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昏天暗地的睡過一覺後,尚善張眼醒來時,所見著的就是某個被孟母上身,急吼吼要帶著她搬家去的魂主。
「你說啥?」他又去得罪她家心眼特小的師父大人了?他就算是想找死也別拖著她下水呀。
「總之我要帶你回原國。」斐然邊說邊用熱布巾幫她擦臉,再拆掉她睡亂的包子頭,「你師父他們早就答應讓我帶你去補魂魄了,趁著山上雪勢還不大,咱們盡早下山。」
尚善猶豫地考慮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選擇對他搖頭。
「不去。」就算是他良心發現,想要彌補她好了,可抽掉一魂一魄會帶來什麼後果他有沒有想過?要是他因此發生了什麼事,那豈不是換成她內疚一輩子?
斐然三兩下就把她的長發重新梳成發髻,「小泵女乃女乃,不同我去補魂魄,你打算時不時就讓魂印跑出來嗎?老道士他們也說了,這樣會傷神傷壽,你可能活不到我這個魂主駕鶴就先我一步去了。」
「我不想那麼麻煩……」她推推拖拖地說著不像理由的理由。
「再麻煩也得去,別忘了,你身為下一位掌教,日後你有責任收徒繼承道家,你總要活到把道家大業給傳承下去是不?」
她好不苦惱地皺著眉,「都說過我根本就不想繼承了……」
眼看她還是舉棋不定,斐然壓低了音量在她耳邊道。
「難道,你就不想下山吃肉?」哪怕此舉會得罪那票吃素的老道士,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尚善果然兩眼一亮,「我這就打包行李!,」
拐著無肉不歡的尚善,在他倆下山的路程上,斐然怕她會臨時改變主意原路折回去,于是他每日都在她的耳邊念叨著各式葷菜菜名,將尚善哄得暈陶陶又飄飄欲仙的,如他所願地順利帶她離開了清罡真人的地盤。
來到了熟悉的城鎮外頭,斐然首先就去了皇爺府旗下的商號,報完平安也拿走了足夠的銀票後,就準備進城等著被他給扔在南濟城的知書與達禮過來接他,可就在這當頭,尚善卻不肯合作了。
深怕又得去行善助人的尚善,一進了城里就像只膽小的老鼠,躲躲藏藏地避在斐然的身後,拖拖拉拉地說什麼都不肯跟他走了,斐然見此也不多說什麼,直接扔過去一只燒鴨給她,馬上就將近來饞肉饞得口水直流的她擺平得很徹底。
「三爺,這是給您的……」在斐然拎著吃得小肚子都圓了一圈的尚善要上馬車時,商號的管事氣喘吁吁地拿著一張剛收到的拜帖朝他跑來。
斐然有些訝異地接過,他才剛下山不久,什麼人這麼快就知道他的消息?
「怎麼了?」尚善坐在馬車里,納悶地看他打開拜帖後就直接拉長了黑臉。
他敷衍地扯扯嘴角,「沒什麼……」就知道狼宗的那個師爺,向來就是個無利不起早的。
「笑不出來就別勉強笑,難看。」她伸出兩手搓著他的臉,總覺得在道觀里的他比在山下的他順眼多了。
斐然任由她的一雙小手在面上左搓右揉,半晌,他握住她的手,有些猶豫地與她商量。
「善善,咱們能不能先暫時別回原國,等我辦妥一件事後再走?」反正這事也與她有關,早晚都是要告訴她的。
「何事?」
「找當年那個逼我在魂紙上許願的人算帳。」公孫狩在帖子上說了,近來有個人欠了他不少賭債,而那人還是他家宗主夫人曾提過的仇人杜衍仲,因此他若想找仇人一清舊仇,他最好乖乖赴約。
「逼你?」尚善茫然地眨著眼,「怎麼,你……你不是自願許的?」怎麼他從來都沒有說過?
「不是……」斐然先是垂下眼眸,但很快又想起了她的身分,忙予以補救,「可我很慶幸我將你許了出來。」
「行了,別來我師公那套了。」以為她不知道清遠真人每天偷偷模模的跟他見面?她就知道那個愛管閑事的師公,一定會趁機給他灌輸了一堆有的沒的。
「那……」
她聳聳肩,「反正那家伙也是我的仇人,就先去找他吧。」
「你的仇人?」難道她終于有魂主魂役是一體的自覺了?
「逼著你許願,害我被許得零零落落還掉七掉八的,我不找他算帳找誰算?他當然是我的仇人。」有些事他掖藏著不說還好,但他既然有意攤開來說了,她自然也不會繼續裝聾作啞。
斐然躊躇地啟口,「善善,當年我……」
「等你想說時再同我說吧。」她拍拍他的肩,轉首看向窗外,而後指著外頭賣肉包的攤子大叫,「停車,我要吃那個!」
一個時辰後,當等在約定地點的公孫狩,終于等到了姍姍來遲的斐然時,他備受驚嚇地撫著胸口。
那個抱著個女女圭女圭走來,一路在她的指使下買東買西的某人,真是名滿天下的原國然公子嗎?怎麼看上去像個老媽子?他再把目光移到斐然懷中之人的身上……
呃,這歲數,怎麼看也不可能會是什麼夫人吧?
