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一頓,老寧國公好似下定決心的道︰「世子爺的心意,老夫知道了,不過,這事還得告知兒子兒媳,他們比老夫更擔心歆兒進了和親王府會吃苦受罪。」
吃苦受罪?老國公爺是在暗示他,和親王府的水很深嗎?其實,比起其他的宗室親王,和親王府簡單多了,頂多只有一些小貪的人。小貪的人不可怕,就怕明面上是好人,骨子里卻惡毒至極。「我父王母妃都是好相處的人,喻小姐是世子妃,和親王府又有誰敢讓她受罪吃苦?」
「是嗎?」
「一個男人若連保護妻子的本事都沒有,就不配稱為男人。」這是有一回喻詠歆行俠仗義時說出來的話,當時只覺得有趣,如今終于可以體會其意。
「老夫沽且信之,不過兒子兒媳那兒,老夫只能盡力而為。」雖然這個小子變順眼了,可是也不能輕易的讓他過關。
老寧國公雖是武將,卻是狡猾之人,如今他終于見識到了。韓文仲站起身,恭敬的拱手一拜。「還望老國公爺在國公爺和國公爺夫人面前為我美言幾句。」
「若是他們給世子爺出了難題,世子爺就多擔待一些。」
「無論他們提出何種要求,我都會做到。」
老寧國公露出今日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點點頭。「全總管,送世子爺。」
韓文仲再一次拱手一拜,告辭離開。
老寧國公起身走到憑欄處,看向一樓,目送韓文仲與兩位近衛步出春水樓。
真的要將歆兒嫁給他嗎?他不是不明白,名門庶女嫁得再好,最多是親王世子的側妃,韓文仲願意迎娶歆兒為世子妃,這份心意就難得了,可是如此一來,寧國公府不免與和親王府牽扯在一起。和親王府若能一如現今遠離朝堂,倒也還好,就怕……說來說去,他就是對韓文仲不放心,總覺得這個小子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阿福,請國公爺夫婦到大書房。」老寧國公對著身後的貼身僕役道。
阿福領命退下。
老寧國公賞了一會兒湖邊的夏日風光,這才轉身步下春水樓。
穿來這個時代,喻詠歆第一個喜歡的人是老國公爺,看起來明明剛硬強悍,卻帶給她一種很溫暖的感覺,也許是讓她想起前世的爺爺,外剛內柔,不覺得害泊,反倒有一種親切感。
可是,當祖父喚她來大書房,她就會特別有壓迫感,因為在這里,她書畫方面的不足會完全顯現出來,這是她如何努力都無法追上這身體原主之處,彷佛在提醒她是個冒牌貨,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心虛感充斥心間。
老寧國公听到腳步就知道是她來了,沒有抬頭,繼續專注的畫著寒梅鴛鴦圖,只道︰「磨墨。」
「是。」只要不是叫她吟詩作畫,喻詠歆都很樂意。
接下來靜悄悄的,喻詠歆還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這兩日為了韓文仲的事夜難成眠,祖父昨日見了他之後,一直沒有消息遞出來,也不知道這會兒有什麼打算,教人的心如同被懸在半空中……
「你也來畫一幅吧。」老寧國公放下筆,側著頭看她。
「嗄?」
「不行?」
她可以硬是頭皮做對子,可是作畫……雖然穿來之後,考慮這個時代的閨門千金都擅長琴棋書畫,她也做了一些努力,不過,她在這方面的資質真的不好。
咽了口口水,她小心翼翼道︰「為了不教祖父傷心難過,我還是別畫了。」
老寧國公冷冷的挑眉。「連寒梅鴛鴦圖都畫不出來,還想嫁進和親王府?」
「不會寒梅鴛鴦圖就不能嫁進和親王府?」
「堂堂一個世子妃琴棋書畫都不通,和親王府的奴才們怎麼看你?」
「大秦的律法有規世子妃要琴棋書畫都通嗎?」
老寧國公惡狠狠的一瞪。「你這張嘴巴倒是能言善辯嘛!」
「難道我說錯了嗎?」
「若是你能如此坦然告訴和親王府的奴才們,還真是教人刮目相看。」老寧國公可不是贊美,而是諷刺。
「為何不敢?這有何不對?」不知有多少閨閣千金因此不成文規矩受盡折磨,若她能藉此令她們免除一些痛苦,這不是很榮幸的事嗎?
