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一片陰暗,那面鏡子安穩的放在桌上,莫名的透著微弱的光芒,隨著折射的角度,能讓人看見鏡中自己的模樣。
坐在沙發上,駱霽拿著銳利的錐子,緊盯著眼前的鏡子。
這?做……到底對不對?
他的心中有無數的疑問,拿著錐子的手正因為恐懼而發顫。
駱霽承認自己也有膽小懦弱的時候,他不是萬能的,也不是全能的,懂得感情,也有喜怒哀樂,更有恐懼。
人是貪心的……是啊!他真的很貪心。
發生在薇妮身上的事情,有多少人曾經經歷過?又有多少人有機會可以讓死去的親人再次回到自己的身邊?
沒有,根本沒有人有過這種幸運的機會。
而他,經歷到了,卻貪心的渴望更多。
他不要短暫,不要一時,要的是一輩子,一輩子將他的妻子留在身邊,陪伴著他。
明知道自己這?做,成功的機會不大,可是……在遇到這樣的事情後,他忍不住想要懷抱著夢想,忍不住認定自己這?做就能成功。
「薇妮……」他看著鏡子,喃喃細語。
鏡中的人,是個坐在漆黑中,緩緩浮現慘淡神色的男人……是他自己。
就算再仔細的瞧,就算看得如何深入,里頭仍然只有自己的倒影,和身後一室的漆黑。
怎?看,它就是一面平凡的鏡子。
它雖然平凡,卻決定了他妻子的生與死……
「薇妮……」他好恐慌,而且懼怕。
他第二次決定妻子的生與死……多?殘忍,多?駭人,多?令人煎熬。
「薇妮,如果我把鏡子打破……你會回來嗎?」
想到自己先前可笑的念頭,駱霽忍不住嘲笑自己。
當初的他在想些什??
他想著,要讓他的妻子回來,完完整整的回來,不只是附留在別人的身軀上,他要的是那張熟悉的臉孔,是那個他熟悉的身影,他的妻子完好無缺的回到他的身邊。
可笑的是,他忘了,他的妻子早已在烈火里被燒成灰燼,她要如何回來?他有什?資格貪心?
是不是因為他有了這種想法,所以老天也不願意幫助他?
是不是因為他太貪心了,所以老天決定懲罰他,將他最重要的心從身邊帶走?
「薇妮,別放棄我……再回來……」
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把這些話告訴妻子,只知道蔓延在他心底的恐懼已經滿溢,幾乎要將他的理智淹沒了。
掙扎著垂下肩頭,他的面容滿是不安,緊緊的閉上眼,感覺發燙、灼熱的水液涌出眼角。
絕望的睜開眼楮,他決定放棄了。
他做不到將它打破的行為,這面鏡子如果破了,如果他做錯了,他的妻子就真的永遠回不來了。
也許真如醫生說的,她只是在沈睡,只是好累、好疲倦,只是需要長一點的時間休息,只要再過一些日子,她就會醒來,也許……是他想太多了,她的昏迷,和他與她之間的親密關系完全無關。
那是過去的傳說,傳說只是傳說,一切都沒有任何關聯,他不要自己嚇……薇妮?
駱霽不確定自己看到了什?,瞪大眼,緊盯著眼前的鏡子。
那面鏡子里,倒映的不是他的臉孔,不是漆黑的室內,而是……他妻子微笑的神態!
