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件玩具被拿走,祈筱涵眼露不舍,把其他玩具護在身下,一副母雞模樣。「秀芝媽咪,你不要拆散我們,爹地不哭我會哭,我會哭得很大聲很大聲喔!」
她頭大的想發笑。「小鮑主忘了秀芝媽咪說過的話?做人不可以貪心,你只有兩只手,最多也只能玩兩種玩具,它們都想跟你玩,可是你沒辦法每一個玩具都玩呀!」
「再看看這個行李箱好小好小,裝你的小衣服、小鞋子、小發夾和發帶就快滿了,你讓它們擠在小小的地方不是很可憐嗎?都扁扁的了。」她將兩只大白熊硬塞進去,空間不大,胖胖的熊肚子因擠壓而變扁了。
「可是……可是人家會想它們嘛,我不要和我的女圭女圭分開。」她嘟起小嘴,好像快要哭了。
其實她更舍不得秀芝媽咪和爹地,還有多多跟虎皮,但是她不能把他們裝進粉紅色包包里,跟她一起回美國。
她有自己的爸爸媽媽,在美國有個大大的家,她想留下來又想跟爸爸媽媽回家,她只是個小孩就有這麼多的煩惱,他們大人都不乖,不讓她快快樂樂的長大。
「小鮑主,不能任性,你要知道不會有人一直寵著你,總有一天你會長大。」會接觸更多的人,知曉更多的知識,分辨是非善惡,了解世界並不美好,陰暗的角落處處都有,她必須去面對恐懼,並且克服。
「不管、不管,那是很久很久以後,我現在還小,是個需要很多很多愛的小朋友,我可以任性耍脾氣,還可以……」她把塑料小釘錘往地下一扔。「丟東西。」
五歲的孩子不會表現分別在即的不舍,她只知道自己很難過很難過,胸口漲漲的,她想生氣、想大吼、想大聲的說大人都是壞蛋,一點也不關心她,她快要爆炸了。
已經學會規矩,乖巧听話的祈筱涵一反常態的胡鬧,因為她只會用小孩子的方式告訴大人自己很不開心,她用任性的舉動來發泄怒氣。
「祈筱涵,你讓秀芝媽咪很失望,我……」她明明很用心的教導她,到了最後一刻卻是諷刺的結果。
苗秀芝也說不上來是什麼緣故,最近幾日她特別容易暴躁,沒什麼耐心,動不動就覺得很悶、很想罵人,看誰都不太順眼,身體發熱卻沒發燒,口干舌燥想喝冰冰的梅子水。
原本她可以好聲好氣的跟小鮑主講道理,細語輕言的引導她,可是一見到小鮑主裝哭的神情,耍弄不入流的小聰明,體內莫名的火越燒越旺,直竄到腦門。
「好了啦,消消氣,不要為一點小事氣壞身子,她要帶就讓她帶,大不了花錢用托運,小孩子嘛,心能有多大,不就是一堆玩具而已。」孩子喜歡最重要。
祈煜翔從後向前一攬,將面色冷肅的苗秀芝擁入懷中,微涼的厚唇印上粉頰,醇厚嗓音近在耳畔。
「又寵孩子,都被你慣壞了,話說重一點就頂嘴,以後你若是有自己的孩子別太寵,否則你的墓土會提早長草。」被氣死的。
「哪有你說得嚴重,瞧你氣得都一身汗,幾時火氣變得這麼大?喝點烏梅汁降降火,不要跟自己過不去。」他不知哪變出的冰涼飲品,插上吸管送到暴怒女友嘴邊。
一口清涼下了肚,她頓感舒暢的吁了口氣。「相處久了總有感情,突然要送她離開,我心里也慌得很,總覺得她還小,不該跟著父母東奔西跑,一個國家又一個國家來來去去。」
「總會習慣的,你以前也帶過很多孩子,難道每一個飛離你的身邊,你都要難過的暴走一回?」他在身後比了個OK,朝小佷女擺擺手,要她找狗狗玩,沒事了。
「不一樣,身為保母一次要帶兩個以上的孩子,小孩一多注意力就會分散,走了一個又來一個,我每天忙得暈頭轉向,哪還記得要難過,只盼他們別再闖禍。」她曾經最高紀錄和另外兩個保母同時照顧十個兩歲到六歲的孩子,一個哭其他跟著哭,一群孩子跑過來跑過去,又是換尿布,又是沖牛女乃,又要幫他們洗澡,幾乎快認不出誰是誰,只能看特征認人。
「你的意思是說我讓你不夠累?這點我會反省。」他輕笑著在她耳邊低語,語帶暗示。
听他不知羞的雙關語,苗秀芝紅了臉頰。「瞎說什麼,有孩子在要謹言慎行,別帶壞我們小鮑主。」
「喔,只能做,不能說,我記住了。」他像個調皮的男孩眨眨眼,笑容邪惡得讓人想扁。
「祈煜翔,你皮癢了是不是?」她用裝著烏梅汁的杯子冰他,雙目一瞋,不具威脅性的一瞪。
「是呀,很癢,你幫我抓一抓。」他笑著抓住她的手往一按,笑看她驚惱的表情。
苗秀芝雖氣惱他的無賴行為,卻也沒心思計較他惡趣味的捉弄。「待會別又說你有事了,我們和小鮑主約好要帶她到阿肯爺爺那里吃炸雞,今天過後她就不在了,不許再失約。」
不知為何,她有預感他又去不了。
自從校友會後,高茵琦學妹的狀況就比別人多。一下子是浴室有蟑螂,害她被嚇得滑一跤,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孩子;一下子水管突然爆開,水柱沖到肚子,怕胎象不穩;一下子又說她想出門買小孩子的衣服,可是方向感不好又沒車,希望學長載她一程……
