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這是引狼入室啊!」郭淨硯說道︰「若他們再次集結並侵擾邊界,甚至滲透入關,將會後患無窮。」
「正是如此。」傅嚴續道︰「王爺的岳丈及舅子是人止關的守將,難道王爺不擔心兩位將軍的安危?」
「武將執掌兵符,本就該負起保家衛國的責任,這是他們的天職,就算是犧牲了也是光榮,難道就因為他們是本王的姻親,便要特別維護?」邢天與唇角一勾,語帶揶揄,「傅老將軍昔日在戰場上殺敵,軍足以駭目,有『常勝將軍』之稱,如今許是年事已高,膽子也變小了。」
聞言,傅嚴臉色丕變,「王爺,末將為保國護主,向來肝腦涂地,無所畏懼。從前是,現在亦是!」
「碩親王。」這時,邢天修開口了,語氣稍顯嚴厲,「傅將軍護國有功,不許你如此無禮。」
「皇上,」邢天與氣惱不悅地反駁,「臣只是說出實情,關于修改條約的事,應該……」
「別說了。」話未說完,邢天修制止了他,「這件事我贊同郭大人及幾位大臣的看法。」他轉而看向數名使節,「條約乃先帝在位時所簽署,不宜更動,不過朕倒是可以開倉撥糧,以解各族的燃眉之急。」
使節們對這個結果顯然不是太滿意,但也只能接受。
早朝結束後,邢天與步出殿外,幾名大臣們斜眼看著他,在背後議論紛紛,似乎還為他剛才的發言感到不可思議及不以為然。
這時,範漢新走了過來,「王爺,剛才的事可別放在心里呀。」
邢天與看著他,無奈一笑,「就算我想放在心上又如何?皇上就是皇上,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听他雖說得毫無怨尤,眼里卻隱含著不滿,範漢新眼中精光一閃。「其實我也贊同王爺的看法,我國乃大國,既然關外部族已向我投誠,實在不需要對他們如此嚴厲。」
邢天與彷佛找到知音般,「範大人也是這麼想?」
「是的,不過我原以為皇上會贊同王爺的看法。」
「為何?」
「因為皇上一向信任也重用王爺,再說你們還是親兄弟呢。」
邢天與唇角一撇,無奈一嘆,「範大人,天家無情啊!」
听見這句話從他嘴里說出,範漢新一怔,難道真如嬌兒所說,他們兄弟之間已有了嫌隙?
「前些日子,嬌兒提醒我飛鳥盡,良弓藏……」
「微臣惶恐!」範漢新一听,立刻低頭作揖,「小女愚昧,居然對王爺說出這種冒犯天威的話。」
「不,嬌兒她沒說錯。」邢天與又是一嘆,「也許我在皇上眼里已是不需要的人了。」
「王爺千萬別妄自菲薄。」範漢新勸慰,「皇上能一登九五,王爺可是厥功甚偉呀。」
「範大人,」邢天與一臉感慨,「恐怕皇上已忘了那些事。」他知道範漢新還在試探他,若不能讓範漢新完全相信,這老狐狸是不會掀底牌的。于是,他故意面露沮喪,「範大人可听說我前些日子與皇上在御書房爭執之事?」
範漢新點頭,「略有耳聞,不知王爺跟皇上為何爭執?」
「正是為了嬌兒。我想休了岑語默,讓嬌兒扶正,可皇上因為不想得罪岑將軍而反對,為了討好岑將軍,皇上不惜犧牲我的人生,實在令我無法諒解。」
盡避這些事範漢新早已從範嬌兒口中得知,但听見邢天與親口說出,還是感到驚訝。「王爺,小女哪及得上岑將軍的千金,請王爺千萬別——」
「我根本沒喜歡過岑語默。」邢天與打斷了他的話,「她是先帝所賜,我拒絕不了娶她也只是為了向岑將軍交代,可你知道嗎?跟一個不愛的女人在一起是多麼痛苦的事情。」
「範大人,我是堂堂王爺,卻連一介平民都不如。」他語帶怨懟,「尋常男人可以娶自己喜歡的女人,而我,只能接受別人給予的。」
听見他這番掏心挖肺的話,範漢新竊喜,但仍未放下全部戒心,「王爺,這些話可不能隨便說呀。」
「我不在乎。」邢天與看著他,「範大人,你我難得如此深談,我也不怕你笑話,自從跟嬌兒成為夫妻之後,我的想法真的變了許多。」他倚欄而立,眼神惆悵地看著遠方,「當年政爭時,我年輕氣盛,以為如今這一切都是我所追求的,可是現在我不再那麼想,如果可以,我想拋下這一切,只求跟嬌兒長相廝守。」
「微臣听了王爺這番話,真是替小女感到高興。」範漢新持續觀察,「王爺對小女如此情深,實是小女之福。」
