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意他很久了。
約莫是一年前,她來此便利商店工作後,每一次他只要來商店買東西,她的視線就很難不往他那兒瞧。
不是因為他長得特別帥(其實也真的還挺帥的,高鼻深目,肌膚白女敕,活月兌月兌是個讓人想樞他下巴,豢養起來的俊美型男),也不是他身材特別高大健美(他的身高一七五,不是特別高,但是比例極佳,要不是她曾經听到他跟他朋友說他身高一七五,她一直以為他有一八),更不是他嗓音像廣播主持人一樣充滿磁性(他的嗓音不特別低沉,是夜里听來舒服的斯文嗓音),而是他老帶著「動物」進門。
這些動物常盤旋在他腳邊,或坐在他肩頭,或是趴在他頭上,每隔一陣子就會換一只,讓她不由得咋舌怎麼有人跟動物這麼「有緣」。
她總是很低調的不要讓動物們發現她瞧得見牠們,即使她常忍不住因好奇
而在他入門時看上個一兩眼,也會很快的將視線別開,或者干脆移到葉凱邦的雙眸,讓人以為她是在瞧著他。
不過或許是因為老是瞧他瞧久了,莫名的,就很在意他來了。
動物們會離開時,通常是在「報恩」之後。
偶爾,葉凱邦帶著小傷進便利商店,就表示先前跟在他身邊的動物已經報過恩,升天去了。
牠們沒有辦法扭轉乾坤,只能想盡辦法大事化小,所以本該是被撞飛的車禍,因小狽絆出一腳,變成摔地的擦傷;原本應該是從天而降砸頭的花盆,因為老鼠咬了他腿一口,變成被花盆碎片割傷……
可那些禍事對比這次的事件,都是小事,沒有一件危及生命。
三個月前,他帶來的那只虎斑貓,跟其他的動物不同。
牠常一臉憂愁的看著葉凱邦,很無助的在他肩上走來走去,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因為那只虎斑貓表現得跟其他動物不同,害得她常忍不住多觀察研究牠好一會,于是也常被葉凱邦發現她在看「他」。怕被誤會她對人家意有所圖,于是她只好裝出一張冷臉(反正她本來就不愛笑),就怕他跑來問她……
「你在看什麼?」
或許,是她看的次數太頻繁了,貓咪注意到了她,察覺她能瞧見牠,雖然牠無法說話,卻一直以軟軟的貓爪指著外頭的車子,緊張的喵喵叫個不停。
她知道他可能會發生車禍,但她並不以為意,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他上回被狗兒絆倒,就摔倒在她面前。
他撲地的剎那,突然有台車從巷口沖出來,若是狗兒沒絆倒他,他百分之一百會被那台車撞倒。
不曉得為啥好好走在平地上會摔倒的他一臉莫名的爬起來,轉頭瞧見身後的她,正要尷尬的笑,她連忙把臉轉開了。
他一定覺得她很冷漠又無情吧。
但其實她只是怕自己的表情會不小心泄漏出端倪啊,然後就會像現在這樣,遭受質問。
在一般人眼中,她無疑是個怪咖。
年少不懂事時,她會把所看到的事情說出來,因而遭受到排擠與欺負,後來她變得沉默寡言,也盡量低著頭不看也不說。
她變得離群索居,來這種小堡業區內的便利商店打工,也是因為可接觸到的人比較少,工作時間是從七點到四點,天未黑之前就可回家,對于天黑之後絕不出門的她而言是很理想的工作。
有過眾多慘痛經驗,這次她應該也同樣漠視才對,可她還是說了。
離車禍時間越近,貓咪的表情越是著急,有次牠幾乎是要撲到她臉上來了,她這才驚覺,這可能是危及生命的一次,不是靠貓咪的力量就可保他無事。
于是,她違反了原則,對他提出警告。
車禍發生了,他是那場死亡車禍的唯一幸存者,但也在醫院待了三個月才出院。
當葉母過來說她兒子請她去醫院一趟時,她曉得他聯想起來了。有可能他的確把她的警告放在心上,但也因此對她有著困惑不解,說不定還有恐懼。她討厭那種像是把她當成鬼的恐懼,討厭透了!
她堅決拒絕葉母的請求,打死也不肯上醫院,除了因為在醫院她根本無法躲避各式各樣的靈體,更重要的一點是,她不想去面對他的質疑。
她應該辭掉工作的。
可莫名的有個說不出緣由的直覺,讓她遲遲遞不出辭職信。
終于,他出院了,都還拄著拐杖呢,就迫不及待來質問她那次的警告是怎麼一回事。
他氣沖沖的模樣,好像要不是她那句話,他不會出車禍。
在剎那間,她覺得,自己又是一次「好心被雷親」。
本想裝傻過去的她,被他一個逼問,就忍不住反責了回去,他也很快的改變態度,但她從他眸中曉得,他不是覺得自己態度不對,而是對她有所忌憚。她失望極了。
雖說這也不能怪他,他不過就是個平凡人,類似這種又驚又怕又厭惡的眼神又不是沒見過,她應該麻痹了才是,但她就是無法抹掉這層重重的失落感。因為失望了,因為沒有任何期待了,于是她坦言告知。
「貓?」葉凱邦游移黑瞳落在左肩,「有只貓……跟著我?」
「牠不在了。」她淡道,「牠升天成佛去了。」
「是因為救了我的關系?」
「嗯。」
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雖然早猜到吳朗晨常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是因為他身邊跟了什麼不明物體,可當猜想獲得證實,葉凱邦還是受到很大的震撼。他的身邊跟著……鬼?︰
他的身邊一直跟著……鬼?!
