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亂的錦褥上,李洛斐美目深閉,鼻息勻弱,一頭烏黑青絲披散在枕頭上,對映他毫無血色的面容,竟是一股說不盡的妖異絕美。
昨夜守在門外,她迷糊入睡,作了許許多多的夢,夢中有他,也有師父,雙方各據一方,同時出聲詢問她,決定好了嗎?
雖然是夢,卻是異常清晰。
決定什麼?要她決定什麼?她在夢里不斷的迷惘搖頭,痴痴回望他們兩人,就是無法作出決定。
「師叔,你要快點將身子養好,才能遵守承諾。」她深深的凝望著床上的絕美面容,嬌柔的嗓音像是害怕驚擾了誰,微弱且隱隱顫抖。
她又站近了些,傾身上前,輕輕撫過披散在枕頭上的青絲。
忽地,一只手按下正要抽離的小手,她驚詫的睜大眼,對上那雙滿是血絲的深邃美目。
她雙頰緋紅,還沒來得及開口,李洛斐又閉起雙目,沉沉睡去。
「看見你,他才敢放心入睡。」身後響起笑彌勒無奈的聲音。
釋心澄困窘的回頭。「師伯,您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里?」
笑彌勒坐到茶桌旁,揮手示意她坐下。「你這個小泵娘家的心思,我豈會不知道?」
「李洛斐……他不要緊了吧?」
「小心澄,你可真是心疼你的師叔。」笑彌勒見她一臉深怕驚擾李洛斐,小心翼翼的神色,忍不住笑道︰「放寬心吧!他內力損耗過重,等睡過一覺醒來,又是那個笑傲天下的雙邪李洛斐。」
得到笑彌勒的保證,釋心澄稍微松了口氣,羞澀的回道︰「我沒有心疼他,只是擔心他不能遵守承諾,送我到神龍寺。」
「小心澄,你真是個心口不一的姑娘。」笑彌勒笑道。「不過等他醒來之後,你可得幫忙勸勸他,別再讓他使劍,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您這是什麼意思?」
笑彌勒收起笑容,看向擱置在牆角斗櫃上的翡翠神劍。「是我太大意,早在鹿城的時候,就應該阻止他使這把翡翠神劍。」
「翡翠神劍?」釋心澄既迷惘又不解。
對了,打從在鹿城,她就听見旁人嚷嚷這個詞。
「小丫頭,你年紀還小,長年待在潛龍寺,自然不知道這把神劍的來歷,讓我說給你听吧!」
她一臉專注,直瞅著笑彌勒。
「傳說翡翠神劍曾經沾染上萬生靈的鮮血,是一把不祥之劍,此劍一出,必要見血。根據史書記載,翡翠神劍是由上古靈玉鍛冶而成,更有人說,翡翠神劍是用了女媧補天的那塊玉石所煉成,所以劍有靈性,而且趨陰克陽,必須耗盡大量陽氣與真氣,才使得動這把翡翠神劍。」
一股寒氣竄上背脊,釋心澄听得手心、腳心發涼。「這算得上什麼神劍?分明是一把邪劍!」
「傻心澄,自古以來,正與邪本來就是一線之隔,試問,當今世上,又有幾個人能真正辨別何謂正、何謂邪?」笑彌勒嘆口氣。
她一怔。是啊!世人稱他們為雙邪,可是這些人哪里會知道他們之所以會成為雙邪,背後有許多不為人知的苦衷。
正與邪,一線之隔,誰能斷定?
