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行走在由鐵路改建的人行道路上,木質的堅韌地板,跟著兩人的腳步,噠沖地發出聲響,路徑的兩旁都是家家戶戶種植的道林花卉,點綴著讓風景更加富。
一條長形的筆直步道,寬廣又整潔,也因為現在時間還早,又正值年初三睡到飽,所以路上沒有什麼人煙,只有兩人的身影。
在這里是旁人眼中的叔嫂兩人,一前一後,隔著一些距離漫步走著,男人步伐從容自在,女人卻像個小女孩跟在後方,但是臉上沒了剛剛在家里的愁苦表情,她傾著淡笑,享受著這段閑適與靜謐的氛圍。
是誰說的?就這麼一直走下去,那該有多好?說得真好……突然,傅遠耀停下腳步,阮婷措手不及,直直撞上他的背脊,咚地一聲,她還因為反作用力而倒退兩步。
「親家母跟你說了什麼?」傅遠耀沒有開口安慰她怎麼了,而是比較在意自己的問題,但是說話的同時卻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前,掌心貼著她的額頭,親密地揉撫。
阮婷因為他的動作,更是受到驚嚇,連忙後退好幾步,這可不比台北或質樸的鄉下老家,這里的住宅是緊密連在一起,要是讓人看到他們叔嫂兩個這般親密舉動,不用等過完年,今天八卦就會鋪天蓋地開始流傳。「小叔!不可以這樣!」
傅遠耀雙手插進口袋,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在這里就放你一馬!現在跟我說,昨天晚上親家母跟你說了什麼?」他加長問題的字數,要女人清楚明白他的意思。
阮婷也感覺出不對勁,小叔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
「沒什麼,問我在台北的生活而已……」她不知道事情可以隱瞞他多久,也不知道他知道後會有什麼反應?
傅遠耀是個律師不是傻子!看到阮婷的模樣也知道她就像扯謊的被告,而且是技巧超差的那種。「還想騙我?你的外甥已經都跟我說了,怎麼?你要去跟那個男人見面?!」
阮婷刷白臉色,他知道了?昨晚就知道了?「我……」
傅遠耀假設性地一問,她還真的露出被他「抓包」的反應!「你真的答應了?」
阮婷不再答話,因為她無話可說,她怎麼可能說得過身為律師的他?從以前她就一直說不過他。
「阮婷,回答我!」男人一再追問,聲音也越來越大,她怕吵到鄰居,也因此驚慌起來,開始一吐怨氣。「我有什麼辦法?我也說不要,可是我能怎麼樣?我媽說的也對,總有一天,你也會有自己的家庭,怎麼可能一直照顧哥哥的遺孀……」
傅遠耀只覺得腦袋在溢血,他從沒這麼痛恨這女人的怯弱無膽。
「是我做的不夠多,才讓你一直還認為是我大嫂?請問,有哪個大嫂是睡在自己小叔房間里面?有哪個大嫂晚上讓自己小叔親自洗澡?有哪個大嫂在自己小叔手上高潮不止?有哪個……」他一步步逼近她,強迫她面對兩人親昵的過往。
「夠了!被了!不要再說了!」他到底還想怎麼羞辱她才夠,難道這一切是她要的嗎?是她不知羞恥地勾引他嗎?
「不說也可以!去拒絕親家母,說你不要去,然後說你有我……」傅遠耀一改咄咄逼人的語氣,柔聲勸說。
阮婷慌亂地猛搖頭,她做不到。「不行!不可以!你怎麼還不懂?沒有人會支持我們的,是我配不上你!我不能害你,你怎麼就是說不听?有這麼多優秀的女人讓你選,為什麼要是我?我什麼都不能幫你,只會害你……」
為什麼要她這麼卑微地說出事實的真相,為什麼還要這樣逼她……傅遠耀恍然大悟,原來她不是不肯愛他,而是不敢愛他,無關哥哥,無關道德,就只是自卑感作祟,多年隱入家庭的她,早已失去原本的自信心,加上身上的包袱過重,已經沒有勇氣追求自己想愛的人,想愛的他……他想開後,欣慰地執起她的手輕輕誘哄。
「那你跟我說你不想去……只要你說一句不要,我就為你擔起一切!不要怕,說不要就好,一切有我……」這次他可不是在心里默想,他問出口了,只等女人有勇氣來要他。
阮婷這時已經淚滿盈眶,她啜泣哽咽,仍是堅決搖頭。
就算家庭因素不能阻止他,那社會觀感呢?她能夠承受輿論,可是她不能見他受到傷害,他身為律師,她怎麼可以成為他被人詬病的話題,他的威信會不會遭人質疑?他的社經地位會不會因此一落戶丈?
