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息聲斷斷續續地從咸頤殿傳出。
竇月芽倚在床柱上,水亮眸子無神,軟女敕小嘴時不時念念有詞外加嘆息,偶爾無聲的歇斯底里。
原因無他,只因這場惡作劇實在是太持久了,比惡夢還具戲劇效果,成本砸得真不是普通得重……要是在她第三次清醒時,她還能用這些鬼話騙自己,她也真的是太鴕鳥了!
這不是惡作劇!這是真的!她來到另一個時空了!
想著,她更用力地嚼著剛剛宮女送來的……橫豎她也搞不清楚是什麼玩意,反正就像是雙胞胎那一類的點心,不怎麼甜,天然麥香倒是挺濃的,裹著微微的酒香,外酥內松軟,挺有嚼勁……
見鬼了!她又不是美食家,分析這玩意兒干什麼
能吃就好了,管它是什麼鬼!
她豪邁到近乎粗魯地咬下一大口,把嘴巴塞得滿滿的,感覺就像是能把心也塞得充實一點,讓心安定一點。
別怕,別慌,人都來了,哭也沒用,而且仔細想想,她運氣也真不錯,她是公主耶,雖說只是皇後外甥女,是因為她爹為國捐軀,頗有戰功,所以皇帝看皇後的面子,破格封她為公主,但……她依舊是錦衣玉食的公主,對不!
瞧瞧,這寢殿不知道挑高幾米,龍柱系紗幔,鳳楣綴珠簾,吉祥如意鎏金銅鏡,髹漆百寶格,架上擺設的都是她個人很偏愛而且價值不菲的金銀玉擺飾……皇家享受啊,要感恩了。
再者,她都還沒找到理由搪塞,在她醒來後,皇後就說她是失憶……真是太貼心了,她連找借口都省了,而且可以迅速吸收皇後給予的訊息,還名正言順地擁有一座寢殿,有宮女伺候,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這不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嗎?
她應該要感恩……×的,她想回家!
感恩個屁啊,她這個孤兒一路力爭上游,拿了獎學金出國念書,好不容易成了總裁機要秘書,隨著總裁有意開拓亞洲區而回到台灣定居,才剛買了房子,才累積人生第二桶金……如果早知道她會跑到這鬼地方當公主,如果早知道擁有的會成空,她又何必只專注在事業上,讓人生過得那麼貧瘠
所以……讓她回家好不好?
雖然這里富麗堂皇,床邊的麒麟火爐燃著令人靜心的檀香伴隨不知道打哪來的天然花香……對了,這花香好像是今天睡醒才聞到的,不知道是打哪來的,真是香啊,香到她頭都有點痛了……
她忖著,外頭響起宮人的問安聲,根據她多日經驗判斷—有人來了。
正打算把甜點丟回盤中,卻听見—「奴婢見過八皇子。」
二話不說,把甜點又湊到嘴邊,她斜倚在床柱邊。
「……盛蘭?」八皇子華與剴一進寢殿便微詫地看著她。
竇月芽眼皮動了下。「你還沒習慣嗎?」她的坐姿其實不算難看,況且她現在還是個「病人」,坐得歪斜點、自在點,一點都不為過吧。況且,她不是自願當假病人的,而是皇後認定她病了,硬要她養病,她只好裝病,她也是很無奈的。
再者,這幾天,她看最多次的人,除了皇後就是他了,也從他身上得到不少訊息,感覺這個排行老麼的八皇子沒什麼架子,而且對自己實在太親切,簡直就像是和氣到不行的鄰家弟弟,她就忍不住在他面前放松了起來。
「不是,你……怎麼在吃餑餑?」華與剴滿臉意外地坐在床邊的高背椅上。
「……不能吃嗎?」唉呀,難道她被宮女欺負了?可是……還滿好吃的啊,應該是可以吃的。
「是可以,但是……」他話到一半,像是聞到什麼氣味,不解地看向她,還未啟口,殿門外又傳來其他聲響,就見她立刻將餑餑丟回雕花銀盤里,規規矩矩地坐在床上。
