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晾在一旁的方螢忍不住開口,「蔚大哥,你是不是應該介紹眼前可愛的小妹子讓我認識呢?」
他揚起嘴角,伸出手,撫著藍芍芍的頭頂,「這丫頭啊,我打從她四歲時就認得了,她走路都還走不穩,就已經跟著她的義父,同我父親和我在海上討生活。」
「什麼?所以這小妹子也是……海盜出身?」方螢一臉詫異,直瞅著嬌小的藍芍芍,但是不管她怎麼瞧,還是無法將看起來像十五、六歲的小女孩與海盜聯想在一起。
「這已經是以前的事了。」蔚爾曜低頭,望向藍芍芍,「芍芍,你說是吧?」
面對他深邃的眼眸,她只覺得他的視線有如熱鐵,無情的烙印在她的心底,疼得她勉強扯動嘴角,努力讓自己的音調听起來是愉悅的,「是呀!那是以前的事了。」
她知道,他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深黑眼瞳彷佛能將全世界所有的事情都看得透徹,包括她的謊言。
「小螢,你不是要選發簪嗎?就讓芍芍幫你介紹吧!」蔚爾曜深不見底的狹長雙眸望著方螢,「店里還有事情需要我處理,所以我無法久留。」
「那好,就請小妹子幫我介紹。」方螢抓住藍芍芍的手臂,將她拉至擺有發簪的櫃子前,拿起一支又一支的飾品,仔細的欣賞著。
身為店主,藍芍芍知道自己要恪守本分,因此很努力的不去注意站在櫃台前梭巡狹小店鋪的蔚爾曜,詳細的幫方螢介紹她手中的商品,同時胸臆充滿了疑問。
她急切的想要問清楚,方螢與他究竟是什麼關系?卻又像是鴕鳥,不希望從他的口中得知他與她的關系匪淺。
其實她早就心知肚明,蔚爾曜與自己是天差地別,她不該存著任何夢想,尤其她在不久前還陽奉陰違的做著他最不齒的工作,這樣的她怎麼能跟早已成為京城第一大富商的他相提並論?
結束一整天的忙碌工作,藍芍芍與藍翠翠捏著膀子,返回位于京城邊郊,距離城牆只有一尺長距離的四合院。
「芍芍姊,翠翠姊,你們回來啦!」
就在她們倆推開以木條建造而成的木門後,五名孩童一起沖了上來,將她們團團圍住。
「姊姊回來了,吃過晚飯了嗎?」藍芍芍勾起嘴角,彎子,對著年紀最小的小花問話。
「吃過了,是眾任哥哥帶了吃的東西來給我們。」年僅五歲的小花看起來比同年齡的女孩要來得矮些,小臉上有著點點雀斑,模樣十分討人喜歡。
「那有沒有好好的謝謝眾任哥哥?」
「當然有,小花每吃一口飯,就跟哥哥說一聲謝謝。」小花想起方才可口的晚飯,口水差點又流了出來。
藍芍芍模了模小花的頭,接著望向所有的孩童,像個孩子王般宣布,「現在就跟著芍芍姊去房里睡覺,要早早睡,明天才能起得早。」
五名孩童听話的跟著她,來到位于四合院左側的房間,里頭是大通鋪。
藍翠翠也跟著進來,負責幫孩子們蓋上破舊不堪,卻依然干淨的被子。
她們等到孩子們沉沉入睡後,才安靜的退出房間,回到各自的房里。
半晌,藍翠翠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一邊走入藍芍芍的房間一邊說話,「小花真的好可愛,我好難想象當初在港口邊撿到她時,她還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兩歲孩童。其它孩子雖然也都是咱們在不同地方撿到的孤兒,但是瞧他們和樂融融的模樣,我真是無比的欣慰。」
「是呀!孩子們相親相愛,讓人看了心頭發暖。還有,小花真的很可愛,但是她的身體太虛弱了,我想等司珍坊賺了錢,就請大夫好好的根治她的病。」藍芍芍拿著換洗衣物站起身,想趁著水還是熱的,趕緊梳洗。
「嗯,我也是這麼想。」藍翠翠笑望著好姊妹,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頭,「不過別給自己太多壓力,我先回房里休息了。」
「我知道。」藍芍芍微笑的點頭,正準備跨過門坎,突然想到什麼,回頭望著藍翠翠,「今天曜哥哥來店里了。」
「曜哥哥?」藍翠翠瞠大雙眸,滿臉興奮,「他還認得你嗎?」
「嗯,他一眼就認出我了,還像以前沒有拆伙時一樣親切的喊我。」想起多年後再見到蔚爾曜,他雋朗的模樣依舊,就連低沉的嗓音都是如此令她著迷。
「真是太好了,只不過曜哥哥若是知道我們到不久前還是死性不改,不曉得還會不會待我們這般友善?」藍翠翠噘著嘴,一臉苦思。
心猛然一揪,藍芍芍很努力的擠出笑容,「那是不久前的事了呀!現在我們已經金盆洗手,堂堂正正的做人了,我想,只要我們絕口不提,他就不會知道。」
「說得也是,芍芍姊,你快去沐浴吧!不然水冷了,可就不好了。」
藍芍芍笑著點頭,走出房間,來到四合院後頭用泥巴與木頭搭建而成的簡陋浴室。
她走進去,不打算點燈,將身上的衣物褪盡後,進入裝有溫水的木桶里,仰首看著窗外高掛的圓月。
剎那間,往事有如潮水一般向她襲來,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蔚爾曜深沉的眼眸躍上她的心頭,那是那年他失去母親的時候,總是溫暖的眸光第一次失去溫度,才讓她明白,原來他竟然如此厭惡這樣的生活。
閉上眼,她永遠都無法忘懷海天一色的遼闊景致,船桅頂端飄揚著屬于他們共同的旗幟,那時年紀還小的她總是巴著大自己十歲的他登上了望台,迎著海風,在海上討生活的日子。
她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被親生父母拋棄,只知道有記憶以來,便跟著袁眾任的父親袁道在海上度過絕大部分的日子,而藍翠翠也同她一般,是袁道在不同的海港撿來的棄嬰,生性善良又心腸軟的袁道早年喪妻,膝下僅有一子,因此將她與藍翠翠當作親生女兒般照顧,袁眾任有的,她們倆一樣也不缺。
幼時的她一直籠罩在棄嬰的陰霾下,是蔚爾曜用溫暖的眸光與低啞的嗓音帶領她走出灰暗,真實的面對有缺憾的自己。
曜哥哥,對你來說,我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這個問題,六年前她就想詢問,但是當時太過年幼,不敢開口,懂事後的她又怎麼敢發問?
