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了、焦了……」
一道拔高聲音自腦後傳來,黨紗月回神一看,赫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停止攪動鍋中的粥,貼底部分已燒焦,傳出陣陣焦味。
「黨掌廚……我來處理,妳休息一下。」何媽接過她手中的鍋鏟,手腳利落地把焦黑的部分鏟掉。
黨紗月無精打采地坐在一旁,尷尬一笑,「我也真是的,連粥焦了都不知。」
「不打緊,還不算太糟,反正這鍋是我們這些下人要吃的,焦一些無所謂,多了一股焦香味,其實也挺不錯的。」何媽盡可能的安慰她,「這個……很多事都很難說,不一定能全如自己的意,就說這煮粥吧,妳平日煮得那麼順手,但總免不了有失手的時候。」
何媽叨叨絮絮,續道︰「像我上街去買菜,總以為賣菜的老板賣給我是最便宜的,誰知道前天來了個新客人,他賣給她的菜,比賣給我便宜多了,妳說我能生他的生氣嗎?不行嘛,菜我還是得買,畢竟他賣的菜比別攤翠綠新鮮,遇到這事,氣個一天,明兒個笑笑就過。妳說對吧,黨掌廚?」
「什麼?」黨紗月原先還不明就里,納悶今日何媽為何一大早就叨念一長串,听到她話尾反問她,她頓時恍悟,「哦,對、對。」她愣愣點頭,終于知道何媽是好心在安慰開導她。
昨晚老爺回來,四爺過去大房那邊,父子相聚本就天經地義,可一早卻傳出四爺昨晚喝醉闖進蘇紅的客房、兩人同床而眠的事。這下,不管四爺意願如何,鬧出這事,蘇紅他是娶定了!
乍聞這消息,她內心當然不好受,也氣四爺沒事干麼喝得醉醺醺的,醋意是有的,可就她自己一頭熱,人家四爺也沒應允琦璨,要讓她當琦璨的娘。
不過,這下琦璨倒不愁沒娘了,哼!
氣歸氣,可她再想想,總覺得怪,哪那麼剛好,四爺一喝醉就闖進蘇紅房里,他應該連蘇紅住哪間房都不知吧。
她左思右想了老半天,想到鍋鏟連動都沒動,想到粥都焦了,覺得這樣實在不行。
怪只怪她做事不夠果斷,蘇紅和大爺之間的曖昧,先前她沒和閻君暢提,現在更不能提,別說他現在是「待罪之身」作不了主,就算她去向幾個當家的說,他們肯定會認為她是因為吃醋嫉妒,才會編造如此荒謬的事誣陷蘇紅和大爺。
但是、但是……她不能坐視不管,眼睜睜看著四爺娶蘇紅。
四爺也知道蘇紅是大房派來嫁給他、好時時刻刻監控他的棋子,倘若他真的娶了她,日後他如何能出門去尋線索?她也不能幫他掩護,畢竟她名不正言不順的!
想到此,腦內靈光一閃,心口陡地一亮。若她名正言順,那日後她不就一樣能掩護他出門?