那動作之快,教華與剴忍俊不住地笑出聲。
竇月芽橫了他一眼,余光瞥見進門的其中一人,正是她初醒時瞧見的那個男人,只見他長發束冠,露出他深邃又立體的五官,一身暗紫色滾銀邊蟒袍,襯托出他高大身形,而他唇角斜勾,那意氣風發的邪氣神情教她看傻了眼。
妖孽……這是她腦海中唯一想得到的形容詞。
要說華與剴是豐神俊秀的陽光大男孩,這男人就是邪魅勾魂的頂級女人殺手。
「盛蘭。」
跟在他後頭的男人輕喚著,才教竇月芽猛地回神,發覺自己竟看男人看傻了,又不是沒看過帥哥,她真是……太糟了。
閉了閉眼,揚起客套的笑意朝他身後的男人頷首。「大皇子。」托與剴的福,她已經把整個皇族模得一清二楚,再者這人之前也跟與剴來過一回,她還記得。
「這麼喊多生疏。」華與則笑若春陽。
竇月芽繼續保持微笑,心里卻是想著,這個王朝是盛產美男子嗎?還是皇族都特別帥?真是養眼,陽光大男孩再加上一個爾雅型男,還有……眸光就是忍不住溜向邪魅的男人。
與剴說了,他是四皇子華與剎,是所有皇子里第一個被封為王爺的。
「四哥……這餑餑是不是你故意差宮女送給盛蘭的?」一旁的華與剴終于忍不住問出口。
竇月芽偏著螓首,不懂這其中有何意思。
「你說呢?」華與剎低笑著,目光落在只剩半個餑餑的雕花銀盤。
「肯定是,也只有四哥會這般捉弄盛蘭,還有……這籃木蘭也是四哥要人摘來的,對吧。」
竇月芽看著華與剴從麒麟火爐旁拎起一只小竹籃,正不解時,又听他道︰「你明知道蘭丫頭最討厭木蘭香,你還……好歹看在她生病的分上,別鬧她了。」
莫名的,她心頭一凜,抬眼適巧對上華與剎的眼,那眸中盡管噙著笑意,依舊利如刃,像是能將人剖開,端詳得一清二楚般。
幾乎有一瞬間,竇月芽真要以為他是在試探自己。但是,很快的,她立刻揮去了這念頭,因為不可能,他不可能會知道這身體的正主八成已經死在清池里,才教她有機會得到這軀體暫宿。
而華與剎眸底的笑意卻愈來愈濃,竟低低笑出聲。
那笑聲教華與剴和華與則皆愣了下,竇月芽則心底有些發毛。
「鬧著玩的,盛蘭,」華與剎別有深意地笑睇著她。「你不介意的,對不?」
她不是盛蘭,他比誰都確定,盡管他並不知道她是誰。在外征戰的那三年,他曾听聞有士兵作戰時,腦袋重創,醒來後把一切都忘光,軍醫說是失憶,然在調養時,那位士兵的喜好習性和未失憶前一模一樣。
軍醫說,就算失去記憶,但大多數的人身體都會記得自己的喜惡。可是盛蘭卻忘了她每聞木蘭香便引頭疼,吃了她說是狗吃的餑餑……她還是盛蘭嗎?
自然不是,那麼,是誰呢?
有股寒意從腳底板竄了起來,竇月芽真的覺得自己被剖開審視……可是,不可能的呀,不可能……
「對了,八弟、大哥,過了今日,往後沒有我的應允,別進咸頤殿探視盛蘭。」華與剎噙著笑意,然而笑意沒有半絲溫度。「尤其是大哥。」
「四弟,怎麼這話听起來像是針對我?」華與則臉上笑意不變,眸色已微冷。
「大哥,話不是這麼說的,畢竟這兒是後宮內苑,八弟沒話說,因為他和盛蘭親如兄妹,但大哥……畢竟我已經跟父皇央求指婚,他日盛蘭便是我的睿王妃,大哥自然該避嫌。」
「指婚」除了華與剎之外,其他三人莫不發出驚詫聲。
「盛蘭,開心吧,你終于要當我的王妃了。」華與剎笑眯眼道。
竇月芽瞪大眼。開心?她為什麼要開心?她不開心啊!
原來,盛蘭深愛著華與剎,而且愛到宮中眾人皆知,痴纏著人家,才會累得兩人雙雙掉落清池也順便把自己的命賠掉。
竇月芽終于從旁人口中弄明白華與剎的話意,可問題是……關她屁事當公主已經是她的底限,當王妃從來不在她的人生規劃之中!