見她仍是固執地搖頭,傅遠耀臉包丕變,拉起她的手往阮家走去。
阮婷下意識想搶回自己的手,無奈男人握得死緊,半分不許她抽回。
「做什麼!你要做什麼?」阮婷大驚,開始捶打男人的手腕。
傅遠耀堅定的意志可沒那麼容易就退縮,他可不是這個膽小笨女人!「我的女人不夠勇敢,那我只好更有勇氣地愛她,為她解決難題!」
這時的阮家飯廳里本來已是熱鬧一片,在親家小叔拉著阮婷的手走進飯廳時,頓時現場靜得鴉雀無聲。
女人們眼看情勢不對,打發著自家男人和孩子離開飯廳到別處去,別圍觀娘家的事情。
而在桌上吃著早飯的傅品嫻,一見到他們回來,忘情地開心大喊︰「拔拔!馬麻!」
孩子為緊張的氣氛戳了一針,阮媽媽立刻像爆了氣的氣球,臉色大變,斥責女兒。
「阮婷!你在干嘛?把手放開!」阮婷心一驚,見女兒也被外婆嚇到而扁起小嘴,趕緊向前抱起女兒輕聲安慰著,也順勢月兌離男人的掌握。
「你先去收拾東西,到車上等我。」傅遠耀偏頭對阮婷說了一聲,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在場的人都听得清楚。
才不過一會,孩子已經感覺到壓迫人的氣氛,害怕得大哭起來,這時,她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平輩中年紀最大的大表姊坐在高腳椅上,柔聲地提醒小表妹。「婷,你先帶嫻嫻出去吧!讓他跟姨丈和阿姨談談。」說完,再似有若無地給了傅遠耀一個支持的眼神。
阮婷見大表姊也叫她出去,只好抱著哭個不停的女兒躲避一下火爆現場。
傅遠耀不畏懼地首先開口。「親家母,阮阮不能去相親!」
在他表情認真又帶點恭敬的表象下,誰會知道他現在面臨的可是人生中的重要關卡,當年在國外求學時的入學面試也沒現在的戰戰兢兢。
阮媽媽仍是坐在主位上,身邊是丈夫和阮家嫁出去的女兒小輩們。「親家小叔,你說的阮阮可是你大嫂?」
她昨天才想著親家小叔有鬼,現在一看,果真是有!
「是,但是我現在追求她,所以不喊大嫂。」他嚴謹以待,不能太過強硬,讓人不舒服,也不能過于軟弱,教人輕視。
看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阮媽媽更是氣極敗壞。「這是什麼樣子!你自己是律師,比我們這里每個人都要清楚,這是不倫戀!你想害你自己沒前途,也不要害了我們婷婷沒了幸福!」
傅遠耀反問︰「為什麼我們在一起,我就沒前途?阮阮沒有幸福?」
「這……這還用說!你就不怕事情傳了出去,別人對你說三道四的?」他總算知道是誰一直打壓他的寶貝愛他的意念,就是未來岳母怕人說話,才會這樣給阮婷洗腦。「我的一切成就其實都是因為阮阮打拚來的,如果必須傾盡所有,才能換到和阮阮共度一生,我也甘願!」
所有人都用詫異的眼神看向傅遠耀,他開始不避諱地向阮婷的父母和眾家姊妹們說出他愛阮婷的信念與決心,說出當初會離開台灣,獨自到紐約求學的遠走,都是為了阮婷才下的決定,而他的學有所成,歸功于阮婷也不為過。
眾人。瞧著一個律師開始用自己與生俱來的天賦,文情並茂地說服所有的人,尤其是在場的所有女人,無論已婚的、未婚的、待嫁的,都被眼前豐神朗朗、情痴款款的男子給深深感動了。
「我知道您對我多有誤會,不過,我回國後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追求阮阮!我想過,等到阮阮接受我時,就會帶她回來,來請親家母再把阮阮嫁進我們傅家,這次……當我的媳婦。」
