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是午夜一點半,何睿恆要開車送袁雪桐去醫院掛急診,兩人為了該不該讓他背這問題爭執不下。
後來,袁雪桐堅持自己走,即使一跛一跛,走得很慢,也不想讓何睿恆背。然而,連大門都還沒走到,何睿恆在一旁已顯露不耐煩,濃眉冷挑,一、兩個跨步過來,攔腰將她橫抱起。
嚇得袁雪桐驚慌失措,想掙扎卻怕摔下去,猛對上他森冷嚴肅的目光,冷不防噤聲。
「比這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不要這樣扭扭捏捏的。」見她整張臉羞紅,他冷淡嘲諷起來。
袁雪桐橫瞪他一眼,不安地說︰「你沒考慮到你未婚妻會怎麼想?」
完全沒響應,徑自將她抱出大門,走向長廊中央的電梯,在電梯前站住不動。由于何睿恆一手托住她雙腿合攏的膝蓋處,另一手橫托住她肩背,沒有辦法按下電梯開關,遂以眼神示意她。
她沒好氣按下按鈕,忽說︰「可以放下我了吧,這樣真的不太妥當。」
「又不是故意吃你豆腐,你腳受傷走路慢,沒辦法才這樣,你不用大驚小敝。」薄唇緊抿,疏冷目光低瞅向她,怎樣都不肯放她下來。
但她可是不只臉頰,連耳廓都是羞紅的。等電梯上來,忍不住嗔說︰「現在應該可以放我下來了吧?」
「可以,但等一下去停車場,你不讓我背你,我還是會這樣抱你。」徐緩放下她,態度略為強硬,兩只手臂扶著她腰際,怎樣都不肯松開。
兩人靠得很近很近,近到只要她一抬眼就能清晰看到他下顎新冒出來點點黑黑胡髭,近到可以聞到他頸項肌膚的氣味。
總覺得他手掌踫觸的地方一陣熱燙,完全是她多想的錯覺。心一慌亂,想退後,右腳用力,刺痛感立刻襲來,她皺了皺鼻子,他立刻將她拉近,讓她身體重心靠在他身上,幾乎是半摟著她。
「雪桐,不要那麼好強好不好?如果覺得不適宜,我幫你打電話給楊先生。」他敢說就算在被窩里溫暖熟睡,對方接到電話也會從床上跳起來,過來幫她。
「我跟他沒那麼熟。」垂眼低喃,近乎自語。
「多約幾次,不就熟了?」電梯來了,何睿恆要扶她進去,她卻忽感惱怒,沉下臉說︰
「別管我好不好?我已經習慣這樣了。」難道他不明白,要她對別的男人輕易心動很困難。
進入電梯,她瞟掠他深沉的黑眸,倔強說︰「現在,女人獨立自主也算是優點。」
他利眸掃掠回看她,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後來,何睿恆開車送袁雪桐去醫院就醫,醫生看診前,先去骨科照X光,後來醫生和護士小姐過來替她包扎,叮嚀細節。
從頭到尾,何睿恆都陪在一旁,細心照顧,體貼關心。
袁雪桐有點心酸,擺出來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他就一直追問她︰「是不是腳很痛?」
她半天不吭聲。腳很痛,心里卻氣惱他,對她這麼溫柔,可是,這樣到底算什麼嘛!