于是,她決定向桂皇後這座大靠山請求推遲婚事,然而得到的結果竟是——
「射騎爭紅顏?」竇月芽下巴都快要掉了。這是啥鬼玩意兒?!
「大哥要求的,適巧月中剛好有宮宴,父皇就決定在宮宴前舉行,屆時誰贏了,誰就把你迎回府去。」華與剴如沒事人般嗑瓜子品茗,舉手投足之間有股訴不盡的優雅,可惜竇月芽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
「為什麼沒有人問我?!」她不禁低喊著。人權!她的人權咧?!
「可不是?你對四哥那麼死心眼,父皇也都答應將你指給四哥了,真不知道大哥到底是在湊什麼熱鬧。」華與剴點點頭,完全可以理解她的震驚。
竇月芽面無表情地瞪著他。那不是重點好不好……
她才不管盛蘭對華與剎有多麼痴迷傾心,也不想知道華與則半路殺出來和華與剎那武神王爺爭奪她是為了什麼,她只是想問……好歹她也是當事者,可不可以先問她的意願啊?!
「別擔心,反正四哥一定會贏的。」華與剴給予一個你放心的眼神。「四哥鎮守近澤,和胥羅戰了三年,將胥羅打退數百里遠,拿下大片疆土,一戰未敗,所以……你放一百二十顆心吧,四哥對不會讓你跟大哥走的。」
竇月芽眼角抽搐著,這個外星人……真的不懂她的重點啊,她才不在乎誰贏,她在乎的是自己的將來!公主頭餃是拿來裝飾的,她沒有半點實權,連未來都無法掌控……要她怎能不擔心?
可是就算擔心,該來的,還是會來。
于是,在宮宴正式上場前,她試圖裝病博得同情,好逃過一劫,豈料——
「與剎和大皇子要比試射騎,你要真頭疼的話,就待會再走,不會讓你待太晚的。」
原以為皺個眉外加擠兩滴淚就可以融化桂皇後的慈母心,豈料皇後卻是堅持宮禮,不容置喙地要她去一趟,于是乎,她瞬間化身芭比,任人拉來扯去,痛得她淚往心底流。
她好可憐,真的。
光是梳個頭就梳到天荒地老,穿個衣裳穿得天昏地暗,難怪還沒中午就把她抓起來整治,原來這工程竟是如此浩大。
以為穿完了一層又一層令她冒汗的衣裳,梳好的髻抹上教她想吐的發油,代表她的苦難已經到一段路,豈料宮女竟又拿著首飾往她發上猛插,儼然是把她的頭發當成針山。
有沒有這麼盛大?望著鏡中的自己,她覺得自己金光閃閃好刺眼,一整個俗氣到教她又想哭。
她是天生窮命,配不起如此珍貴的收拾呀。
可誰也沒踩她內心悲鳴,時辰一到,便要帶著她登場亮相,也沒先問她怯不怯場,徹底的沒有人權。
然而可憐的她,自然是沒勇氣捍衛人權,只好認命任人擺布。
終于,著裝的苦難離去,她被推出寢房外,一陣寒意逼近,教她哆嗦了下。
她環顧四周,回廊小橋,渡杏引柳,不遠處紅粉的桃花正怒放,欄桿處一叢叢的迎春吐蕊飄香。而循著廊道往前,廊柱精雕細琢,樓台院落層迭隱沒在牡丹和林木之間。
午後的天色有些陰霾,沿著廊道小徑擺設的長柱八角宮燈已亮起,這沁寒溫度腳她分不清到底是什麼月份,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真的在宮廷之內。
瞧瞧,這前領後跟的太監宮女,龐大陣容幾乎將她淹沒,愈是接近前方金碧輝煌的殿宇,駐守的禁衛愈多,一見她前頭的皇後,一個個彎腰問安。
離開那一方天地,她才真正地感覺到,這是另一個真實的世界,平行世界也好,蟲洞異世界也罷,她似乎很難離開這里。
她辛苦一輩子的成果,似乎已經正式地跟她道別,她是真的回不去了。
那該怎麼辦?