嘆了聲氣,老寧國公有著無奈。「看樣子,你已經打定主意嫁進和親王府。」
這門親事真的教他們左右為難,心想,若是能夠在歆兒這兒止住,由歆兒說服和親王世子改變心意,這樣豈不是更好?但他們早該猜到,世子爺會上門求親,當然是得到歆兒的同意了。
「祖父真的很不希望我嫁進和親王府嗎?」
「我啊,舍不得你嫁人,可是又擔心攔著你嫁人,將你留成了老姑娘。」
「我不在意。」在這種男女太不平等的時代,當老姑娘說不定比嫁人好命,不過有個前提,身上一定要有銀子。
「真的讓你成了老姑娘,你怎麼會不在意?」
「祖父不在意寧國公府養個老姑娘,我當然也不在意。」
略微一頓,老寧國公很認真的問她。「你真的想嫁給和親王世子?」
「我覺得嫁給一個熟知性情脾氣的人比較好。」
「我知道你跟那個小子老是玩在一起,可是,你真的確定自己熟知他的性情脾氣?」
「我不敢說完全了解一個人,但是也知道七八分。」
「你以為嫁給和親王世子,面對的只有和親王世子嗎?你要面對的是一整個和親王府,而和親王府的水究竟有多深,連我們都不清楚,你應付得來嗎?」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以前就听人家說,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家人的事,在這種尊卑界線分明的朝代,這個道理就更貼切了。
是啊,無論韓文仲說得多好听,說和親王府他說了算數,她卻不能全信,因為表面上是一回事,私底下又是一回事,難保府里的人不是明著敬他是世子爺,私底下看不起他。
「若是應付不來,就不要嫁過去。」
和親王府的水有多深,隔著一道牆看不清楚,可是若因為覺得水深,就卻步不前,這是不是又過于杞人憂天?她生性樂觀,穿來之後,都可以生存下來了,還怕混不下去嗎?
「我有祖父、有父母,不怕。」
「雖只隔著一道牆,這道牆卻不是可以隨意越過。」
「祖父覺得我很笨嗎?難道我嫁到定遠侯府,我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嗎?定遠侯夫人現在喜歡我,不介意我的性子直率爽朗,可是成了媳婦,還是如此嗎?沒遇到之前,沒有人知道會如何。」
老寧國公必須承認,這世上沒有一個地方絕對安全,他們只是以常理判斷,認為哪個地方更好。
「你這個丫頭也不知道像誰,怎麼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我知道天高天厚,也知道無論身在何處,真正要面對問題的人是我自個兒,而我只能盡力而為。再聰明的人,也有失誤之時;愚拙之人,又豈會存活不下來?依我之見,世子爺的心比什麼都重要。」男人的心不在女人身上,就是池子的水再清澈,魚兒也會跳出池子。她能否在和親王府生存下來,真正的關鍵在于韓文仲,若是他珍愛、保護她,誰也不敢欺負她。
這個丫頭的論點總是異于常人,也許她在和親王府能過得如魚得水吧。
「我與你父母商議過了,想要邀請世子爺去打獵,若世子爺打的獵物可以超過我們,就同意你嫁給他。」
「什麼?!」這不是存心刁難他嗎?
「我們畢竟是將門,總不能要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婿。」
喻詠歆沒好氣的撇了撇嘴,定遠侯府小侯爺不也弱不禁風嗎?
「今日我就會派人過去和親王府傳達,若是和親王世子沒有膽量接下戰帖,你就對他死心了吧。」
這太不公平了,祖父和父親是武將,韓文仲怎麼可能是他們的對手?可是,她不敢爭論,對祖父和父母而言,這說不定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他一定會接下戰帖。」
「那是最好,若是連戰帖都不敢接下來,就更沒資格當寧國公府的女婿。」
討論完步出大書房,喻詠歆不禁心生擔憂,韓文仲會不會退縮?大話都說了,此時當縮頭烏龜太丟臉了,沒本事,他也要硬著頭皮應戰……若是他連接下戰帖的勇氣都沒有,他就死定了……一怔,喻詠歆不由得苦笑,從何時開始她對他的要求越來越多了?她對他的期待是不是越過界線了?這種感覺真是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