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鄭友白和朱采韻先去看的景點是聖母百花大教堂,接著是聖約翰洗禮堂、喬托的鐘塔、聖羅倫佐教堂……
一路上他們都是用走的,從早上走到中午,連一向自詡體力不差的朱采韻也覺得累了。
「抱歉,我沒有冒犯的意思……」在咖啡店休憩的時候,她略顯猶豫的開口,「你成天戴這墨鎮,真的看得見東西嗎?」
一早逛那些教堂、鐘塔等地方,也不見他摘下墨鏡……她真好奇,莫非他有什麼隱疾怕人見到不成?
「我習慣了。」鄭友白攤開雙手,在桌下伸直一雙長腿。「我的眼楮怕光。」
有時候嚴重一點,室內的燈光也會令他的眼楮感覺不適,所以為了保險起見,他墨鏡不離身。
兩人聊了一會兒,朱采韻看了看時間。
「好了,休息夠了就該走了,你下一個行程是哪里?不會又是教堂吧?」
他聳聳肩,點了下頭。
她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差點昏倒。
「我們下一個地方要去新聖母教堂,然後是政治中心市政廳所在的vecchio宮、市區中樞點Signoria廣場……那些都不是教堂,也許你听了會開心一點。」他好笑的調侃道。
「是,開心,我開心。」她翻了翻白眼,敷衍的說。
「既然開心,那就走吧。」他扶她起身,動作自然。
朱采韻也不覺得奇怪,任由他的大掌緊握住她的小手。
這時,一群外國小孩子互相追逐,跑過他們身邊。
「哎!」朱采韻驚呼。
其中一個小女孩不小心撞到她,手上的冰淇淋掉落地上。
朱采韻連忙扶住她。
小女孩看見冰淇淋沒了,嘴巴一扁,嚎啕大哭。
「你……你不要哭啊……I-msorry……」朱采韻手忙腳亂,趕緊安慰她。
鄭友白走上前。
小女孩看到這個人高馬大、戴著墨鏡的黑發男人,馬上停止哭泣,露出害怕的樣子。
盡避知道時機不對,朱采韻還是忍俊不禁,「你嚇到她了。」
他墨鏡後的眼楮一翻,在小女孩的面前蹲下,自口袋內掏出一杖硬幣,「嘿,看這里。」
小女孩被他的舉動吸引,藍色的大眼望著他。
他嘴角一勾,把硬幣放在掌心上,然後握拳,翻轉幾下再攤開。
小女孩傻眼。
朱采韻也一愣,大叫︰「硬幣不見了!」
他笑了笑,向朱采韻招招手,「蹲下來。」
嗯?她不解,不過還是蹲下來。
忽然,鄭友白的大手探向她的頸子。
盡避沒有踫到,她仍然瑟縮了下,臉龐發熱。
他十分小心的輕輕踫了下她的頭發,縮回手時,那枚硬幣正夾在他的指頭間。
小女孩的眼楮瞬間睜大,也不哭了,賣力的鼓掌,說出一串意大利語。
他們听不懂,不過猜測應該是好厲害的意思。
鄭友白笑著把硬幣放在她的掌心,指向不遠處的冰淇淋店,拍了拍她的頭,「再去買一個冰淇淋吧!」
領會了他的意思,小女孩甜甜一笑,好開心的奔向冰淇淋店。
朱采韻看著這一幕,胸口流淌過一道暖流。
他對小孩子的細心令她感到溫暖,分明是很糟糕的情形,結果他只做了個小動作,便輕易的扭轉局勢。
「你從哪里變出來的?」她笑問。
鄭友白站起身,聳聳肩,「只是一個小魔術。」接著又掏出一枚硬幣,和剛才一樣握在手心轉了轉,再張開手時,硬幣已不見蹤影。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但是她依然看得目不轉楮,一臉認真。
他嘴角微揚,表演得更賣力。而這一次,他的大掌探入她的發間,再次將那枚硬幣變出來。
「好厲害!你的動作好快,我完全看不出破綻。」朱采韻好佩服,白暫的臉龐因為興奮而酡紅,樣子全然不輸給方才那個小女孩。
他推了推墨鏡,調侃道︰「看來你也需要一個冰淇淋。哪,去買吧!」
真是的。她噘起嘴巴,「謝謝你喔,鄭叔叔。」哼。
兩人相視一會兒,繼而笑出聲。
她想起剛剛他對那個小女孩所展露的笑容,而在他的大掌探入她的發間之際,她感受到一股熱自體內升起,像是某種……將要心動的預感
她為此臉紅,手放在胸口,感受怦怦的心跳。
突然,鄭友白望向她,兩人的視線在一瞬間對上,隔著墨鏡,朱采韻看不見他的眼楮,可是他的目光穿過了墨鏡,默默的看透她的全部。
他的喉頭莫名一緊。她此刻的模樣太可愛,臉頰紅潤,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像是熟透的隻果,鮮艷欲滴,讓人好想咬一口。
可是他忍住了,輕聲的說︰「走了?」
朱采韻一防,迅速回神,干笑一聲,「嗯,走了。」
于是,她跟上他的腳步,悄悄的打量他深刻的輪廓,忽然有些好奇,這個男人拿下墨鏡會是什麼模樣?該不會……他的眼楮其實和他端正的五官搭不上吧?
