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停止了,吉祥仍是呆呆地望著他,那雙大眼甚至瞪得更大了,而且還滿臉疑惑的樣子,就這麼和他大眼瞪小眼,不知想表達什麼。
熊仁見他們只是干瞪眼,輕咳了兩聲,湊到主子耳邊道︰「王爺,不是屬下冒犯,您的歌聲……
果然是讓人听不懂啊!這、這說您五音不全還真是客氣了……」
「你又唱得好听了?」陸雲升轉過頭瞪著他,「要不你唱來听听。」
說到歌聲,熊仁還是有自信的。要不是他主子要求听女人唱曲,他早就毛遂自薦了。「那屬下就獻丑了。唉唉——山上的兒郎們耶,清早起身練武耶,喝喝哈嘿喝喝哈,練武身體好耶——」
陸雲升听得俊臉都快歪了,連忙制止。「行了行了,喝嘿哈你個頭,你唱的就讓人听懂了嗎?」
就他那個破鑼嗓,也想比過他這天朝的皇子?
「話不能這麼說,王爺,您的嗚啦啦嘿也不見得就比屬下的喝喝哈嘿好到哪里去……」熊仁委屈地搔搔頭,他覺得自己唱得很不錯啊。
忽然間,一旁的花叢里傳來忍俊不禁的笑聲,而且听起來還不只一個人。
陸雲升滿心不快地撥開比人還高的花叢,果然看到幾名宮女面露笑意,只是她們一見到他立即止住笑聲,且或許是因為憋笑,表情都古怪得緊。
「你們對我們的歌聲有什麼意見嗎?」陸雲升粗聲粗氣地問。
他雖然在南國皇宮以俊俏出名,但他的暴躁也是同樣驚人,所以宮女們雖然想笑,但畏于他的脾氣也不敢太放肆。
「不不不,奴才們哪敢有什麼意見,只是瑞王爺與這位官爺的歌聲……真驚人啊!」一名膽子較大的宮女說。
一听到她的解釋,其他宮女不由轉過頭去,但是個個香肩聳動、嗤嗤作聲,看來笑已經憋不住了。
陸雲升不禁大窘,惱羞成怒之下,他把這股惡氣出在始作俑者的吉祥身上。
兩道銳利視線又落到吉祥嬌怯的臉蛋上,只見她縴弱的身子一抖,目光畏懼地看著他,彷佛他轉眼就會吃掉她似的。
「官爺……」她退了一步,吞了口口水,驚得連話都說不好了。「官官官爺唱的什麼嗚嗚嗚啦啦嘿,和另一位官爺的喝喝喝喝哈嘿,吉吉吉祥都沒听過,也也也听不懂,所以不、不會唱……」
接著,她在他的逼視下干脆退了三大步,「那那那吉祥要回去干活了,還有很多花沒采呢,官官官爺好走……」
語畢,她飛也似的一溜煙就不見人影,花籃都因她的速度快成了橫飛,而其他宮女自然也不敢多留,見機一哄而散。
陸雲升望著此下這番情景,不由得咬牙切齒,搞了半天他不僅沒讓那傻丫頭唱出一個字,自己還出了個大糗。
「呃,王爺,你不留住她嗎?」熊仁指著吉祥跑走的方向,他看那丫頭好像是王爺要找的人。
「我已經知道她叫吉祥,還是負責采花給女皇的,她還跑得掉嗎?」陸雲升笑得陰惻惻的。
看來,他很快就能再有一場好覺了。
陸雲升看上的人,從來沒有跑掉過,很慘的是,身為苦主的吉祥還不知自己「大難臨頭」,依然謹守本分地過日子。
她是宮里花匠吉叔的養女,每天的差事就是到御花園或是女皇專屬的花園里采花,然後將花送到女皇寢宮里及御書房,把這些花卉整理得漂漂亮亮之後,她的差事就結束了。
這麼輕松的差事,又受到女皇多加照顧,無疑惹得眾人眼紅,但吉祥依舊認真的做著她分內的事,傻氣單純的她,根本感受不到其他人對她的不滿,唯獨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女皇的獨生女水如玉公主。