諸如此類的事不勝枚舉,一個禮拜七天她就有四天以孩子為由將人叫走,用著逼不得已的柔弱形象讓祈煜翔覺得不幫她就是枉為人,即使身有要事也會扔下工作趕去幫忙。
高茵琦小動作頻頻,她不曉得自己還能忍耐多久,但是女人間的小把戲取決于男人的態度,她在看祈煜翔會怎麼做,而她又能容許他漠視她幾回,人是有底線的。
「知道,不要再提醒我了,不過是沒去成陽明山看海芋、吃山菜,你就像老太婆一樣碎碎念,這次我保證一定說到做到,絕不食言!」他舉起手發誓。
她看了他一眼不作聲,他的保證不值錢。
「好啦!叫小鮑主……」
祈煜翔正滿臉堆笑的朝小佷女招手,打算出門吃小孩子最愛吃的快餐餐,他還沒開口,手機傳出熟悉的音樂,他看了看來電顯示,嘴角的笑意為之一凝。
此時的苗秀芝也不在意他守不守約了,將喝剩下三分之一的烏梅汁往他胸口倒,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向祈筱涵,陪她坐在地板上揉多多的下巴和肚皮,兩人咯咯笑著。過了一會,一臉愧色的男人走了過來,身上是濕了一片的果汁,黏黏的往下滴水。
「芝芝,我……」
「去吧,反正別人的孩子最大,我永遠排在最後一位,不習慣也要習慣。」她對他放縱前女友的行徑已經無話可說,說多了也是傷感情,人若瞎了眼牽也牽不回來。
「芝芝,你別這樣,茵琦學妹說有小偷闖入她的住處,她被推了一下,肚子撞到床角,她很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希望我過去陪她一會。」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失約。
「你不知道有警察和救護車嗎?你去能干什麼?看她哭哭啼啼的抱著你,滿足你身為男人的保護欲?」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誰的男朋友?他陪別的女人的時間比陪她多。
「我和她是清清白白的,絕沒有一絲不清不楚的曖昧,而且每一次我也毫無疏漏的向你交代,你不要在這個時候跟我鬧,我去一下很快就回來,絕對不會耽擱到送小鮑主。」雖然學妹的確不只一次抱著他哭。
苗秀芝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如果我為了學長趕不上和你的約會,他有事找我幫忙我一待就是一整天,甚至夜不歸營,我說我們是純友誼,即使同蓋一條被子也不會發生什麼,你相信嗎?」
催促的手機鈴聲又再度響起,祈煜翔心急女友的不諒解,想解釋又擔心學妹肚子里的孩子有事,他的心被拉扯著,越急越不能好好說出幾句安撫,反而說出重話。
「你自己也是喜歡孩子的人,怎麼容不下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我也只是去看看而已,值得你搬出什麼學長來嘔氣嗎?吃醋也要有限度,過了就顯得氣量狹小。」
她氣量狹小?他認為她在吃醋?「我沒留你,要走就走,反正我一個人也能做得很好,不需要你。」
其實苗秀芝說的是反話,她希望他為了她留下來,她再堅強也只是個女人,獨自面對送走小鮑主的離別場面,她想她會承受不住,忍不住哭泣,她想要他的肩膀依靠。
祈煜翔再次接通手機,听見高茵琦的哭聲像在壓抑著恐懼和慌亂,哭喊著孩子的心跳似乎沒了,憂心孩子安危的他一一話不說拿起車鑰匙,急匆匆的往門口奔去。
臨走前他回頭看了女友一眼,但她低垂著頭,烏黑長發遮住她的臉,讓他看不見她此時的表情。
然後,他走了。
「秀芝媽咪,你在哭嗎?」祈筱涵白女敕的小手撫上苗秀芝的臉,她覺得手指濕濕的。
吸了吸發酸的鼻頭,她努力將淚水眨回眼眶。「沒有呀!秀芝媽咪在幫小鮑主整理玩具。」
「可是你眼楮紅紅的。」像小白兔的紅眼楮。
「那是秀芝媽咪眼楮大,蚊子飛進去了,秀芝媽咪想把他揉出來就揉紅了。」她不哭,不會為一個笨蛋流淚。
「喔!」小女孩輕輕的抱住她,懂事的拍拍她的背。
飛機誤點了,祈煜風和陸羽香到了晚上七點多才逃命似的出現,祈煜風怕狗沒進屋,陸羽香客氣的和她寒暄幾句便將女兒帶走,看得出她很趕時間,走得很匆忙。
而許諾要趕回來的男人還是缺席了,突然少了孩子的笑聲,整間屋子變得好安靜,連窗外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都清晰可聞,仿佛嬰兒的啼哭聲。
神色漠然的苗秀芝機械式的走到窗邊,目光淡如水的凝望著寧靜的夜晚,她的心依然跳動著,卻冷了。
她在等待,等著看男友幾時回來。
同時在心里對自己說︰只要再有一次就該下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