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走出房間,她驟然想起一件事。「悅承,你和今日來的公子在談生意嗎?」
「不算。怎麼?該不會想趁我喝醉酒來討教致富之道?」他失笑。「我沒醉,不讓你得逞。」
她的眼神閃爍,聳聳肩。「真是可惜。」反正她的目的沒有改變,絕對會賴上他。
「讓你掃興了。」這不懂放棄的丫頭!
「那你們去青樓做什麼?」她忍不住好奇。
他眯起眼,沉聲問道︰「你跟蹤我?」
「冤枉啊!我只是路過,看到你們走進去,沒有跟蹤。」她連忙擺手,拔高音量否認。
哼!心虛的丫頭。
「去青樓還能做什麼?飲酒作樂……好奇的話,你也可以自己去啊!」
其實他並不喜歡到青樓那種地方,偏偏鄭紹信天性風流,一抵達揚州,立刻嚷著要上青樓,擁抱美人兒,他有求于他,只能跟著去。
「那里全是姑娘,我去做什麼?如果青樓有美男子,我倒可以考慮。」
她偏著頭,笑容逐漸擴大。「身邊美男成群,光想象就好心動,真好。」
美男子?真好?這不知險惡的笨丫頭!
李悅承的眼神陰鵝,瞪著她,然後一把揪住她的手腕,將她扯入懷里,另一手抬起她的下顎。
她來不及反應,被他抱得好緊,臉頰緋紅。「呃……悅承大爺,你怎麼了?」
「你不是想試試男人在身邊的感覺?現在有現成的男子抱著你,感受如何?」修長的手指滑過她的臉頰,皺起眉頭。
他記得黑炭底下的皮膚雪白……礙眼的黑炭。
「感受?」她的心髒仿佛要跳出喉嚨,腦袋一片空白,鼻腔充斥他的男性氣味與酒味,好聞得讓她嘆息。
「很好……」咕噥出聲,小臉貼著他的胸膛,整個人樂飄飄。
李悅承怔愣住,看著她。
「很好?很好……」重復幾次,他開懷大笑,松開她的手。
他以為她會惱羞成怒,或是害羞得說不出話,沒想到會換來「很好」兩字,本來想戲弄她,反而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柴明湘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又亂說話,懊惱極了。
「罷了,是我的錯,也許是喝了酒才會做出這種事,請別放在心上。」他揮手,語帶抱歉。
「不會……」她猛搖頭,恢復冷靜。唉,被他一抱,差點忘記要問正事。
「承爺,你喜歡喝酒?」他輕哼,「雖然喜歡,不過不能多喝。」
「為什麼?身體會不舒服?」
「不是,總之,有那回事。」
「反正是喜歡酒羅?」
「對。」他懶懶的回答,「滿意沒?我想休息了。」
「滿意、滿意,你早點休息。」得到答案的她急忙點頭,迅速離開房間。
柴明湘走入暗黑的地窖,濃烈的酒味撲鼻而來,她將燭台放在桌上,照亮室內。
靠近一甕甕的酒壇,一一打開壇蓋,嗅聞著酒香,她的眼神頓時變得迷蒙。
「多久沒進來了……原來我還是忘不了這種味道。」她呢喃。
因為李悅承,她想起刻意遺忘的過去。
她的專長是什麼?自然是承襲自娘親的釀酒絕活。
她的本名叫做華湘,娘親名為柴玉令。
柴玉令曾經在皇宮里做事,釀得一手好酒,宮中最頂級的酒都是由她所釀造,可惜長年生活在復雜的宮里,即便想獨善其身也難,她被人陷害,涉入一場陰謀,稱她與宦官勾結,有貪污之意。
所幸柴玉令在宮中的關系不錯,宮中的人幫助她逃了出來,在民間躲躲藏藏度日時結識郎君,生下一名女娃,也就是華湘,從此過著平靜的日子。
柴玉令為了生活,開始用釀酒絕活賺錢,有空便把釀酒的細節寫在冊子上,要讓自小對酒味有天賦的華湘研讀,將家傳的香絛這種酒類傳承下去。
然而當釀香絛的名氣越來越大後,麻煩也隨之而來,在她八歲的時候,官府的人找上門。
爹和娘想要保護女敕,將她藏在隱密的地窖,透過縫隙,她听到娘親真正惹禍上身的真相,還親眼目睹雙親被殺的慘烈畫面,她死命搗住自己的嘴巴,甚至咬破嘴唇,才沒有哭出聲,就這樣靜靜的等待官兵離開。
