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紹信的莊園雖然很大、很寬廣,但生性熱愛自由的柴明湘根本待不住,于是一大早就拉著李悅承出來逛街。
「自從掌管客棧之後,已經好久沒有逛街了。」走在熱鬧的大街上,她到處張望?
「是嗎?我陪你。」
她的神情瞬間飛揚,語帶撒嬌的說︰「謝謝,承爺。」
他勾起嘴角,靜靜的看著她和市集小販聊天。
「哇!這銅鏡好漂亮。」她一看見美麗的物品便興高采烈,趕緊奔上前,拿起一只銅鏡照著,模一模白淨的臉頰,笑得好開心。
「姑娘,喜歡嗎?」攤販大娘看見客人上門,立刻熱情的招呼。
「呃……這個還好。」她吐了吐舌頭,放下銅鏡,看著攤子上的頭飾,眼楮一亮。「這發簪的作工好細致。」
「姑娘好眼光,那可是從西域來的發簪,作工特別精細,款式又美。」
「西域?」她挑起眉頭,被勾起興趣。「多少錢?」
「五十文錢。」
「什麼?太貴了啦!」她急忙放下發簪,斤斤計較的性子讓她沒辦法買下手。
「唉,姑娘,這發簪很不錯,價格算值得了。」
她皺著眉頭,一臉惋惜。「是不錯,但貴了些。下次再說吧!」
「姑娘,別走啊……」大娘呼喊,此時看見跟在她身後的男子拿起發簪付了錢,立刻眉開眼笑。「謝謝大爺。」
李悅承握著發簪,凝望她的背影,微微嘆口氣。
她不像一般姑娘那樣打扮,洗去用炭偽裝的黑臉,是一張不施脂粉的白淨小臉,頭發也隨意扎起,並無用頭飾裝扮,衣衫亦樸素。
她也是位姑娘,怎麼可能不羨慕別人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無憂無慮的過日子?
她越是表現得不在乎,越讓他感到疼惜。
他緩步上前,又听到她和小販討價還價之後,一臉可惜的把手環放回原位,繼續往前逛去。
「那手環我要了。」他說,付完錢,腳步跟上她。
一路上,她停留的攤位很多,但沒有買任何東西,一方面嫌貴,一方面是顧著和攤販討教做生意之道,無論到哪里都不忘賺錢的本能。
李悅承失笑,在她停留的最後一個攤位前買了一條絲絹,然後來到她的身邊。「拿著。」
柴明湘連忙接住他丟過來的一只小包裹,發現挺有分量的。
「里面裝什麼?」她好奇的問。
「看了就知道。」打開絲絹上頭的結,看見發簪、手環、鏈子……她呆愣住,抬起頭,望著他。
「這些……這些不是我……」都是她喜歡,卻因價格昂貴不敢下手買的飾品。
「對自己好一點。」大手揉了揉她的頭,他淡淡的撂下話,逕自往前走。
她呆愣好久,淚水不禁盈滿眼眶,心頭暖呼呼。好久、好久沒有人用這麼寵溺的口吻對她說話了。
因為父母早逝,她來不及感受太多親情的溫暖就得長大,小小年紀便看盡世間的現實,學會獨立自主,不再奢望別人的溫柔。
一直覺得當別人對她好,肯定是想從她身上得到好處,所以她不需要人提,就明白何謂知恩圖報。
長久下來,她不再相信人的感情。
可是,李悅承一次又一次闖入她的心扉。
救她的性命不求回報,出手幫她也不求道謝,還用警言讓她清醒……如今還送上禮物,要她好好的對待自己。
她……好像沒辦法忽略李悅承的存在,更難拔出心中對他的愛意。
「等等我。」她垂下眼瞼,將包滿禮物的絲絹收進袖口,跟上他的腳步。
他看她一眼,旋即握住她的手。
她怔住,小手感受到他的掌溫,忍不住笑出聲,芳心雀躍。
「悅承,謝謝。」她一手抱緊他給的禮物,輕聲道謝。
柴明湘望著眼前一整排的屋子,不禁贊嘆,然後跑到坐在柳樹下乘涼的李悅承身邊。
「這就是你要買的地?位于揚州的中心,而且面海,雖然目前海運還不便利,但這里若是發展起來,獲利驚人,是我也不會放棄這塊地。」一大早,李悅承帶她來看和揚州知府正在談買賣的地。
李悅承握住她的手,將她帶入懷里。「這下你知道為何有這麼多人要搶嗎?」
她點頭,擔心的說︰「鄭大人說那位葉什麼大人是最強的勁敵,你不怕嗎?」
「怕什麼?」
「怕上次那樣派刺客來傷你。」她垂下眼臉,「又或者在皇上的面前說你幾句,可能會惹禍上身。」
「堂堂正正做生意,沒什麼好怕的。何況,我也不是好惹的對手,他不至于明目張膽對付我。」
他眯起眼,「不過葉元得沒這麼容易放棄,最近可能還會有刺客,咱們都要小心一點。」
「真的?」她皺起眉頭,「為什麼不堂堂正正對決,老愛在背後使手段?那個葉元得……奇怪,我覺得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過。」
好耳熟,卻又想不起來,似乎在很久之前听過。
「他這麼有名,你當然會听過。」
「不對,好像不是從大家口中隨意听來的。」柴明湘偏偏想不起來,一臉懊惱。「算了,想得頭都痛了。」
大手拍了拍她的臉,他雲淡風清的說︰「想不起來就算了,何必折騰自己?」
「嗯。」她歪著頭,好奇的問︰「上次你不願意說買地想做什麼,這次問你,會告訴我嗎?」
「為什麼這麼想知道?」
「你的事情,我都想知道。」她停頓一下,心虛的笑幾聲。「好吧!我承認是想知道你想用來做什麼生意,說不定能讓我當作賺錢的參考。」
她很好奇,這塊隱含如此豐厚利益的地,他會拿來做怎樣的生意?