「薇妮……薇妮?」
他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以為自己瘋了,因為他的妻子出現在鏡子里,因為……她正在對他微笑。
看著思念不已的妻子,駱霽無法克制的紅了眼,激動的對著鏡子大吼,像個瘋子一樣,他的手不住的撫著鏡面,想借此探入鏡子里,踫觸到她。
微笑的薇妮,令他思念不已的臉孔,她只是靜靜的笑著,好像能看著他,對著他微笑……
「薇妮,你看得到我嗎?和我說說話,好嗎?告訴我,要怎?做才對?別把這?殘忍的決定丟給我……你不能這?狠心,不能這?壞,為什?我得決定你的生死?為什?我必須承受失去你的機會?拜托你,給我一個答案,到底要怎?做才能讓你回到我的身邊?」
鏡中的女人始終笑著面對他,恬靜的偏著頭,雙眼始終充滿深情和執著,靜靜的凝望著他,與他相視。
別這?玩他……這游戲不好玩……駱霽承受極大的壓力,幾乎要潰堤。
如果不是深愛著她,他何需承受這種痛苦?他怎?也不能干脆的作決定……
那清亮的微笑,那美麗的臉龐,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她似乎有些改變。
清晰的神態,不知為何,逐漸變得模糊,就像是……要消失了一樣。
駱霽睜大眼,深情的凝望著鏡子里的妻子,發現她的身影變得好淡,她的微笑、她的臉孔逐漸消失……
當他看到鏡子里隱約倒映出他自己的影像時,前所未有的恐懼再次侵襲他的身心。
不,不對,這不對……看著妻子的模樣變得淡薄,某種連他自己都不懂的驚駭令他失去理智。
「不,別走!別走!」
他就是感覺得到,如果再不做些什?事的話,他一輩子要失去她了。
「別……別走,告訴我,到底要怎?做?」
他想伸出手,緊緊的抓住她,但是,他如何抓?他有什?能力讓她別離開?!
「拜托,薇妮……」駱霽大吼,看著變得淡薄的身影再次變得更淡了,「薇妮?薇妮?」
她仍然存在,仍然微笑著,但是他就要看不到她了,鏡中的倒映,他的身影已經愈來愈清晰了。
難道……她想和他道別?難道她是為了和他道別才顯現的?
「不!」
駱霽慌亂的站起身,感覺自己的心跳愈來愈快速。
他一定得做什?,一定得做些什?事才行……
銳利的雙眼流露出充滿決心的光芒,咬緊牙關,他心中有了決定。
看著鏡中那抹身影成為霧影般的薄茫,他毫不猶豫的伸出手,拿起丟在一旁的錐子。
高高舉起尖銳的錐子,駱霽心一橫,用力將錐子擊向鏡子。
瞬間,鏡面的碎裂聲刺耳的響起,清晰的表面多了無數的裂痕,連帶的,那抹薄淡的霧影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那張倒映在破裂的鏡面上的破碎臉兒……
尖銳的碎裂聲刺耳的傳出後的下一秒,室內再次恢復沈靜幽寂。
陰暗的客廳,駱霽激烈的喘息,雙眼瞪得好大,蒼白的臉孔布滿恐懼,顯得格外的駭人和懾人。
有那?一分鐘,他似乎在喘息中忘了再深深的吸一口氣,梗在他胸口的氣息,令他悶痛得幾乎要爆裂。
刺耳清亮的電話鈴聲毫無預警的響起,劃破了室內空間的寧靜。
瞠大雙眼,用力的吐出令他脹痛的氣息,僵硬的轉頭,他緊盯著電話。
彷佛過了一世紀,電話鈴聲持續響著,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他踩著僵硬的步伐,極緩的、輕慢的、不安的、恐懼的伸出手,拿起話筒。
「喂?」
「爸,怎?了……有話慢慢說,我听不懂你在說什?……」
隨著電話另一頭黎父急促的說話聲,駱霽的心跳逐漸加速。
突然,他的雙眼瞪得好大,看著桌上的鏡子。
該是被他擊碎的玻璃鏡面,前一刻他非常確定,它已經破裂了,可是……現在卻莫名的完好如初……
許久,不,不是許久,時間不過是短短的十秒鐘。
話筒自他的手上滑月兌,掉落在地上。
隨著電話另一頭仍然急急呼嚷的大吼哭喊聲,駱霽顫抖著身子,在空白虛無的混沌思緒里,他慌亂、充滿震驚的沖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