水如玉從小驕蠻到大,對于吉祥特別受女皇寵愛可是嫉妒得牙癢癢,恨不得一腳將吉祥踢出宮里,只不過因為有女皇看著,每回她對吉祥動手,都只能小懲小罰泄泄憤罷了。
這日,吉祥提著花籃再次來到御花園,待確定花園里沒有上次那個叫她唱歌的可怕男人後,才放心大膽地踏入。她今日的目標,是池塘里那奼紫嫣紅的荷。
今天早上她先去晉見了女皇,見女皇似乎為瑣事煩心,于是她才想若能在女皇的房中放幾枝荷,清新的朝氣也許能讓女皇心情好一些。
只不過才靠近池塘邊,映入眼中的情景卻讓她眼眶一紅,差點哭了出來。
別說荷了,整池的植物都被弄得亂七八糟,東倒西歪沒有一株花草是完整的。附近的花圃更是慘不忍睹,只剩斷枝殘葉,花兒全都悲慘落地,猶如狂風過境。
看來她不僅沒辦法替女皇采荷,什麼花都別想采了,而且這看護花園不力的罪名可大可小,不僅是她要受嚴重懲罰,身為花匠的父親同樣逃不過罪責……
吉祥連忙回身,就要去找父親看如何補救,怎料才跑沒兩步,迎面而來兩名年紀略長、專門服侍公主的宮女就令她瞬間慘白了臉,進退不得。
吉祥退了幾步,想換條路溜走。
「這是怎麼回事?」其中一個名叫春蘭的宮女驚叫起來,接著很自然地左顧右盼,好死不死便鎖定了吉祥的背影。「吉祥,你好大的膽子,采個花居然把御花園弄成這樣?」
吉祥欲哭無淚地回頭,「不是我弄的,我今早來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了。」
「難道不是你嗎?看這破壞的方式明明就是被利器胡砍一通,平時能拿花剪在這花園里行走的,除了你就是吉叔了!」另一個叫夏荷的宮女也板起臉質問。
「當然不是我爹!我爹最近身體不太舒服,這花都是我在整理的。」急著解釋的吉祥腦子十分單純,沒想到自己這麼回答反而落了對方口實。
「所以你承認了這是你干的?」春蘭與夏荷對視一眼,若今天能抓住這丫頭的把柄,在公主面前不啻大功一件啊!「看你還想跑呢!」
「我沒有跑,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想去問問爹,一起想想辦法……」吉祥苦著臉搖頭,圓臉皺成一團了。
「哼!就你這笨蛋,能想出什麼好辦法?」夏荷壓根就瞧不起她。
「吉祥才不笨呢……」吉祥可憐兮兮地看了夏荷一眼,後者的話突然像是提醒了她什麼,令她眼楮一亮。「對了,我記得人家說,春蘭和夏荷姊姊服侍公主最得力,應該也是最聰明的宮女吧?」
「那當然。」夏荷想不到這傻丫頭還會拍馬屁,得意之余不由斜睨了她一眼。
就連春蘭也驕傲地抬了抬下巴。她的聰明伶俐可是南國皇宮出名的,否則怎麼能服侍南國最驕蠻的公主這麼久呢?
「那姊姊們一定知道這一團亂該怎麼解決吧,能不能告訴吉祥?」吉祥期待地睜大了眼。
這下春蘭和夏荷同時愣住,天知道她們是見獵心喜來找碴的,誰知道要怎麼解決呀!
瞧她們一臉茫然,吉祥垂下雙肩,泄氣地咕噥,「原來兩位姊姊也不知道啊,那不是和我一樣嗎……」
她的話清楚落入了春蘭與夏荷的耳中,說者無心听著有意,她們剛剛才罵吉祥笨蛋,吉祥就拐個彎來說她們倆和她一樣,不就代表她們倆也是笨蛋來著?