結束看診,拿了藥之後,他們離開醫院,何睿恆去借輪椅給袁雪桐,推著輪椅來到醫院大廳,低頭溫柔對她說︰
「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把車開過來。」輕模她頭發,安撫她。
「不用了,我跟你過去就可以了。」忽然伸手拉住他手臂,揚眼凝視他,語氣近乎賭氣之後,態度放軟的撒嬌。
以前,他們相處發生口角或冷戰,袁雪桐會擺臭臉不說話,何睿恆態度一貫冷靜溫和,難以激怒,不慍不火。最後總是她先忍不住,開口撒嬌求和。
何睿恆回首瞄她,以眼神梭巡,無聲詢問,只見她微嘟嘴,黑睫下的雙眸水漾無辜,靜靜望著他。
他手指輕捏她的下頷,嗓音低沉溫柔︰「上來吧,我背你。」背對她,彎下腰。
她向上傾,雙手主動搭上他的背,輕攀住他脖子,身軀緊靠他溫暖的背部,下頷枕在他寬肩上,不管他們現在是什麼關系,情景多尷尬。畢竟,她所能擁有他的,也只有這麼短暫一刻。
他站起身,手臂向後摟緊她的身軀。
他步伐輕松背著她走路,走向深夜的停車場,空氣清新干淨,不像前幾日那樣潮濕的春雨季,兩人安靜了好一會兒都沒開口說話,他先輕緩嘆口氣,幽然說︰
「雪桐,今天的事別放在心上。明天一早,我們都忘了今晚的事吧。」
他那口吻彷佛她剛才鬧別扭、矜持完全沒必要,他不會在意,她更不該掛在心上。
「明天跟公司請假休息一天,回去要冰敷,過兩天記得改成熱敷。記得吃藥,知道嗎?」
袁雪桐輕輕應了一聲。想起的卻是,在紐約畢業典禮前,有一次她忽然重感冒,他也是細心照顧,體貼得要命,被他呵護、愛上的女人,待遇有別于他人,總之被他愛上,一句話,就是很幸福。
難免,她現在的心情會嫉妒許亞蔓。原本,在他心中那個獨一無二的位置是屬于她的。
「不要再把頭發剪短了。」去停車場的路上,何睿恆忽然說。
「為什麼?發型師說我很適合短發。」醫院前庭種了兩排整齊的榕樹,鵝黃柔煦的街燈映照下,樹葉翦影因微風婆娑,她臉頰靠在他背上,雙眸漸染薄薄水霧,是淚。她想哭,于是,語氣轉為強硬。
「他說我剪短發看起來很有精神,更年輕、更漂亮。」
她其實不適合短發,耳廓形狀完美性感,短發讓她兩只漂亮的耳朵都露在外面,又是特別容易羞紅的人,總是耳根附近的肌膚先紅起來,白皙透著一抹酡紅,男人見著,會想佔她便宜。
何睿恆什麼都沒說,一徑嘲弄︰「再剪短,你就沒頭發,變光頭了,可以改行去唱搖賓樂。」
「哼,我的歌聲比你好听。」忽然想到他之前將披頭四「Letitbe」唱成淚一滴的搞笑事件。
看見他的車在前方,袁雪桐忽然緊摟住他頸項,將半邊臉埋進他頸窩里。春天了,他只穿襯衫,沒穿外套,她臉頰柔膩的肌膚故意在他襯衫上摩挲著。
她很喜歡他的味道。他知不知道她有多愛他?
很久沒有好好和他單獨相處,時間是那麼少,她能擁有的,僅剩下這麼幾秒鐘。越過明天,當他再度出現,又是那個冷淡高傲的客戶何先生,她則只是替即將步入禮堂的他裝潢新房的設計師袁小姐。
她以前從不覺得流行歌好听,可是最近忽想起學生時期,同學間很迷的一首,就是這樣唱的︰
心碎離開轉身回到最初荒涼里等待
為了寂寞是否找個人填心中空白
我們變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後各自曲折各自悲哀
那時,她還不懂什麼是愛情。不懂,怎麼可能對一個曾經熟悉的人變得陌生?現在,她全懂了。
其實,袁雪桐好不甘心,好恨哪。
如果他們個性不合不得不分手,一方品行太差,另一方受不了;或是他們之中有人愛得不夠深、選擇劈腿,隨便哪一個理由分開,她都心服口服。
偏偏他們不是。偏他們不是這樣。
早知是這種結局,當初就不該讓他們相遇,不該相愛。寧願從頭到尾,一路與他陌生,也好過現在獨自一人傷心的下場。
那一瞬間,何睿恆感覺袁雪桐哭了。很細碎的啜泣,小心翼翼吸著鼻子,生怕被他發現。後來,他把她放下來,開車門扶她坐進去,眼角瞄見她別開臉,垂眼以手背偷偷擦拭眼淚。
他不吭聲,不戳破,也不詢問她傷心的理由。兩人坐進車內,靜等她系好安全帶。他忽然開啟車內音響,ICRT在春季深夜播放熱鬧舞曲,把所有流行歌都拿來混音播快,讓音樂變得很滑稽好笑。
這音樂太搞笑了。袁雪桐眼眶紅紅的,唇角卻漸漸笑開了。
「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最後,她打起精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