邢天與轉頭看著他,神情憂慮,「範大人,若我不再是碩親王,嬌兒還會願意跟著我嗎?」
「當然,嬌兒需要的是一個有情郎,而不是王儲。」
聞言,邢天與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那我可以放心了。」他知道,多疑的範漢新已動搖了。
雖然心中還有疑慮,但只消再給他幾個證明,便會落入陷阱之中。
邢天與從邢天修那兒得知此次年宴,回京的將軍是岑語浩。岑語浩年輕、直言敢沖,不似他的父親岑君山那麼沉著嚴謹,他非常疼愛唯一的妹妹岑語默。
他相信岑語浩若看見消瘦的岑語默,又听聞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必然對他這個妹夫無法諒解,屆時若又在年宴上看見他帶著範嬌兒出席而冷落岑語默,必然會按耐不住跑來質問。
無論如何,他會盡可能讓範漢新及邢天樂看見岑語浩的反應,親眼看見他與岑語浩沖突,再確定他與邢天修不睦後,邢天樂及範漢新必然會拉攏他。而他,等的就是這個。
不會太久,等這一切結束後,他便能正大光明擁抱岑語默,全心全意的愛她。想著,他腦海里出現了岑語默的身影,胸口不禁一陣抽緊……
※※※※
碩親王府來了一名貴客,正是返京省親並參加富廷年宴的岑語浩。
他來時,邢天與不在府中,裴美樂自然得親自接待這位「哥哥」,她猜想岑語浩回京後應該多少听聞了一些事,他此趟來除了給予她關心及安慰,最主要應是為了找邢天與興師問罪。
忖著,她忍不住慶幸邢天與這兩日出京校兵。
來到大廳,看見全然陌生的哥哥,她有些緊張。
這時,原本低著頭若有所思又略顯焦慮的岑語浩抬起頭來,看見她時愣了下,像是在懷疑什麼。
「大、大哥……」她不曉得岑語默從前是如何稱呼他的,怯怯的叫了聲。
听見她的聲音,岑語浩終于確定自己眼前的清瘦女子便是寶貝妹妹,頓時感到痛心不舍,也感到憤怒。回京後,他從其他人口中得知所有發生在妹妹身上的事,他原本還不信,可現在眼見為憑。
「語默,大哥听說妳病了一場,失了記憶,是真的嗎?」岑語浩兩只眼楮上上下下的檢視著她。
「是的,大哥,語默不記得以前的事了。」雖是初次見面,但她對岑語浩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及親切感。她想,一定是因為岑語浩跟岑語默是一對感情融洽的兄妹吧。
「語默,我可憐的妹妹。」他萬萬沒想到邢天與真的如此殘忍的對待他妹妹,不只讓她原本豐腴的身子變得如此消瘦,還讓她病得失了記憶……想到罪魁禍首,他難掩怒意,想教訓那人一頓。「邢天與在嗎?」
「王爺不在。」裴美樂感覺得到他的憤怒,急忙安撫,「大哥,我知道你一定听聞不少事,也對王爺略有微詞……」
「略有微詞?」岑語浩冷哼,「如果可以,我想揍他一頓,問問他是怎麼照顧妳的!」
「大哥,千萬不可,他是碩親王呀。」她是真的擔心岑語浩會做出讓自己及岑家深陷風暴的傻事。
她跟邢天與之間是夫妻倆的事,不該將兩邊的兩人牽扯進來。再說,岑家雖護主有功,可邢天與畢竟是皇上的親兄弟,要是岑語浩真對邢天與說出或做出冒犯之事,不僅傷了兩家和氣,也會讓夾在中間的皇上為難。
「大哥,我跟王爺是家事,我若能解決是我的本事,若解決不了也是我的命,語默絕不讓大哥或是爹卷進這場是非中。」
「傻語默!」岑語浩憤慨卻也知道她的話是正確的,「大哥怎能眼睜睜看著妳受這樣的委屈?我听說範嬌兒常仗勢欺妳,還——」
「大哥,傳聞不能盡信。」她打斷他,嫣然一笑,「語默不是傻子,不會乖乖挨打,放心吧,範嬌兒在我身上討不到任何便宜的,不信你問問梨兒跟小斌。」
聞言,岑語浩看著她們,「語默說的可是真的?」
梨兒跟小斌毫不遲疑的點了頭,兩人都是從小苞著語默的,有她們為證,他稍稍放心。
「語默,」他輕搭著妹妹瘦削的肩,不舍地嘆息,「別忘了有爹跟大哥給妳依靠,若真覺得委屈,就回家吧。」
「大哥不必憂心,語默會照顧自己的。」她說。
凝視著她堅毅的表情,岑語浩只能無奈點頭,「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