「看來你挺會裝傻的,居然繞彎子罵到我們頭上來了!」夏荷臉色一變。
「沒有啊。」吉祥一臉無辜,「我哪里有罵姊姊們呢?」
「你說我們和你一樣!」
「姊姊們當然和吉祥不一樣了。」吉祥完全不知道她們在生什麼氣,反而嘆了口氣,「這花園一片凌亂,就靠吉祥一人要整理好,不知道要忙到什麼時候了。」
「哼,我們可幫不了你。」听到吉祥要受苦,夏荷稍微解氣。
「姊姊們放心,你們沒法子幫吉祥,但有這個心吉祥已經很感激了。吉祥雖然不聰明,又老被罵遲鈍,但吉祥從不這麼覺得,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樂觀的吉祥很快就把煩惱拋到一邊。
可她不曉得,這句話又得罪了她們,因為依照她的話意,她這個不聰明又遲鈍的人想得出辦法,她們卻想不出,不就表示她們比她更笨更遲鈍?
這下春蘭與夏荷同時憤怒了,只見春蘭一個獰笑,突然伸手一推,毫無防備的吉祥便撲通一聲掉入了池塘里。
「啊!」她在水中掙扎不休,池塘里滿是落花殘葉和泥濘,更是加重了她爬起來的難度。
春蘭和夏荷在岸邊冷笑著,春蘭還假意叫道︰「啊!吉祥你怎麼跳水了?難道是畏罪跳水?」
「這不剛好?不怕她跑了。咱們趕緊去叫人來抓住她。」夏荷壓根不在意吉祥的死活,不過是個采花女,況且這深宮里死的人還會少嗎?
何況,天塌下來還有公主頂著,公主討厭吉祥也不是一、兩天了,替公主除去一個眼中釘,說不定她們還會更得公主賞識呢!
兩人才要離開,空中倏地掠過一道白色的影子,見狀她們不禁驚呼一聲,接著便見那道影子像鵬鳥般掠過水面,一眨眼的工夫吉祥已被救了起來。
「啊!瑞王爺萬福……」春蘭與夏荷看清了來人,臉色皆是一變,急忙問安。
「我似乎看到了一場殺人滅口的好戲?」陸雲升的臉色陰晴不定。
他承認,這御花園的凌亂就是他搞的,目的是要引出吉祥,他再出來伸個援手,到時還怕她不手到擒來,天天唱歌給他听?
所以,他從吉祥出現的那一刻起,就在暗處注意著花園里的情況,想不到這兩個囂張跋扈的宮女突然經過,破壞了他的好事不說,還把他的安眠靈藥推到水里?
「瑞王爺言重了,奴婢哪里敢呢。」春蘭垂著首,連忙解釋道︰「是吉祥破壞了御花園,相信瑞王爺您也看到了。」
「沒有證據,怎麼說就是她破壞的?」陸雲升皺了皺眉,這宮女應該有點來頭,否則沒幾個人敢這樣跟他說話的。「何況,她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摘花吧?搞到自己沒花可以摘,首先被罵的就是她,會有人那麼蠢嗎?」
「吉祥才不蠢呢……」吉祥不服氣地低聲頂了一句,但在陸雲升犀利的目光下,她又默默的閉上嘴,卻始終沒有意識到自己人還被他圈在雙臂之中。
「但能帶花剪利器進御花園的人,就只有她了。」春蘭急于立功,含蓄地暗示道︰「瑞王爺,您貴人事忙,咱們南國皇宮這點瑣事就不用麻煩您了,請您將人交出來,這丫頭我們會處置的。」
顯然的,她這是在告訴陸雲升,這里是南國,可不是天朝,他說的話力度不見得有多強。
這番話听在陸雲升耳中自是相當刺耳,于是他冷笑了起來。
「你們是哪一宮的?」
「奴婢是如玉公主的隨侍。」春蘭與夏荷有些傲然地道。
「原來是服侍那個刁蠻公主的,難怪這麼囂張。」他仍抱著吉祥,一點也沒有放手的跡象。「如果我就是要保她呢?」
兩人一起抬了頭,滿臉不贊同。「王爺,破壞花木是很嚴重的……」
他面色一寒,另一只空下來的手忽地伸向旁邊的樹叢,隨意折下一段樹枝,然後不屑地隨手一扔。
春蘭與夏荷同時愣住了,沒看過有人這麼大膽。
陸雲升抱著吉祥,大搖大擺地越過她們而去,只淡淡撂下一句話,「這丫頭我帶走了,破壞花木是很嚴重的罪,是吧?全算在我陸雲升頭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