當一手拎著好幾袋吃食、一手抱著孩子的斐然終于走至約定地點時,公孫狩就像是逮著了什麼獨家秘聞般,兩眼直在他們身上轉來轉去。
「這是……令嬡?」之前不是听說斐然他是個斷袖嗎?怎麼眼下女兒都這麼大了?
一路逛街逛過來的某兩人,听了他的話後不約而同地蹙著眉心,公孫狩一看,很快就見風轉舵。
「令佷女?」唔……以往皇爺府就是以寵妹出了名的,說不定,這個女圭女圭就是斐然他打哪個親戚家搶來的。
一大一小的眉頭都皺得快可以夾死蒼蠅了,且神情還有種說不出的古怪與相似。
好吧,他沒招了……公孫狩很干脆地放棄猜測。
「不知這位是?」總不可能是路邊隨地撿來的吧?
尚善向來就是個直脾氣,「我是他的魂役。」
公孫狩登時僵住了嘴邊待客用的笑意,還作勢掏了掏耳,「誰的魂役?」
斐然一臉冰霜樣地開口。
「我的。」他那是什麼見鬼的表情?
一日之內接連遭受兩回驚嚇,公孫狩一手直撫著胸坎,感覺他的小心肝似是有些承受不了。
據他家狼主夫人的閑聊家常中,全狼宗上下都知道,原國皇爺府這位大名鼎鼎的三爺,生平最恨的,就是魂紙與魂役,听說納蘭清音閑時手中撕著玩的魂紙,大半都是由他找來的,可如今,他不但許出了個年幼的魂役不說,他還一臉寵愛呵護地抱著她逛大街?
公孫狩不由得瞄瞄頂上的藍天……等會兒會下紅雨吧?
「你不是有消息?說吧。」斐然可沒空看他發呆,他懷中的小泵娘剛剛指名了要吃城中最出名的燒臘鋪子,他還得趕著去街尾排隊呢。
公孫狩轉了轉眼眸,很快即放棄一開始坑了斐然一筆就走人的打算。
「我知道那人在哪,我帶你去找他。」難得讓他撞上這麼有趣的事,不跟著瞧瞧怎麼行呢?
「不需要。」斐然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要我倆買賣成交,我自會去收拾他,不需你來插手。」
「可我堅持。」笑意盈然的公孫狩偏偏就是寸步不讓。
斐然惱火地瞪著他,「你純粹就想看我熱鬧是吧?」目的都寫在臉上了。
「哎呀,既是心知肚明,那就別不解風情的說出來了。」公孫狩自來熟地拿過他手上的大包小包,擺明了就是要陪他們一塊兒逛大街。
不知他倆在暗地里高來高去些什麼,一心等著吃美食的尚善,迫不及待地拉拉斐然的衣領。
「不去那家燒臘鋪子了?」不是听說各國皇帝都吃過?
「我這就帶你去。」斐然安撫地對她笑笑,然後轉頭瞪了公孫狩一眼。
被瞪得不痛不癢的公孫狩,心情不錯地跟在他倆的身後。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就看斐然對著懷中的女圭女圭呵護備至、有求必應,哪怕她不時會拉拉他的耳朵、扯扯他的頭發,偶爾在買不到吃的時,她還會咬他臉頰一口泄憤……難得看斐然這般拉段討好一個女女圭女圭,公孫狩可說是一路走,一路笑。
待到斐然終于履行了承諾,讓尚善吃掉那一長串在下山時跟她說的菜單後,城中的街市都已快打烊了。
跟著他們逛了一下午的公孫狩,嘆為觀止地看著那個一直吃個不停,直把小肚子撐得鼓鼓的小泵娘,在打完一長串飽嗝後,便眼皮一沉,兩手攬住斐然的頸項,往他的身上一趴……然後終于不動了。
斐然抱著心滿意足睡過去的尚善,無視于公孫狩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直接繞過他進入今晚下榻的客棧,可接著他便在櫃台前踫上了難題。
「善善。」斐然搖醒就快要睡熟的她。
「……嗯?」
「你……今晚會不會變回大善善?」在這龍蛇混雜的客棧里,放她一個小女圭女圭獨自睡一間房他不安心,可一想到她可能會睡著睡著又變大,他又不得不煩惱起她的閨譽。
她閉著眼,帶著濃濃的睡意應著,「不知道……」
斐然只煩惱了一會兒,便決定只要一間上房,反正在道觀里時,他有一半的時間都陪她睡在工務院里,而出門在外一切從便,頂多醒來又被有起床氣的她再揍上一頓就是,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問題可大了。
當刺眼的朝陽映亮了窗欞上的花紋時,還不是很清醒的斐然閉著雙眼,將老像只毛蟲一樣在他懷中拱來拱去的尚善調整好睡姿,然後就想再繼續睡下去。
只是,與睡前揪著他衣領睡著的小善善相比,此刻趴在他胸膛上的重量,明顯比昨夜變重了許多,且那具正與他密切貼合的身子,感覺起來,也變得更加玲瓏有致……
已做好挨揍準備的斐然,懷著一絲絲的希望,兩手往身上的尚善一模。
完蛋,她又變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