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古家堡堡主以十兩銀買走了四名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她們以為接下來就要過著為奴的苦日子,卻不知來到建築在半山腰上、高聳入雲的城堡內,過的卻是千金大小姐的生活,生活起居有人打理,錦衣美食,茶來伸口、飯來張口。
不過,或許在生活上她們的確是過著比以往優渥上千倍的生活,然而她們每天天未亮就得起床梳洗,先是暖身拉筋,跟著師兄姊練習固定套路之後,才是早膳時刻。
她們一進堡就被分派不同的師父,用完早膳,就跟著師父學習武藝,一直持續到傍晚,夕陽歸西為止。
一日復一日,生活緊張得連喘一口氣都嫌多,師父們嚴格得一點小錯就把人鞭打得傷痕累累,大家都提著心、吊著膽地用心學武與其它相關知識。
古家堡從百年前就四處網羅無父無母的孤兒,在小小年紀身子骨尚未僵硬時就開始訓練,長大之後就是可用的保鏢之材。
與古家堡簽訂保鏢契約為一年一簽,視用途與被保護者周邊環境來決定簽約金額,一人至少千兩起跳,這筆錢是屬于古家堡所有,除此以外,雇約者需每月給予百兩于保鏢作為生活費,食宿也都是雇主全權負責。
古家堡的保鏢個個武藝高強,就算行走險惡江湖也從容余裕,故有私人要求,卻又不想明目張膽地公然招顧保鏢者,大都會透過關系介紹,「租」用古家保鏢作為私人護衛。
這些打小就被「賣」來古家堡的孩子,並非沒有「贖身」的時候,只要被雇用的時間等同于在古家堡「白吃白喝」的時間,就可以成為自由身。
通常到了這個時候,只要不是太過鋪張浪費,身邊都小有積蓄,不管是發展個人事業還是婚嫁,都沒有什麼問題。
在古家堡十一年的歲月中,管茅紫曾有一次受雇為私人保鏢,時間為一年,這一年不算在吃白食的時間內,故她還有九年的時間是屬于古家堡。
不過九年後,她就二十九歲了……
管茅紫攀在窗欞,手轉著梅花,細數年歲。
到那時,她就真的成了老姑娘了,想嫁人恐怕也不容易,若是妹妹們能跟她在差不多的時間離開古家堡的話,也許她們可以一起做點小生意,至于保鏢這工作,她倒是無心在「退休」之後再繼續。
這是個讓人神經緊繃的工作,畢竟只要一個閃失,雇主的生命就會受到威脅,古家堡的契約上有一條明白地寫著︰若雇主意外死亡,保鏢必須陪葬。
誰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況且就算出了差錯想逃,古家堡的人脈布滿天下,想從蜘蛛網中逃走,難如登天!
「老姑娘,妳還真是優閑!」段歸秋擠來她身邊,共靠著窗,還搶走了在她指尖轉動的梅花。
「主子優閑,下人自然也優閑。」管茅紫淡道。
她雖然被雇為保鏢,但段老爺要求她以丫環的身分隨侍在段歸秋身邊,非危急時刻不可透露自己的身分。
會私下避人耳目雇用,必定是有難言之隱,身為保鏢嘴巴就是要緊,好奇心更要降到最低,所以無人知曉段老爺如此用心的原因。
「有沒有人說過妳個性很冷淡啊?」段歸秋轉過身來,改以背靠窗,斜睨著她。
她的個性並不冷淡,只是這樣的工作必須大膽謹慎,故只要在執行工作時,她一定收起真性情,讓自己淡如清水。
這也是堡主對她的要求,他怕她的多事個性會讓自己與雇主雙雙陷入危機之中。
管茅紫微垂下雙眸,盯著前方尚未見到荷花生長的蓮池,不語。
說真格的,在控制情緒方面,她倒覺得自己遠遠比不上身邊的主子。
他人輕浮、老愛亂說話,害她動了氣,數次攻擊他不說,但他卻彷佛不痛不癢,照例對她嘻皮笑臉。
這個人是沒有脾氣嗎?她很好奇。
她真的是冷淡得像冬天的冰冷白雪--|得不到響應的段歸秋撇了下嘴。
以前他覺得那些丫環們太唆,吵得他耳根不得清靜,故全都辭退,但這回來了個蚌殼轉世的,卻又少言得讓他煩躁。
或許不是因為她少言,他煩躁的主因是他想多知道她一點事,但她卻什麼都不說,就連當他懷疑她身懷武功時,她也是面色波瀾不興,輕輕搖頭而已。
真是保密到了家啊!呵!
再看她一身樸素的妝扮,烏黑長發僅以發帶束于頸後,就讓他執梅的手莫名地癢起來了。
察覺到他手部的靠近,管茅紫立即凜神。
好緊繃!段歸秋暗中低笑。根本是從頭到腳都是處于戒備狀態嘛!
他只是偶爾喜歡逗逗她,說點渾話吃吃豆腐,有必要這麼防著他嗎?
手上的白梅枝便插入耳後,襯托顏更為嬌麗。
「真好看!」他情不自禁由衷地贊美。
管茅紫微微一愣,突然覺得耳根有些熱意。
「少爺,你這樣每天無所事事,是不是該……該找點事給奴婢做?」
他無所事事,害得她也跟著無所事事,自從有了她之後,女乃娘更是兩三天才來一趟,于是他告訴她,掃灑整理的事,女乃娘來的時候再做給她看即可。
這就像是為了應付父母,而臨時抱佛腳的兒子一樣。
「找事啊?」段歸秋兩肘撐窗,兩手托腮,「妳衣服也洗曬好了,女乃娘今兒個又不會來,我看……妳跟我一起上街逛逛吧!」
「是,少爺!」管茅紫回身自衣箱中拿出外衣為段歸秋披上。
早春的氣候猶寒,衣物未穿暖的話,一個不小心就會傷風的!
「妳呢?」段歸秋見她依然是一襲薄衫就要與他出門,不由得好奇。
「奴婢穿這樣就行了!」
耐寒也是訓練之一,要不穿得厚重,行動就不可能靈活,故現下的春寒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萬一傷風可怎麼是好?」
「無妨,真的!」
「妳若傷風,就得換女乃娘來照顧我,我可受不了她一天到晚在我耳旁碎碎念。」段歸秋抓了一件披風為她披上。
男人的披風在她身上顯得過大也過長,在地上這樣拖行,勢必磨損髒污。
「奴婢真的不用!」她抬起手來想推卻。
「閉嘴!」段歸秋低喝,「主子的話敢不听?」
「奴婢不敢,但……」但也沒道理讓他披衣還為她綁結吧?到底誰才是主子啊?
「別跟我哩叭唆的,又不是上了年紀的婆婆!」段歸秋佯裝不悅道。
長指靈活,沒兩下就打出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她從未听說主子服侍下人的!這讓她十分錯愕,更覺得這男人實在特別!
「我猜,妳不會沒半件外衣吧?」段歸秋歪著頭望著她。
「奴婢不需要!」
「該不會妳冬日也僅是如此穿著?」
「有需要時會套上暖襖。」
有需要是指多冷?下大雪?真是個訓練有素的姑娘啊!
只是想到她為了練武,必須忍受寒冷,就讓他感到心疼。
「我們走吧!」段歸秋低聲道,率先走了出去。
一出門,恰好一陣冷風迎面而來,凍得他臉龐發緊,自身瞥行于身後的管茅紫,她依然是抬頭挺胸,彷佛真的不畏寒冷。
「還真的不怕冷!」他在嘴上咕噥念著,「但我不會坐視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