設在興和殿的宮宴,宴上皆是王孫貴冑、世勛重臣,受邀者自然也攜家帶眷,儼然視宮宴為牽紅線的好時機,但竇月芽從頭到尾都沒有多看那些人一眼。
舞伶樂師的表演她沒看見,山珍海味擺在面前,她一點胃口都沒有。
因為她不習慣走在鋼索上,她習慣腳踏實地,掌握人生,看現在她的腳是虛浮的,手心是空的。身份是假的……要她怎能不擔憂自己的未來?怎麼還能吃得下?
「蘭兒,你怎麼都沒用膳?」耳邊響起桂皇後的溫柔換聲,竇月芽才猛地回神。
「我沒什麼胃口。」她干笑著。
她光是想著未來處境就想到腦袋疼了,哪里會有食欲?
「那就算了,先到殿外瞧射騎比試,晚點會殿再差人弄點宵夜。」
「……嘎?」這麼快就要比試了?
她抬眼望去,發現原版聚集在殿內的人都往殿外移去。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她也跟著桂皇後到殿外,本想要低調行事,能閃多遠就閃多遠,然而她卻被推倒前頭,只因這場比試是因她而起。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有難以計數的目光盯著自己,她透透地睨去,竟是一票的年輕姑娘,一個個面色不善,眼中滿是毫不遮掩的鄙夷。
關她什麼事?是她要他們比的嗎?要真喜歡那兩位,各自猜拳打包回家好不好,瞪她瞪到眼楮月兌窗也改變不了現況,成熟一點行不行?
她無聲哂著嘴,幾記眼刀,像渣一般,她沒看在眼里。
興致缺缺地瞪著殿外寬敞的廣場,就減華與剎語澤各騎一馬,位在廣場東邊,她無奈地垂下眼,就連是怎麼樣的比試法都沒興趣過問。
反正輸贏對她而言,意義不大,結局一樣。
她是這麼認為的,但各懷心思的華家兩兄弟可不作此想。
射騎比試,比的不只是里子面子,更有許多迂回心思在里頭。
「四弟,待會引爆了火藥時,你可千萬別嚇著。」華與則笑得溫文儒雅。
華與剎卻神色不變地睨著他,那眼神說有多邪就有多邪。「大哥不需擔憂,戰場上早已見怪不怪。」
「那就好。」
兩人相視而笑,遠處看的人,以為兩人兄友弟恭,但要是近點瞧,就會發覺那笑意令人通體生寒。
砰的一聲,比試開始,兩人策馬往前奔馳,只見華與剎騎術驚人,竟能策馬瞬間沖出,硬是贏了華與則一個馬身遠,隨即抽箭搭弦,魅眸微眯了下,刻意放緩了馬兒的速度,直到華與則與他並騎時,他才低聲開口。
「大哥,這麼點本事怎好意思獻丑?」
華與則壓根不惱,揚笑道︰「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沒預警的一聲,教走神的竇月芽結實地嚇了跳,搞不清楚狀況地朝廣場望去,只見廣場西邊不知何時竟飛上了兩只紙鳶,簡直要融入夜色里,還未來得及明白用意時,就見兩匹馬狂奔了起來。
接著看到華與剎明明已經搭了箭拉弦,卻突地松開,不知道跟來到身旁的華與則說了什麼,才再將弓拉到滿,箭翎破空而去發出細微嗡嗡聲,射中紙鳶中心,教她驚詫不已時,箭矢再發,兩箭、三箭、四箭、五箭,幾乎零時差,二中了紙鳶的各個角落,現場歡聲雷動。
然而他卻依舊駕馬快奔,來到守在廣場邊的侍衛旁,以箭翎引了火油,繼續射向紙鳶,邊喊著,「全都退回殿內!」
那沉著的吼聲像雷聲般打進竇月芽的心底,就在著火的箭矢射中紙鳶瞬間,紙鳶登事著火,還爆開陣陣彩色煙霧。
竇月芽瞠目結舌了,沒想到這世界還挺先進的,竟還能玩彩色煙霧的把戲。
但就在她嘖嘖稱奇時,石墀底下的禁衛高喊著,「有毒、護駕!」
瞬間,風雲變色,尖叫四起,她在混亂之中被拖著往後跑,卻忍不住一再回頭,看向那坐在馬背上的英挺男子。
太神了,他第一時間就發現那紙鳶綁著毒粉?