「可惜,我的答案要讓你失望了。」他淡笑。
「失望?」她揚起眉頭,被他勾起興趣。
「我打算拿一半的地蓋學堂。」他遙望那整排的屋子,緩緩的開口。
「蓋學堂?學堂怎麼賺錢?難道你要開一所貴族學堂,讓那些貴族子弟來上課?」她一臉困惑。
「不是。」他搖頭,「我不收取任何費用,讓想讀書的人都可以來上課。」
她怔住,「你拿這塊地做這種用途,不會太浪費了?」
這哪是京城第一富商會做的事?他想改當京城第一好人嗎?
「剛才我說了,一半的地蓋學堂,另一半有其他用途。目前海運還不發達,而這里位居中心,若能夠疏通海運,想拿來做船的生意。例如,海鹽、貨物運輸……總之,還在想,我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听起來是不吃虧。可是我還是很好奇,怎麼會想要蓋學堂?」她仰起臉,不解的問。
「那是我爹的遺願。」想起爹親,他的眼神憂郁。
據她所知,李悅承的雙親早逝,是靠自己白手起家,打拚天下。
「你爹?」如今一想,她不曾從他口中听到有關身世的事情。
他猶豫許久,凝視她的臉龐,總算決定說出隱藏在心底的秘密。
「原本李家世世代代都在朝廷當官,直到我爹,他生性溫和、不善交際,一點也不適合當官,于是中途辭官,帶著我們一家子跑來揚州定居,開了一間學堂,當教書的夫子。」回想小時候的情景,他的神情變得柔和。
「他真的很善良,為了幫助貧窮子弟學習,分文未取,讓他們來學堂上課,還不時救濟他們。幸好之前祖先為官存了不少家產,否則照我爹的善心,我們一家子都要流落街頭。從有記憶以來,我就一直在學堂長大,和大哥哥們一同讀書、學習,曾以為這種書香的日子會永遠持續下去……」
柴明湘的身子僵硬,仿佛知道接下來的事情不是像方才那樣溫馨,緊抿嘴唇,握住他的手。
「如果能一輩子這麼快樂,該有多好?偏偏天不從人願,爹在朝為官時曾經查辦了一件貪污案……上次我跟你提過的那位大娘,她也有涉入此案。」
他停頓一下,瞧見她的臉色發白。「怎麼了?」
「你說的那位大娘是指柴玉令?!」
「是,你記得可真清楚。」她垂下眼,緊咬著唇,冷靜下來。世上還真多巧合的事情……
「然後呢?」
「因為那件事,爹得罪不少高官,後來也沒有繼續查完,一時失意下,才萌生退意。即便離開官場,因為我爹而被盯上的官吏們,一獲得自由便尋來揚州,找俄爹的麻煩。」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內心的怨恨。
「他們用各種理由陷害我爹,讓他在鎮上無法抬起頭來做人,最後連學堂都被迫賣了,家一夕之間毀了。爹受不了打擊而病倒,一直到病逝前,還念念不忘要我把地買回來,重新蓋學堂,幫助貧困的子弟……想來真的很諷刺,曾經接受我爹幫助的那群人,一得知我們家得罪官吏,立刻閃得遠遠的,猶如躲避毒蛇猛獸。」
思及此,他冷笑。
「失去爹,只剩下娘和我相依為命,娘的身體本來就孱弱,辛苦大半輩子,終究沒等到我發達,沒享半點清福就走了。」可憐他的娘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