一夕之間失去雙親,她被迫成長,曾經怨天尤人,但想起父母寧願牲自己也要保護她的情景,她知道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那一刻,她拋開自尊、羞恥,在大街上乞討,有時候肚子餓得受不了,還當起小偷。
流浪的日子過了一段時間,終于天無絕人之路,她遇上一對好心的夫妻,他們見她可憐,于是帶她回府。
那戶人家姓石,因賣的糕點小有名氣,而賺進不少錢,是大戶人家。
從此她在石家當婢女,由于生性活潑、做事利落,很得老爺和夫人的喜歡,她感激他們的收養之恩,決定要回報他們。
而最好的回報方式,便是用她的專長……釀酒。
她研究娘親柴玉令所寫的釀書,一再開發不同的酒種,最後出更勝香絛的酒,名喚桃香絛。
此酒以百花做為基底,最後再加入用桃花提煉的花油,讓酒味更香醇、濃一厚。
果然,桃香絛一推出,立刻大受歡迎,讓石家賺進大筆銀子。
原本將她當作可憐孤女的石氏夫妻馬上對她刮目相看,甚至為了將她永遠留在身邊,打算要讓大兒子石南鋒娶她為妻。
當她知道這件事時,內心百般不願。
事實上,她熱愛自由,想報完恩就離開石家,尋找自己的一片天空,所以一再的推托,終于惹石氏夫妻不悅,撂下狠話,表示絕對要娶她入門。
最後竟然讓石南鋒半夜闖入她的廂房,企圖強暴她,逼迫她下嫁,她抵死不從,奮力掙扎之下,打傷石南鋒,慌張的逃出石家,用身上僅存的錢財逃到揚州。
在揚州,她听到哪里有錢賺便去哪里,居無定所,又過起流浪的生活。
這段日子,為了躲避石家,她隱姓埋名,改名為柴明湘,而且還刻意用黑炭丑化自己。
她更決心要把娘親柴玉令留下來的釀書埋藏起來,將自己釀得一手好酒的才能封印,以免因為出名而招來禍端。
獨自討生活之後,她懂得察言觀色,臉皮也越來越厚,無論受到眾人的調戲或輕視,都可以笑笑的帶過。
她這種看似愚笨卻精明的性子讓她在街上混得不錯,和各種層面的人都有好交情,因此各種賺錢的機會也隨之而來。
因緣際會之下,她進入黃堂客棧工作,客棧的老掌櫃欣賞她充滿熱情的樣子,以及能屈能伸的個性,病逝之前將客棧交給她。
她也不負老掌櫃的囑托,努力撐起黃堂客棧,生意遠比老掌櫃在時還要好上幾倍。
「唉,現在想想,一路走來,受到不少人幫忙呢!」柴明湘搖頭,將思緒從過往的回憶中拉回來。
在客棧工作時,她偶然發現這個地窖。
听老掌櫃說之前打算自行釀酒,可惜一直沒找到好人才,地窖就一直擱著,原本想永遠忘記釀酒的她一听,心中又開始蠢蠢欲動。
當忙到一個段落時,她就跑來地窖,準備幾個酒壇開始釀酒,不過這次是為了自己而,想釀出好酒,當作自己的嫁妝。
她勾起嘴角,拿著勺子,放入酒壇中,舀起酒液,湊近唇邊,嘗了一口。
「真好喝。」現在她的想法改變了,想要用這壇好酒來收買李悅承的心。
比起嫁人,她更想賺大錢啊!
「嘿嘿,悅承大爺,準備接招吧!」她拍掌,盯著壇內色澤美麗的酒,笑容滿面。
此酒是以糯米、竹葉和桃花為基底釀造出的黃酒,目前味道已逐漸成熟,加熱後滋味會更溫醇。
她來到廚房,拿出從酒壇自起的酒,用柴火燒煮,過一段時間再加入花蜜,味道又會完全不同了。
「咳咳……」她一邊燒柴,一邊煮酒,模樣專心。
這時,廚房的門被打開。
「柴掌櫃,有……」小二突然現身。
因為完全沒有防備,柴明湘嚇一跳,拿著熱酒正要裝入壇里的手一抖,滾燙的酒液灑到她的小腿上。
「哇,燙燙燙燙……唔,好燙啊!」她哀號大叫,布料緊貼著小腿皮膚,灼熱感一再傳來。
「哎呀!柴掌櫃,趕緊沖水啊!」小二立刻跑向裝滿清水的桶子,用勺子舀出水,沖向她被燙傷的小腿。
冰涼的水暫時舒緩她的痛苦,恢復精神。「呼,可以了,我沒關系,回房擦點藥就行了。小二,客棧有事嗎?」
「你不是說只要有關承爺的事情都要及時向你回報嗎?那位鄭大人又來了,而且這次還帶兩名姑娘,現在正在承爺的房里。」小二說道。
「是嗎?」柴明湘立刻起身,忍著腿痛。「我一定要打听出他們到底在談什麼生意。」
「柴掌櫃,你的腿還痛著,不先擦藥嗎?」
「不痛、不痛。」她敷衍的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