「洛斐的勾魂大法,本來就是極為陰柔的武功,長年下來,自然是陰氣盛、陽氣衰,而且他本來身負內傷,如今又加上翡翠神劍,真氣耗損過重,自然傷上加傷。」
「是因為這把神劍的緣故,師叔才會傷得這麼重?」
「勾魂大法本來就是一門極為傷身的陰邪武功,長年累月下來,他的五髒六腑已經承受極大耗損,要是往後再不節制的話,恐怕……」
「恐怕如何?」釋心澄焦急的追問。
「我想,他應該曾經向你說過,勾魂大法若是使用過度,必須藉由適當的休息來調養。」
她怔忡的點頭,想起那一晚,忽然感覺朦朧遙遠。「是呀!師叔是這樣說過。」
「倘若他再不知道收斂,恐怕……」笑彌勒目光一轉,看向榻上昏睡的李洛斐。「恐怕他那雙眼楮是要廢了。」
「廢了?」她的心口重重一震。
「沒錯,他不顧風險,使用這把至陰的翡翠神劍,連帶的,也加重他原有的內傷,那內傷本來就擴及髒腑,十年了,依然無法治愈,想來已經是無可救藥。」
「難怪,難怪他隱居在無雙殿,原來如此……如果他不要答應送我到神龍寺,也不會傷成這樣……」她一臉悵然,感到愧疚。
笑彌勒又恢復嘻皮笑臉,笑咪咪的問︰「小心澄,所有的來龍去脈你都知情了,現在打算怎麼做?」
知道實情又如何?她能怎麼做呢?李洛斐心性狂傲,做事只憑心情,從來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即使是她,也無法阻止什麼。
她該怎麼做,才能阻止他的傷勢加劇?
笑彌勒面露驚詫,看見釋心澄快步走向翡翠神劍,未曾習武的嬌小人兒竟然一把握住劍柄,使出渾身氣力,拖曳著長劍。
「小心澄,你拿翡翠神劍做什麼?」
釋心澄咬緊下唇,拖行著沉重如鐵鉛的長劍,白皙的額頭布滿涔涔冷汗。
「這種邪劍不要也罷,不如拿去賣幾個錢,或是丟了、埋了都好,就是不要再讓洛斐踫它。」
笑彌勒愣住,過了許久,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你這小泵娘真是……傻呀!」
傻得可愛,傻得天真,傻得教人打從心底無法不疼愛。
釋心澄拖劍而行,直直拖出廂房,模樣十分認真。
笑彌勒看了,感到好笑。「小心澄,你這樣亂動翡翠神劍,待會兒你師叔醒來,可是會大發雷霆的。」
「他大發雷霆,我管不著,只要他的身子能好起來,他想一掌劈死我也無所謂。」
笑彌勒听她如此應聲,禁不住哀額失笑。
「傻啊!真是個傻姑娘啊!這麼天真,這麼單純,沒有任何心機城府,像一碗清澈泉水,清透無邪,莫怪乎你會小心翼翼的保護著她。」說著,他慢慢看向床榻。
榻上的絕美男子,不知幾時,已經掀開美眸,冷冷的回睇笑彌勒。
李洛斐露出不見暖意的微笑,嗓音沙啞,「你這又是何必?我的身子如何,我自己最清楚,不需要你替我運氣療傷,也不需要你多嘴道破我的傷勢。」
「我是出家人,本來就是以助人為樂,眼下你有困難,我又怎麼能見死不救?」笑彌勒笑說。
李洛斐沉默片刻,「你說,我和她如何?」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和她要如何?還是你要拿她如何?你說明白點,好不好?」笑彌勒不知道是真的不懂他的意思,還是假裝不懂。
「她舉目無親,我把她留在身邊,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難道你忘了她還有一個師父?」笑彌勒看著他。
「師父終究是師父,不能照顧她一輩子,她想要親情,我可以給她,她年紀尚輕,只要我等,總有一天會等到她對我動情。」李洛斐輕聲回應。
「那你可知道她的身世?」
「怎麼?听你的口吻,像是知道些什麼。」李洛斐美目一揚,緊緊盯著有所隱瞞的笑彌勒。
笑彌勒目光閃爍,故作不解的說︰「我長年在外走動,極少進出佛寺,能知道什麼?只是想提醒你,你想把這個小泵娘留在身邊,還得過釋斷塵那一關,你想,他會同意嗎?」
「區區一個釋斷塵,能夠對我怎麼樣?」李洛斐冷嗤。
「並不是釋斷塵能對你怎麼樣,而是當小心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後,她會怎麼樣……」
「你嘴里含糊的說些什麼?」李洛斐听不清楚笑彌勒的喃喃自語,微微眯眼,正要問個詳細。
驀地,一道耳熟的尖叫聲響徹雲霄。
李洛斐渾身一震,立刻翻身下榻,顧不得笑彌勒在一旁阻止,他撫著依然劇痛難耐的胸膛,走到窗邊,往下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