嗯……好奇,真好奇。
接下來的兩天,他們一樣留在佛羅倫薩,理所當然的參觀了朱采韻堅持要去的比塞塔,還很愚蠢的拍下她以手撐住斜塔的經典照片。
短短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鄭友白不否認,這是他三十年來的人生中,最輕松而沒有負擔的三天。
一開始,他還有些擔心和一個女人一道旅游會不會太自找麻煩,想不到完全沒有,她簡直是輸人不輸陣,一路上也不曾有過抱怨,有時候想要停下來喘一口氣的人反倒是他,而不是她。
就這樣,他們在三天的時間內,靠著雙腳征服了佛羅倫薩,今天之後,他們就要分別了。
「嘿,我今天想去看亞諾河。」朱采韻忽然提出要求。
鄭友白一愣,亞諾河位于佛羅倫薩境內,兩岸的距離並不大,其中最有名的要屬維奇橋,算是觀光客必拍的景點,可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堅持最後一天才去。
盡避對她的行徑感到不解,可是他沒有反對,只是她拿著一只牛皮紙袋晃呀晃的,里頭似乎裝了些什麼。
直到上了橋,她沉默一會兒,打開紙袋,從里面拿出一迭照片,照片上全是同一個男人,然後拿出打火機,一張接著一張點燃。
鄭友白不禁怔住。
很快的,所有的照片燒成灰燼,隨風飄散。
他靠在橋墩,長指模著下巴,看著她縴弱卻堅挺的背影,什麼也沒問。
朱采韻轉身,看著他。
即使天色已暗,他戴著墨鏡,不過還是看到了……
她有一雙清澈而不畏艱巨的眼眸,水燦燦的,奪目逼人,讓人以為看見了星光。
時值黃昏,她彷佛被暈黃的暮光兜圍住,美得令他幾乎屏息。
在這一刻,他忽然發覺自己竟然必須緊握拳頭,才能克制上前擁抱她的沖動。
天啊!他撫額嘆息,難以置信,卻在這天人交戰的一刻,听見她開口說話。
「你不問?」
問?問什麼?
「沒什麼好問的。」鄭友白搖頭。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男人,她會獨自來到這樣的地方焚燒照片,結論只會有兩種,不是分手了,就是那人死了,而這兩種都不算什麼好事,他沒道理刻意提起,徒惹人傷心。
像是明白他的顧慮,朱采韻笑了,轉過身子,身體前傾靠著橋墩,風吹亂了她的頭發。
「這一次的行程早就安排好了,那人本來是要陪我來的,只可惜……」
可惜什麼?死了?還是分手了?
她嘆了口氣,語調哀傷的說︰「只可惜,她懷孕了。」
嗯,果然……等一下!
「懷孕?!」
男人會懷孕?有沒有搞錯?
听見他驚訝的口吻,朱采韻不解的轉身,一手輕撫著被風吹亂的頭發,「對啊,她懷孕了,老公不放人,所以我只好一個人來……」
這……鄭友白扶住額頭,靠著石橋,瞬間有一種荒唐至極的感覺。他到底是從哪里開始誤會的?
「你剛剛那些照片……」
「照片?」她一愣,隨即明白他所指為何。「喔,那是我朋友婚前暗戀的人。她愛得太多、太苦,本來決定乘機到這里吧所有回憶一次解決,沒想到不能來,只好委托我代她處理。」她無耐的聳聳肩,「你知道,剛剛的感覺,簡直像是親手葬送了一個女人的青春,嘖嘖嘖……」
搞半天,真相竟是這樣?鄭友白一時之間有些哭笑不得,搖了搖頭,「我以為是你……」
「以為我失戀?」朱采韻也不是笨蛋,大概也猜得到他誤會了。「哈,老實告訴你,我是失戀了,但我不會干這種燒對方照片的無聊事。」她兩手一攤,一派不以為然的模樣。
看她把自己失戀的事說得如此雲淡風清,鄭友白走上前,大掌撫上她的頭,默默的瞅著亞諾河。
她抬眼看著他,然後笑了,「你真的很溫柔,鄭先生。」本來這趟旅行她抱持這隨意晃晃,徹底放逐的心態,可是現在她真的好慶幸自己遇到了他。
溫柔?