擔心她內心難受,何媽安慰的話點到為止,不再多言,順勢轉移話題,「黨掌廚,今兒個別弄什麼配菜,隨便配個腌瓜就好。通常老爺回來的隔天早上,四爺和琦璨小少爺都會去大房那邊一起吃早飯,妳就別忙了,放自己一頓飯的假,要不,妳出門去逛逛散心,午膳我來煮……」
黨紗月眼楮一亮,陡地起身。對,她得趁老爺還在府里,趕緊去把這事辦了,眼下,唯有老爺能幫她作主。
「何媽,廚房的事就暫時交給妳了。」解下系在腰間的油裙,落下這話,她便急匆匆的走了。
「黨掌廚,那中午妳……怎走得這麼急,像要去找誰拚命似的!」話音方落,何媽頓時心一驚,「糟糕,不會是去找表小姐吧?那個誰,快,點點看廚房菜刀有沒有少!」
在閻家公廳中,坐上位者,全都一臉肅然,跪著的蘇紅則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老爺、老夫人,你們要替蘇紅作主呀……」話才出口,她又掩面啜泣。
「我說老四啊,昨兒個我娘問你娶不娶蘇紅,你還裝模作樣,推三阻四,且平常看你人模人樣的,沒想到酒一下肚,丑態畢露,猴急的闖進我表妹房里……」閻君明率先出聲替蘇紅抱不平,「爹、娘,我這表妹好歹也是千金閨女,我們可得給人家一個交代。」
「你急什麼?這事爹和娘會作主的。」洪秀玉怒瞪丈夫一眼。雖這事是大房三巨頭合力設計的,但她就是看蘇紅極不順眼,她來的這段日子,極力在討好她娘,活像她是要給大爺納妾的,不是要嫁四爺的,且蘇紅那假惺惺的模樣,她看了就想吐。
「是,當然,爹一定會作主的。」見妻子又莫名發怒,暫時不敢惹她的閻君明乖乖的噤聲。
「君暢,你怎麼說?」閻家老爺閻闊待在家的時日不長,但他眼光略瞄,便知蘇紅肯定是大房安排的。他內心輕喟,他都已經讓年春花掌權了,她還是怕失去權力,硬要逼小兒再娶她安排的人。
他雖早已寒心不想插手管家里的事,可若閻君暢真不想娶,他還是有能力阻擋的,就當是他這個沒盡責的爹,為他做的一點事。
「爹,我……」閻君暢面無表情,頓語,故作沉思。
他早已決定好,為了查出真相、讓大房失去防備之心,蘇紅他是一定得娶,只是他若答應得太爽快,反倒會令大娘起疑,是以,他才故意推托遲遲不應允。
未料,他們竟使出了下下招,派人給爹送信,表面上是請爹回來商議他再娶的事,若他答應便罷,倘若猶是遲疑不決,就如昨晚那番計劃,他和爹還有閻君明父子三人一起喝酒,席間閻君明不斷勸酒,爹先醉,他再多喝兩杯佯裝不勝酒力醉趴桌上,就想看看他們打什麼主意。
知道他們將他架進蘇紅房里,想硬逼他就範,他不動聲色,想這事就如大房所願這麼定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閻君明趕走下人後,從他和蘇紅的對話中,竟意外得知他倆有不尋常的曖昧關系。
這個閻君明,居然用這方式將外頭的女人帶回,也忒大膽!
「君暢啊,大娘本是想尊重你的意思,可這下你做出這種事,你若不娶蘇紅,我們如何跟蘇老爺交代?」年春花故作開明,但一番話卻不容他置喙。
「一切听由大娘作主。」閻君暢裝出一副不得不順她意的無奈表情。
計劃得逞,年春花自然內心歡喜,但她表面仍故作鎮定,「老爺,那這事就這麼定了……」
閻闊板著一張臉,無奈要點頭之際,廳外突然傳來一道拔尖聲響,只見跑得喘吁吁的黨紗月,推開候著的下人硬闖入—「等一下!」
閻老爺看向來人,納悶的問︰「這不是……黨掌廚?」雖只見過一、兩回,但她廚藝佳面貌美,任誰見過都不會忘記。
在場的其他人亦倍感錯愕,面面相覷後,大房三巨頭皆猜測她是不甘心遂來攪局的。
「黨掌廚,妳太沒規矩了!閻家公廳是妳一個外人可以亂闖進來的嗎」年春花怒道。
閻君暢則是濃眉微蹙,猜不透她來此的目的。大房的人或許會誤以為她吃醋不甘心才來攪局,但他……並未給過她任何承諾。
他原先是打算等家務事全處理完畢,再好好追求她,若她願意當琦璨的娘,他會用八人大轎風光娶她進門,可現在……
他不明所以的看著她,想從她眼神中讀出訊息,但她完全不看他,目光直盯著他爹。
「老爺,你要為我作主呀!」話一出口,黨紗月屈膝一跪,兩手掩面啜泣。
此舉,令一旁的蘇紅嚇了一跳。這招,不就跟她方才使的那招一模一樣?