「你……你……」阮媽媽雖然也被感動了,暗自心喜女兒有這麼一個好男人愛著她,但是再想到現實面,她不禁又猶豫了。
這個時候,一向沉默寡言的一家之主招來大外甥女,說了一番話後,便起身走向後院,離開的身影顯得有些孤寂。
倒是要替大姨丈傳話的大表姊,表情像是中了樂透一樣,喜孜孜地對著傅遠耀猛笑。
她先對她的大阿姨,也就是阮媽媽說︰「阿姨,姨丈的意思是說,要是親家那邊同意,那姨丈也不會反對,還說婷婷是嫁出去的女兒了,以後的日子就讓傅家去決定就好,我們只要關心,不要插手……」
「這怎麼可以!我去跟他說。」阮媽媽大驚,起身就要去找丈夫說清楚。
大表姊連忙拉住阿姨,坐在她的身邊,悄悄地咬耳朵。「姨丈要我傳話,就是怕阿姨會舍不得婷婷受苦,可是阿姨,你看人家親家小叔有什麼不好?相貌堂堂,儀表不凡,重要的是,他還是個律師耶!有什麼他處理不來的事情?如果連他都不能保護好表妹,那還有誰能?你說是不是?」
阮媽媽仍是一眼都不看向傅遠耀,心想反正親家肯定不會答應讓他們在一起,她也不用搶著當壞人,頭一扭,便跟上丈夫的腳步離開。
大表姊來到傅遠耀身前,笑著對他說「這里我會盡力幫你搞定的,接下來就看你的羅!你可別讓我們姊妹們失望啊!」
傅遠耀得知情況似乎挺明朗的,深呼一口大氣。「大表姊,謝謝你。」
大表姊一笑。「你要謝的是我家小子,你們昨晚的對話,他都跟我說了,我才知道你對我表妹原來有這個意思!」
說真的,她可是越看這個親家小叔越滿意,他比她準備介紹給表妹的男人實在好上太多,如果能從親家小叔變成自家妹夫也是好事一樁,不是嗎?
「我看今天你先帶婷回台北吧!不然留在這里她心情也不好。」
「好,我知道了。」等到大表姊離開傅遠耀的視線,他才放松了緊繃的身子,斜斜地微靠在牆上,喘了口氣。他終于知道「丑媳婦」見公婆的難處了!
坐在車子的兩個大人各懷心事,在阮家門口和眾人道別,而女娃哭鬧著不願坐上汽座,硬要賴在媽媽腿上,委屈兮兮地撒嬌。
因為阮家父母還未公開表明支持這對叔嫂的戀情,其他人也不好說出加油或恭喜的話,只能說著路上小心、下次再來的客套話。
就在男人要開車的同時,從後照鏡看去的遠方有個騎著單車的男孩追著傅遠耀的車,他慢了下來,讓男孩正好停在他的位置旁邊,男孩先對傅遠耀露出笑容,神神秘秘地對他說︰「我覺得剛剛的你超帥!小阿姨遇到你真幸運,希望有天能叫你小姨丈!」
傅遠耀一听,終于露出他來阮家最真誠的笑容。「小子!好好讀書,以後在台北小姨丈罩你!」
兩個一大一小的男人,很有默契地擊掌,達成男人間的秘密約定。
看著他們離開的不僅只有旁支的親戚們,躲在最後方的阮媽媽也目送著女兒離開,她不是不想送女兒,而是害怕看到女兒臉上出現對她的怨慰表情,她會心疼,可是天下哪個父母不是為了自己孩子著想的,就算有一點自私,也是無可厚非,不知女兒能懂嗎?
大表姊走向阮媽媽身邊,看她紅了眼眶,開始出聲安慰阿姨。
「阿姨,咱們女人這一生尋的不就是一個能疼惜自己的男人?希望他可以不要嫌棄我們生完孩子後的臃腫身材,希望他不要看膩我們染上油煙的臉,希望他擔起一個家的責任,好好照顧我們跟孩子衣食無虞就好。而現在就有一個這樣的男人,對表妹結過婚、生過孩子完全不在意,還這麼死心塌地等她感情空窗,我們當女人的還求什麼啊?而表妹尋到的人只是剛巧是她的小叔而已。」
阮媽媽听了,心情也放松不少,既然自家老頭也做出決定,那她也就不再多說了,只希望在遠方的女兒,可以無煩無憂地過日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