「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他失笑,從未想過自己會得到她這般評價。
「那我很榮幸。」有機會成為第一個發現他這一點的女人。「我問你喔,你認為天下真的有從一而終的男人嗎?」
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問題,鄭友白一愣,像是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不過想了想,他直言道︰「男人不是從一而終的動物,天性如此,差別只在于敢或不敢而已。」
「哇,你會不會太直接?」盡避這是事實,不過一般男人多少會附加一句看人、不一定、我就不是之類的吧?想不到他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而且還包括他自己。
鄭友白不以為然的聳了聳肩,「事實如此,而且要真這麼說的話,女人也一樣。外遇、劈腿、背叛是任何人都曾想過的事,差別只在有做跟沒做。與其去想為什麼要做,倒不如想想沒做的原因還比較實際些。」
「為什麼沒做啊……」朱采韻喃喃,想了想,接著笑說︰「應該是覺得沒必要吧,而且我也不喜歡。」
她並不排斥一夜,身邊也有以此為樂的朋友,但交往了卻是另一回事。那就像是簽了一紙契約、做了一個承諾,至少在這份契約終止前,她有義務要做到最低限度的條件,那就是專一。
只可惜,不是大都分的人都這麼想。
嘆了口氣,朱采韻轉而眺望河畔,然後用哀傷的口吻說道︰「但現在……我突然很想不管那些,好好的放縱自己一次。對了,鄭先生,你有對象嗎?」
對象?
「不,我單身。」他搖頭,不解她何以有此一問。
她于是轉身,笑看著他,「那麼,鄭先生,你願意……當我放縱一次的對象嗎?」
剎那間,他們兩個人都傻了。
鄭友白是因為她的邀約太露骨,傻愣得理所當然。
那麼朱采韻呢?
她想了想,大概是訝異于自己居然可以這麼自然的在他面前說出一個她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吧!
在異地,和一個不相熟卻契合的陌生男人……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大膽,可是對象是這個人,她似乎點也不排斥,甚至抱持些許期待。
鄭友白回過神來,感到啼笑皆非。「女人,不要隨便說出這種會後悔莫及的事,不是每個男人都有足夠的意志力拒絕你。」
她太甜蜜,不否認差一點,他就要抗拒不能。鄭友白苦笑,拍了拍她的頭,盡避嘴上說自己不溫柔,卻做出了違背意志的動作。
只是他這樣一句話,就足以讓朱采韻不後悔自己的一時沖動。
後來他們各自回到房間,她桌上有一瓶酒,那是她本來為了慶祝兩人相逢自是有緣而買下的。
想了想,她拿起酒瓶,前去敲了敲他的房門,隨即發覺門沒鎖,她詫異于這個男人的粗心,徑自推開門走進房里。
兩間單人房的格局和擺設大同小異,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房間內多了份屬于男性的陽剛氣息。
「鄭先生?」她輕聲呼喚。
沒人回應,只有浴室隱約傳來水聲。
她猜他應該是在洗澡,于是啵的一聲打開瓶塞,嗅聞著酒香,拿了只杯子,將酒倒入。
這時,傳來開門聲響。
她回頭,「我買了酒……」瞬間頓住,因為他渾身上下未著寸縷。
鄭友白見到她,先是忘了反應,然後迅速躲回浴室,關門前不忘大聲提醒,「你的酒……你的酒倒在地上了。」
「啊,喔。」朱采韻連忙回神,將瓶子扶正,只可惜葡萄酒已灑在地毯上。
她找來布巾,邊擦拭邊回想起剛剛看到的情景,臉頰不由自主的泛紅發熱。
鄭友白以毛巾圍住重點部位,走出浴室。
「你是怎麼進來的?」
「們沒鎖。」朱采韻回答得很自然,眼看地毯已無藥可救,于是放棄,轉過頭,發現他依舊近手全果,不禁又愣住,「你……你就這樣出來?」
「小姐,你在我的房間,我總得出來拿衣服吧!」鄭友白哭笑不得,「如果你介意的話,麻煩轉身,我拿衣服。」
_「啊,嗯。」朱采韻愣愣的應了一聲,拿著酒杯,整個人貼近櫃子,不客氣的睜大眼欣賞。
「我不介意,你直接在這里換也沒關系。」
她喝了口酒,臉上的驚訝消失無蹤,態度顯得落落大方。
喔,他的身材真好,上身肌肉剛稜有形,雙腿健壯有力,渾身散發出男人味。
意識到她毫不掩飾的目光,鄭友白抬眉,側首眯著她,「怎樣?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嗯,還不錯。」朱采韻點點頭,伸手指了指,「不過這個部位我看得有點不清楚……你要不要再轉過來一點?」
這女人!
「先把地毯擦一擦吧!我到里面換衣服。」他將一另條毛巾扔給她,拿起衣服,好氣又好笑的進入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