用火燒成霧,總比整把灑下來好吧。
這人……忍不住的,她敬仰起他了。
因為紙鳶內藏著毒粉,皇上震怒令禁衛徹查,與宴的人一個都不許走,殿內的余興節目繼續,只是歡愉氣氛不再,席間議論紛紛,而竇月芽和華與剴來到興和殿後頭的攀花園,進了亭子。
「盛蘭,你在這兒歇會,我到前頭看看狀況如何。」差了宮女備茶,華與剴不多作停留地道。
「喂,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她人生地不熟,會害怕的好不好。
「不是你說不想會威頤殿的?」華與剴沒好氣地道。「還是我差人送你回殿?」
竇月芽抿了抿嘴。「我在這兒等你。」是,是她還不想跟桂皇後會威頤殿,所以婉拒了桂皇後,拉著華與剴當保人,好讓她可以在外頭透透氣。
她好不容易離開那一方天地,自然不想太早回去,而算來算去,除了桂皇後以外,她就和華與剴最熟了,自然是要他作陪。
「乖乖待著,有什麼事,亭外有宮女候著。」
她輕點著頭,輕抿口茶,回想剛剛那不可思議的場景。
華與剎簡直像是神人般英氣逼人,出身帝王家,面貌出眾又是定國安邦的武將,她懂為何自己剛剛背中數把眼刀了。
華與剴才走沒一會,一陣腳步聲逼近,守在亭外的宮女欠身問安,才教她回神望去——沒一個認識的,但不陌生,全都是剛剛對她丟眼刀的。
而走在最前頭的,一身桃紅繡金紗大襦衫,手里抱了個襁褓中的嬰兒,斥退了守在亭外的宮女,領著一票眼刀女,有幾分興師問罪的架式。
竇月芽托著下巴,以不變應萬變。
「唷,這是怎麼著,不過是個破格封賜的公主,真以為自個兒成了皇族,見著了本宮也不知道該側身問安?」領頭的女子盛氣凌人,皮笑肉不笑地拐彎諷刺。
竇月芽懶懶睨一眼,要不是她確定這時代沒有肉毒桿菌,她真會以為她注射太多,導致顏面表情不自然。
「抱歉,我不知道你是誰。」她起身很客氣地問︰「請問如何稱呼?」
雖說對方來意不善,但她只有孤身一人,只好以退為進,和氣求生存。
豈料那女人掩嘴低笑,一雙狐媚大眼往後睨去,笑問︰「听見了沒?真是傻了呢,連咱們都不記得,真不知道睿王爺和大皇子到底是著了什麼魔,竟會為了爭奪她而比試呢。」
說著,後天響起陣陣很含蓄的笑聲。
竇月芽無力地閉了閉眼再看向遠方。就這麼點功力?不是她不懂反擊,二嫂這麼點力道,她連反唇相稽的興趣都沒有。
笑吧,一天三大笑,有益健康,算是她的功德。
然,當笑聲一停,場子瞬間冷了,眼前一個個姑娘有開始使出眼刀功,教她萬般無奈,很想跟她們建議,換個方法如何。
如果只有這兩招,就不要學人家搞小團體玩霸凌,很無聊的。
「賤蹄子,也不想想你盛家不就是個五品五都督的家世,憑什麼破格成為公主?」
去問皇帝啊,關她什麼事?竇月芽掏了掏耳朵。
「就憑你也想要攀高枝,不怕摔死?」
喜歡哪個就打包哪兒,找她干麼?她偷偷掩嘴打了個哈欠。
「睿王爺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你別真以為你成得了睿王妃。」
到底誰在妄想,有病就找大夫,她懂財經懂管理就是不懂醫,真的是愛莫能助。她眨眨眼,免得哈欠過後的淚水被發覺,那就不好意思了。
「是誰說本王鬼迷心竅?」
一道低沉悅耳的嗓音從後頭傳來,沒來由的一陣酥麻從腰竄到頭頂,嚇得竇月芽回頭一望,就見那英勇神武的華與剎自漆黑的林木間走來,也不知道他站在那兒多久,又听了多少。
然,一票姑娘一瞧見他,趕忙福身問安,瞬間嚇得鳥獸散。
竇月芽瞧這陣仗,噘了噘嘴。
鷹隼駕到,自然會嚇跑滿枝頭的麻雀,問題是——她們也太不講義氣了吧,要走也不拉她一道,留她一個人,氣氛很尷尬耶。
偷覷他一眼,發現他正盯著自己瞧,那眼神深邃,簡直像在對她發射無限量的電流,教她猛地垂下眼。
太妖孽,真的是太妖孽了,他怎能長得這麼好看,一般姑娘家哪受得了他這眼神?莫怪那票姑娘企圖霸凌她。
可是,還要繼續僵著嗎?
