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敲門聲響起,老鴇推開廂房的門,吩咐身後的婆子將酒菜送上桌,笑著要他們慢用,隨即退出了廂房。
「綠珠姑娘不適合此地,為何不離開?」落難山洞時,她們有機會聊上幾句,她就看出來綠珠姑娘並非一般青樓女子,艷而不俗,嬌而不媚,有著驕傲的氣質,今日見老鴇對她的態度,更確定她還沒有被這個環境污染。可是,現在如此,以後未必如此,長久浸泡濁水之中,終究會失去原有的干淨。
綠珠苦澀的一笑。「若能離開,早就離開了。」
「我能夠幫忙嗎?」
「喻公子不嫌棄我,願意當我是朋友,這就夠了。」
「我是真心的,若有需要我幫忙,你盡避開口。」
略微一頓,綠珠還是搖搖頭。「當初喻公子願意伸出援手,救我月兌離盜賊之手,這份恩情我只怕一輩子都無法償還。」
喻詠歆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當初說要向你追討救命之恩,只是逗著你玩,你不用放在心上。」
「當初我們順利月兌困,喻公子還雇了馬車送我回惜花閣,我就知道喻公子是個好人,幫我,不是為了得到任何好處。」
「我沒這麼好心,不過是順道幫你,若你想給我好處,我還是會要。」
「喻公子若有用得著綠珠的地方,盡避開口。」
若能透過綠珠打听韓文仲在這里做什麼,她省事多了,可是如此一來,便會暴露身分,這就不妥了,再說,她不完全清楚綠珠的底細,說太多了,綠珠反而成為潛在的威脅。不過,今日來此就是為了追查真相,她也不能什麼事都不做。
「我會記著,若哪天用得著綠珠姑娘,必會向綠珠姑娘開口,不過……」喻詠歆尷尬的一笑,一副難以啟齒的接著道來,「其實,今日我會踏進惜花閣還有一個目的——消磨時間。近日悶得發慌,綠珠姑娘能否說些有趣的事給我听?」
怔了一下,綠珠沒想到有人會跑來這種地方消磨時間,還是個姑娘,可是第一次見到喻小姐,就覺得她與眾不同,言行舉止獨特,還有膽識過來,不管什麼事發生她在身上都不奇怪。「喻公子想听什麼有趣的事?」
「什麼都好,這里的尋芳客都是哪些人?」
「這里的尋芳客不是當官的,就是富商。」
「當官的不好好當官,跑來青樓這種地方……對不起,我沒有惡意,只是覺得當官的更應該關心人民生計。」
「喻公子所言極是,綠珠也認為當官的應該關心人民生計。」
「當官的若夜夜將時光虛擲在此,對國家社稷不好。」
叩叩叩。敲門聲又一次響起,老鴇開門進來。「綠珠姑娘,富爺來了。」
眉宇掠過一抹陰霾,綠珠無奈的站起身,對著喻詠歆福了福身。「喻公子,富爺是綠珠不能不接待的貴客,綠珠請兩位最親近的姊妹陪伴喻公子,可好?」
喻詠歆毫不遲疑的點點頭,這不是正合她的意嗎?若能多接觸一些人,想查清楚韓文仲在這兒的一舉一動不就容易多了嗎?
「嬤嬤,請蓮香和綺麗過來伺候喻公子,別忘了提醒她們兩位,喻公子是我的恩人,萬萬不可怠慢了。」
「綠珠姑娘請放心,嬤嬤會照顧喻公子。」
綠珠再一次向喻詠歆福身道︰「改日喻公子來訪,綠珠必定盛情款待。」
喻詠歆起身拱手相送。「我們改日再敘。」
韓文仲不喜歡喝酒,可是酒後吐真言,尤其青樓這種地方,左右美女夾攻,不知不覺就多喝幾杯,不知不覺就什麼話都說了。
韓文仲總是吆喝大伙兒干杯,可是酒大部分都孝敬衣服,直到身上的酒味夠重了,便以解手之名告退,搖晃著身子走出廂房。這時,韓夜會趕緊上前攙扶他,送他上茅房,事實上是掩護他,方便他四下查探。
可是,今日在廂房的門口站了一會兒,韓夜還是毫無所覺的發著呆,完全沒有靠過來的跡象,韓文仲只好走過去拍打他的肩膀。「你這個小子在想姑娘嗎?」
嚇了一跳,韓夜抬頭看著主子,完全忘了他應該做什麼。
韓文仲微微挑起眉。「你怎麼了?」
他能說嗎?韓夜苦惱的拿不定主意。
「怎麼變啞巴了?」
略微一頓,韓夜遲疑的道︰「我剛剛瞧見一個人。」
「誰?」
「那個……世子妃。」韓夜後面三個字幾乎含在嘴里,可是韓文仲已經听見了。
「什麼……」他的嘴巴被捂住了。
雖然感覺自己死到臨頭了,韓夜也不敢將手收回來。「主子別激動,也許是我看錯了……對!我絕對看錯了,世子妃怎可能在這種地方?不過是一個長得很像世子妃的男人……」
韓文仲狠狠打掉他的手,可是聲音已經恢復平靜。「在哪兒?」
「這兒是青樓,世子妃再膽大妄為也不至于跑來這種地方。」韓夜的聲音軟趴趴的,連自個兒都無法相信。他不是沒見過世子妃女扮男裝的樣子,那位姓喻的公子不是世子妃,還會是誰?