藍芍芍重重的嘆了口氣,眼前要面對的難關不是蔚爾曜,而是五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明天她得更加努力的掙錢,至于那些無解的疑問,就任由它們在胸臆間徘徊。
隔日,陽光普照,甫開幕不過半個月的司珍坊因為物美價廉,每樣商品的價位比起對街的悅來坊硬是低了幾兩銀子,外出的婦人都會繞道到司珍坊瞧瞧,因此日日人潮洶涌。
藍芍芍趁著客人較少的晌午時間,從店鋪的後頭拿取昨天才從袁眾任的手中接過的新款飾品,以及近日制作的發簪,整齊的擺放在陳列的木櫃上,因為太過專注,沒有注意到一道高挺的身子緩緩的步入店里。
蔚爾曜走進司珍坊,發現空間雖然小,但是擺設得十分典雅,藍芍芍穿著一襲水藍色衣裙,上頭沒有任何華貴的裝飾,不過很適合她開朗的個性。
以前她總是梳著兩個發髻,現在長大了,精致小巧的側臉,水汪汪的大眼楮透露出喜悅,輕易的感染他總是平靜無波的心湖,不禁揚起嘴角,不打算出聲。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講究的藍芍芍總算將木制托盤里的五十支金釵整齊的放在木櫃上,轉過身子,那縈繞在腦海里的身形猛然竄入眼底,令她嚇了一跳。
「曜哥哥,你怎麼站在這里?你是何時來的?」她驚詫又歡欣的出聲,心跳亂了節奏。
「站了一會兒,我瞧你十分認真,所以沒有開口喚你。」蔚爾曜將手上用油紙包妥的食物放在櫃台上,笑問︰「吃飯了嗎?」
「還沒,方才客人才剛離開,所以我要翠翠先去吃飯,等她回來後,再換我去。」藍芍芍走近他,仰首看著高過自己一個頭有余的蔚爾曜,綻放笑靨,「曜哥哥呢?吃過了嗎?」
「嗯,剛才跟生意往來超過五年的外地商人一起用餐,這是稻禾香的肉包,味道十分好,所以買幾顆要給你和翠翠分著吃。」他伸出手,指著櫃台上的食物。
「稻禾香?你是說京城非常有名的那間餐館?」她瞠大雙眼,一臉雀躍。
「是,就是那間京城最有名的餐館,難不成你還沒上稻禾香吃過飯?」
「嗯。」她噘著嘴,點點頭,「我搬來京城不過兩個月,每天都忙著打理店里的生意,根本沒有時間上餐館。」
更何況她必須努力賺錢,養活五個孩子,尤其是年紀最大的孩子已經屆滿七歲,該讓他上學堂去讀書,如此捉襟見肘的生活,怎麼有多余的閑錢讓她上餐館?
不過這樣的話她沒有說出口,絕對不會告訴蔚爾曜。
雖然不知曉昨天偕同他出現的方螢究竟是什麼來頭,但是看她出手大方、衣著華貴,肯定是富家千金,站在蔚爾曜的身旁是如此匹配,沖著這一點,藍芍芍決計不讓他知道她的生活有多拮據。
「找一天讓店鋪休息一日,我帶著你和翠翠一同上稻禾香,當作是做大哥的我替你們舉辦歡迎會。」蔚爾曜那雙總是深沉的眼眸透出溫暖。
盡避認識他超過十個年頭,然而現下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她依然一點也不了解。
「這可是你說的,我下個月就找一天休息,屆時你可別賴賬。」藍芍芍睨著他,甜膩的嗓音隱含著撒嬌的意味。
她決定不去探究他的心思,既然無法得知他究竟是怎麼看她的,就別再多費心神的猜想,只需要假定他是喜愛她的,才會對她這無父無母的孤兒如此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