她個性好脾氣佳,是個很容易攀談制造和氣氛圍的人,但問題是,面對這妖孽級的人物,還真是詞窮了,只能盼望華與剴快快回來,別把她獨自丟在這兒,她好無助,真的。
「今兒個發生的事,嚇著你了嗎?」
那醇厚的嗓音響起,她背脊又不自覺地麻了一陣,勉為其難地笑道︰「還好。」反正又不是是刀光劍影,火里來水里去的,有什麼好嚇到的?
她竇月芽又不是沒見過世面,從小被嚇大的。
「那就好。」
話到此,亭子里便沉默了。
不能怪她,實在是他搭話的本事也不怎麼樣,加上她跟他不熟,沒有共通話題,真的很難自在閑聊。
這一靜下來,連興和殿內的絲竹聲都听得見,伴著不遠處的蟲鳴,聆著柔和樂聲,教她微微地放松了自己。
「殿里的宮宴還繼續著?」她隨口攀談著。
「可不是。」他哼笑了聲,移了幾步坐到她身旁。
「才發生事情,大伙……真是鎮靜。」其實她懷疑襲擊是常有而非偶發的事件,才能練就如此強大的抗壓性。
「沒人死傷,自然不當回事,再者——」
他話未落,瞬間一道刺耳聲響劃開寧靜,竇月芽下意識地朝聲音來源望去,正覺得這聲音很像施放煙火時,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箍得死緊。
她狠抽口氣,僵硬如石。現在是怎樣,四下無人,打算用強的?
正胡亂猜測之際,砰的一聲,天空綻開金色火花,如蕈狀散開四落,是比不上她看過的煙火,但是光是能在這兒看見煙火就已經能教她驚訝的了。
然,那一丁點的新鮮感,卻被身後這男人給硬生生消滅,而她發覺,沒施放一枚煙火,那箍住她的力道就更不人道,她簡單像動物頻道里要被森蚺扭死的獵物。
她的肩頭和胸口都在發痛,抿了抿嘴道︰「王爺,可以放送一點嗎?」她確定他沒有用強的心思,甚至可以推斷他可能是害怕或厭惡煙火的聲音,所以需要一個物體來穩住心緒。
她向來與人為善,不介意當個人體抱枕,但……可不可以溫柔一點?
「……抱歉。」適巧煙火已經停放,他微微地松開她。
「沒關系。」助人為快樂之本這句話,她向來奉為圭臬。「如果適應了,可以麻煩你稍稍退後點嗎?」
舉手之勞不需言謝,他沒道謝她也不在意,可是既然煙火都已經停放了,他是不是該松手,省得她誤會他有痴漢之嫌。
「適應?
那嗓音輕柔地拂過她的耳,她背脊卻涼了一大片,就連頭皮都無端端發麻。
她說錯什麼了?她腦袋快速運轉,立刻推測出,許是她不該揭穿人家的弱點。
也對,人家可是堂堂王爺,這事要是傳出去,多沒面子?
稍想了下,她滿臉不解地問︰「王爺不是要和我培養夫妻之情?」這個時候,裝傻是最好的。「這肌膚之親總是要適應的,我已經適應了,王爺呢?」
華與剎注視她良久,低低笑開,依舊沒將她推開。
她不得不說,他不但人長得好看,笑起來更加魔魅勾人,就連嗓音都是有如大提琴般迷人的聲波,催人欲醉。
連她這個見慣俊男美女的人,都為之心神蕩漾,更遑論那些沒見過世面的?
那俊魅噙笑的臉龐,被隱在林木小徑間的燈火襯映,她瞧著腦袋警鈴大作,警告她,他像魔,妖魅勾魂,該避,可是她卻避不了,感覺自己被魔物盯上了。
心,莫名其妙地顫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