損曲仲衡的風采,他不慌不亂,從容的續道︰「訂婚的確是騙人的,但結婚是真的,婚禮會如期舉行,不會有假新郎或假新娘。」
「緋亞,仲衡說的是真的嗎?你們不是想假結婚,或在婚禮前來個逃跑新郎或新娘,給曲家丟盡面子?」曲明輝嚴肅的詢問,他需要得到十足肯定的答案。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于緋亞身上,等她給個交代。
「不。」她輕輕的開口,也緩緩從曲仲衡掌中抽回自己的手。
她覺得自己的意識像是月兌離了軀體,才能疏離地用冷淡的眼神和語氣來面對現下的情況。
「訂婚是假的,結婚也不是真的,要不是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我當初也不會答應當他的假未婚妻。從頭到尾我們都是在演戲,我感到很抱歉,欺騙了各位真心疼愛我的長輩。」她深深的鞠躬致歉。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曲仲衡抓住她的手臂問。
「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麼。」于緋亞對他笑了笑。「對不起,我把實情說出來了,繼續欺瞞大家我會良心不安,既然事情被揭穿了,那就好聚好散。」
「什麼好聚好散?」他無法置信的瞪著她。「你明明答應了我的求婚……」
「這戒指很貴,不過以後也用不到了,還給你。」她當場拿下他替她戴上的白金戒指,連同她一直握在手心的鑽石耳環一同放進他手里,再幫他把手指收攏包住。
他握著還殘留她體溫的戒指,目光銳利的凝視著她。
兩人全然不同的說法令曲明輝火冒三丈,他氣得站起來怒斥,「婚姻大事豈可兒戲,你們太荒唐了!」
「老公你先坐下,太生氣血壓會升高。」曲夫人趕緊拍拍先生的胸口,勸他消消氣。
曲明輝頹然地坐回沙發上,怒氣未消的指著兒子,「真要計較恩情的話,當年緋亞救了小柔一命,她都還沒跟我們家算,你這小子憑什麼拿這當條件來叫她配合你演戲?」
「我已經說清楚昨晚的行蹤,但你還是誤會……」曲仲衡像是沒听見父親說了什麼,試圖再次解釋昨夜的情況。
她的眼眶泛紅,眼皮微腫,一看就知道剛剛哭過,她違背事實說出假話,是因為她誤會他和李凝薇有曖昧?
「誤不誤會很重要嗎?反正都只是這出戲里的一環而已,你又何必多說什麼?」于緋亞露出苦澀的微笑。
「你就那麼不信任我……」他專注的目光鎖住她的眼,一剎那兩人的距離好似拉開了千里遠。
「太入戲不好,演完了就該算了,不快點從扮演的角色中月兌離的話,以後怎麼能好好過生活?」她假裝冷靜的說服他,宛如自己早已告別未婚妻的角色。
是你先背棄了我的信任,又何需一副深情的模樣?
她垂下眼睫移開視線,不想再看見他這樣拼命的作戲。
「你!炳哈——」听了她的話,曲仲衡心痛狂笑。「我們的愛,原來只有這種重量,風一吹就分崩離析。」說完,他頭也不回的步出家門,沒一會兒就听見車輛急速開走的聲音。
留在原地的于緋亞只是再次向眾人道歉,「對不起……」說完,旋即步向二樓。
故事開始的時候,她沒預期過會有這麼糟糕的結尾,但當劇情已走到這個地步,她也不能再回頭去更動情節,改變當初所做的選擇,就讓故事在此劃下句點也好,從今以後,他們會有各自的生活,不必再為了對方而傷心難過。
他們的愛情,已經寫到了完結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