「不要廢話了,世子妃在哪兒?」
韓夜像個老頭兒似的側著身子,右手指著對面的一間廂房,廂房外面有一群姑娘在排隊。
韓文仲還真傻眼了,這是什麼情況?難道這兒的姑娘爭相看和親王世子妃嗎?
他的妻子艷冠群芳,這是無庸置疑,可是有女人搶著看女人的道理嗎?
「我也不知世子妃為何如此受姑娘們歡迎。」韓夜清楚他此刻的迷惑。
韓文仲也不期待韓夜這個木頭人能說出什麼大道理,大步穿過院子走到對面廂房,在姑娘們的抗議聲中硬是擠到最前面,定楮一看,他再一次傻眼了。
「姑娘家的手何以稱為『玉手』?就是說,姑娘家的手應該像玉一般的美好,可是經年累月使用雙手,雙手又如何像玉一般的美好?所以啊,姑娘家的手一定要勤于保養。」喻詠歆今日可是有備而來。
想從這些姑娘身上打听消息,就必須與她們建立關系,而女人最重保養了,這種時候,她自制的護膚霜就派上用場了。她自制護膚霜原是要保護因習武而粗糙的雙手,一般沒有香味,可是平兒她們喜歡有香味的,她這個有愛心的主子就特地為她們做了一些,沒想到今日就派上用場了。
眼前這一幕教其他男子瞧見,不過是一名男子在輕薄一名女子,可是對韓文仲來說是他的妻子正在與他之外的人搞曖昧,瞧,那位正在享受她又搓又揉的姑娘還臉兒紅紅的,一雙媚眼直勾勾的瞅著他的妻子……不,何止是那位姑娘,其他正在等候的姑娘也都一樣。
雖然同是姑娘,可是他無法忍受,她只屬于他,任何人都不準踫她一根寒毛!
「喻公子!」韓文仲大聲一喊。
喻詠歆抬頭一看,正好對上韓文仲噴火的眼楮。真是沒想到,他們夫妻竟然這麼快就遇上了,這實在太好了!
韓文仲大步的走過來,霸道的抓住她的手,硬將她從椅子上拽著往外走。
「你干啥?放開我!」她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從來沒見過他如此粗魯,若非他抓得太緊了,她一定會摔在地上。
「閉嘴!」
她閉嘴,因為他們已經引起關注了。
韓文仲顧不得四周的目光,也不管此舉會惹來什麼閑言閑語,一路拽著她步出青樓,坐上他的馬兒。
當夜,和親王世子爺好威風又霸氣的傳言就悄悄流竄,不過,這是後話。
回到和親王府,進了崇文居,韓文仲將所有的丫鬟婆子趕出院落,房門一關,開始興師問罪。
「為何你會穿成這副德行跑去惜花閣?」韓文仲生氣的將她的假胡子撕掉,痛得她哇哇大叫。
「我又不是去惜花閣賣藝,不穿成這副德行,怎麼進惜花閣?」
沒錯,不女扮男裝她怎麼進惜花閣?可是她怎能如此理直氣壯?「惜花閣乃煙花之地,你怎能跑去那種地方?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
「你能去,我為何不能去?」她高高的揚起下巴,沒有一絲愧疚感。
「我……我……」他應該比她更理直氣壯,可是一句解釋都說不出口。
雖然理智告訴她,此刻應該冷靜溝通,可見他連一句謊言都說不出來,這教她的心更是亂烘烘的,難以平靜下來。「你怎麼?是不是妻子越看越無趣,還是青樓的姑娘好?」
「你別胡鬧!」
「世子爺倒是說說看,我哪兒胡鬧?」
「你此刻就是在胡鬧!」
「世子爺為何不坦白你就是看我越來越無趣?沒關系,你可以休了我。」
「你說什麼?!」
「世子爺可以休了我。」
韓文仲難以置信的瞪大眼楮,她怎能如此輕易的叫他休了她?!他有多愛她、多寵她,難道她感覺不出來嗎?雖然沒有對不住她,但是進了青樓他就覺得心虛,會有這種反應,還不是因為很在意她的感受。「不準你再胡鬧了,否則我真的會生氣!」
他當她是小孩子嗎?她挑釁的揚起眉。「你生氣啊,難道以為我怕你嗎?」
「你……無理取鬧,我懶得與你說了!」韓文仲實在招架不住,生怕失去理智一吐為快,索性轉身打開房門走出去。
「韓文仲,回來!」喻詠歆激動的沖到門邊,可是一看到丫鬟婆子們全擠在房門口,人人臉上寫滿了憂心,頓時,恍若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完全冷靜下來。
努力擠出笑容,她故作鎮定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沒事,全去歇著吧。」
怎麼可能沒事?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世子爺和世子妃吵得如此不可開交。
「我說去歇著,怎麼不去歇著?難道你們不當我是世子妃了嗎?」
這會兒沒人敢遲疑了,轉眼間鳥獸散,只留下兩個大丫鬟和舞兒。
「你們都閉上嘴巴,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慢著,先去準備熱水,我渾身臭死了,不洗干淨不舒服。」她帥氣的轉身走回屋內。
沒一會,淨房的浴桶已注滿熱水,當喻詠歆浸泡在熱水中,眼淚瞬間撲簌簌的大顆滾下來,為何哭?她不知道,只是覺得很傷心,他怎能一句解釋都沒有?比起責備她女扮男裝跑去青樓,他不是更應該急于向她說清楚、講明白嗎?雖然事實擺在眼前,她還是對他抱著期待,說不定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真是太可惡了,這一次別妄想她會輕易的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