莫非他有時莫名其妙出事,都是因為鬼在作祟?
天……太可怕了!
這世上除了專門治鬼為生的道長、除魔師之外的人物,應該沒有人不怕鬼的吧?
更別說他不過一介凡人!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鬼啊!
而眼前這個女人……她見得到鬼!
難怪她看起來與眾不同,他還以為那是種特別的靈氣,誰知……誰知那是鬼氣啊!
他彷佛看到吳朗晨也變成了沒有腳,輕飄飄在空中飄蕩的鬼,連忙轉身,快速的走了,左腳的瘸腿絲毫未成為阻礙,靠著拐杖,跑得跟飛沒兩樣。
見他如逃難般飛奔而去,吳朗晨一點也不意外,但在她的喉頭還是覺得苦苦澀澀的。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有他可以了解她的想法存在。
走來櫃台後方,拿出包包打開,在內拉鏈袋里,放著她已經寫好三個月卻一直未交出去的辭職信。
拿了起來握在掌中,過了一會,晚班店員,同時也是店長範喜暮走進便利商店,吳朗晨毅然決然拿著辭職信走過去。
葉家工廠養了一條狗,是看門的大土狗。
葉凱邦特地走到名為來福的土狗前,蹲。
來福討好的搖著尾巴,汪汪叫了兩聲,親昵的用鼻子蹭他的小腿。
牠看起來跟平常沒兩樣。
是說,他身邊跟著「貓」的時候,來福看起來也還是跟平常沒兩樣。狗不是有靈性,可以看見另外一個世界的「居民」嗎?
而且貓跟狗是天敵,為啥來福一點特殊反應也沒有?
「來福。」左小腿打石膏蹲下比較麻煩一點,于是他選擇彎腰。「汪。」來福尾巴又搖了搖。
「你現在有沒有看到我肩膀上有跟著什麼東西?」
「汪汪汪。」
听起來怎麼好像在說「不知道」?
「那你之前有看到我肩膀上有貓嗎?」
「汪嗚……」
這是沒有的意思嗎?
「凱邦,你在干嘛?」手端著飼料要喂狗的葉母好奇的問。
來福一看到飼料,開心的「拋下」葉凱邦,在葉母的腳邊團團轉。
「沒有啦。」葉凱邦抓著拐杖直起身。
他竟會指望只會吃跟玩的來福給他一個答案,真是腦袋有洞了。
對了,他記得大學有個同學非常著迷算命,常听她說哪個老師算得很準,「呼吁」同學一定要去算一下,說不定她會有可替他解答的「顧問」。
于是他回到辦公室找出通訊錄,打給了至少五年不見的老同學。
同學姓柴,名琴悅,目前已是一個孩子的媽了。
听到葉凱邦的「神奇遭遇」,她立刻興匆匆的幫他約了有這方面靈能力的老師,充滿好奇心的她更將孩子交給婆婆代顧,在當天跑去「看熱鬧」。
老師在掐指算過葉凱邦的八字後如是道,「你體質偏陰,很容易被靈體纏上,從小到大必定災禍不斷吧?」見葉凱邦點頭如搗蒜,老師又續道,「遇到喪葬事一定要避開,非直系血親的喪事也不能參加。」
「那請問老師,有沒有解決的方法?」葉凱邦問。
他可不想一整天都被跟著,更不想三天兩頭大傷小傷不斷啊。
「當然有。」老師用力點頭。
葉凱邦緊繃的神經稍稍獲得舒緩,「請問方法是什麼?」
「今日我們相見算是有緣,」老師拿出一本目錄,「鎮邪避煞,就屬黑曜石最有效,這黑曜石刻有心經,再經過我的加持,可保佑你家宅平安,邪魔不侵。除此以外,」老師翻到後一頁,「你尚得隨身攜帶法器,車子上頭也該準備,以避災禍,所以本身可配戴鏈子或手珠,車子內裝同樣有我加持過的平安吊飾……」
老師說得天花亂墜,一旁的柴琴悅亦幫著鼓動,「老師的法器非常有效,之前我孩子剛出生時老是夜啼,將從老師這里買的八卦墜子戴在他頸上,晚上就不哭了,超好用的!」她伸出大拇指,比了個「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