「黨掌廚,妳來瞎攪和什麼?」生怕剛成定局的事會有變卦,洪秀玉朝外邊急嚷道︰「來人,把她拖出去!」
「老爺……」黨紗月求助的喊。
「等等,讓她說。」他雖長年不在家,可昨兒個君暢推托和蘇紅的婚事時,大抵听出他和黨掌廚有私情,若這兩女子相比,他自然選黨掌廚,這娃兒可愛多了,尤其她是君暢的意中人。
一听老爺要讓黨掌廚發言,年春花趕緊給養子使了個眼色,接收到訊息的閻君明,立即用眼神示意蘇紅再鬧一回,先壓制住黨紗月再說。
「老爺,蘇紅的名聲全被四爺給毀了,蘇紅如今唯一的活路只有嫁四爺為妻,倘若……倘若你不答應,那蘇紅只好、只好撞牆一死。」
「老爺……」听蘇紅這麼說,黨紗月的戰斗力全上來了,她先哀號了聲,兩道清淚倏地跟著滑落臉龐,「四爺昨晚誤闖表小姐的房里,他也只是壞了她的名聲,如此表小姐便要撞牆一死,那四爺毀了我的清白,倘若他不娶我,那、那我去跳河算了!」
聞言,閻君暢的眉頭蹙起。他什麼時候毀了她的清白?接著他立即會意,不禁暗自苦笑,她硬要嫁給他,以為這樣是在幫他?
黨紗月突然來比淒慘這招,蘇紅明顯弱了些,大房的人如坐針氈,眼看蘇紅沒招,年春花只好搶在丈夫出聲前,先發制人。
「黨掌廚,妳這話可就不對了,君暢在外頭毀過多少女子清白,倘若每個女子都要求君暢娶她,那閻家這座宅子恐怕裝不下那麼多人!」年春花起身走過來扶起她,「再者,一個銅板敲不響,妳若是沒那個意思,我想君暢也毀不了妳的清白,是吧?」
黨紗月又羞又氣。這老夫人說話還真是尖酸刻薄,一番話各甩了她和四爺一巴掌,還指控她是……**不知恥的女人?
「就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想肯定是妳自己貼上的……」蘇紅忘了該裝可憐,說出口的話挺酸,立即遭到年春花投射一記白眼,嚇得她趕緊低頭噤聲。
黨紗月忍住氣,將年春花羞辱她的話一轉,「老爺,你明察呀,四爺是我的主子,主子要我做……
做什麼,我哪敢不從……」她頭微低,委屈的啜泣。
「君暢……」
閻老爺才出聲,站在閻君暢身邊的年春花馬上接腔,「君暢,你怎麼說?」她一雙松弛老眼盯著他,目光盡是威逼。
閻君暢佯裝被震懾住,低頭恭敬地說道︰「君暢還是那句話,一切任由大娘作主。」低著頭的他,暗地里和黨紗月使眼色,要她別蹚這渾水,趕緊離開。
年春花得意一笑,面對黨紗月,假裝安慰關心,「黨掌廚,妳該知道君暢說這話的意思吧?有些事,妳也別太認真了去,何況,妳並不是富家千金,君暢再怎麼沒出息,也不會娶一個小廚娘為妻。」
「就是,想進閻家的門,也得看妳有沒有那個富貴命,一個廚娘也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哼!」
說到最在意的事,洪秀玉當然得出聲助陣。
「黨掌廚,妳走吧,這里不是妳這個小廚娘該來的地方。」閻君暢忍住心頭的怒意,催促她離開。若她再不走,大娘接下來說的話會更難听,屆時,他能不能忍住不動怒,就難說了。
他舍不得她在這里遭人刁難羞辱,再者,他已經查到八成的線索,若此刻和大房的人翻臉,剩下的鐵證難以續查,要痛擊他們的計劃也會功虧一簣。
黨紗月瞪大眼,不敢相信他竟然趕她走。她可是來幫他的,難道他真以為她是想借機攀上他當鳳凰「都別吵了!這事我說了算。」閻闊見兒子不敢違逆他大娘,甚至還要趕自己心愛的女子走,他再也看不下去了,低吼道。
「老爺……」
閻闊下了一個不容置喙的決定,「兩個都娶!」
這是權宜之計,倘若他堅持讓君暢只娶黨掌廚,老太婆絕不會答應,他若讓一步,相信她也不會不賣他面子。
丈夫都出聲了,且明顯希望這事皆大歡喜,年春花也識趣的不反對,但她又再度先發制人,「蘇紅是富家千金,她當正室,黨掌廚只能當小妾。」
「不,我不納妾……」不想黨紗月委屈犧牲,閻君暢立即反對。
黨紗月圓眸噴出兩道火焰,怒瞪著他,語氣堅定道︰「我答應!」
「這事就這麼定了。」
听到閻老爺下完旨令後,黨紗月氣騰騰的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