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爾達電子公司的會議室里。
「岳總經理,你說會派人去找總裁,但是都已經一個多月了,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
「對啊!而且萬一年底召開股東大會時,總裁還不見人影,大家總會知情。」有人不苟同岳明達的說法。
岳明達倒是平靜以對,他看似無所謂,雙手一攤地說︰「那就隨便你們好了,我忙公司又要忙嚴家的事,已經累壞了,要不是為了大家的福利,我又何必那麼辛苦?假如你們不能體諒,那我從此不管嚴震的事,也不管公司了,我退股,抽回我所有股份好了。」
此話一出,大股東們突然全都支支吾吾著,頓時不曉得該怎麼說才好了。
他們其實都只是坐享紅利的人,年紀在四十歲上下,關系大多來自嚴震父親的友人二代,在嚴震接管公司後,因為看好英爾達而參與投資。
他們對公司的營運並沒有實質的參與,不像岳明達身為總經理,對公司有實際的管理經驗,並且掌握著台灣總公司和各地的營運情況。
萬一嚴震真的不回來了,那身為總經理的岳明達,將是能立刻主掌大權的首選。
假如岳明達在這時退股不打理公司,那英爾達一定會陷入混亂,到時營運要是出了狀況,他們的紅利一定也會短少。
如今的情勢,可說是牽一發動全身,不能不小心謹慎。
「各位先進,怎麼不說話了?」岳明達在心里冷哼,他這招以退為進,可狠狠地鎮住在場所有大股東了。
他們全都是靠公司營利分紅的人,說白點就是坐享其成、等錢入袋的老爺們,但他可不一樣,他不只是公司的大股東,也是總經理,對所有的業務和營運了若指掌,也為公司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再加上他和嚴震的親戚關系,在公司里可說是人人敬畏、嚴震一人之下眾人之上的重要人物。
既然嚴震鬧失蹤不回來,那他是早晚都要登上總裁寶座的。
到時他一點一點地把嚴震的股份吃下來,那他的時代就來臨了。
老實說,他才不管嚴震究竟是怎麼了,或他人是到哪里去了。
這一個多月以來,他根本沒有動用一丁點資源去找嚴震,他不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反正人是死是活,那都不是他所關心的。
他倒希望嚴震最好是別回來,那他就可以順水推舟,在股東大會上宣布此事,到時眾人勢必會推選他當上最高領導。
如此一來,他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如願以償地接掌公司最高的職權,登上總裁寶座了。
至于嚴家的兩老,他會照例去探視他們,就算他們仍期待嚴震回來,他也會找理由敷衍了事。
而對于嚴震那位難纏、意見又多的韓籍未婚妻姜恩惠,他也會教她死心地離開台灣,絕不讓她以為留在這里,可以得到半點好處。
她身為服裝設計師,父親又是韓國知名企業的老板,以她姣好的姿色,再找別人嫁也不是問題。
而且據他所知,當初她是因為到台灣來讀書,和嚴震念同一所大學,兩人又是同一個社團的學長學妹,才會近水樓台地談起戀愛。
在四年前她畢業回韓國之際,嚴震已經接手企業,她的父親姜稟恩看重嚴震是「績優股」,所以才要求兩人訂婚。
但這些年來,嚴震忙于電子事業,無暇處理婚事,而姜恩惠也忙于自己的領域,從來不曾到台灣來協助嚴震,照他看來,這女人可說是對事業毫無幫助,只想等著當少女乃女乃,且在兩人聚少離多的情況下,他懷疑他們之間還有感情存在。
「若是各位先進沒別的意見,那就散會了,我還有其他事要忙,大陸廠的生產線有點問題,我得盡快去解決,不能誤了客戶的訂單。」岳明達見這班老爺們都默不作聲,先發制人地提議散會。
大股東們心底縱有不滿,也不敢公然地開罪岳明達,如今總裁不在,公司上下都靠他鎮守管理,若嚴震總裁真的就這麼不回來了,公司也還得靠他呢!
「就先散會吧!」大股東們勉為其難地說。
「那就改天再議了,我先回辦公室忙了。」岳明達起身率先離去。
大股東們全都垮著臉,目送他意氣風發地走出會議室。
一回到總經理辦公室,岳明達辦公桌上的電話就響了。
他坐下來接听。「喂!」
「明達,你那邊有嚴震的消息了嗎?」來電的是姜恩惠,她的聲音因徹夜無眠而沙啞,由于擔心下落不明的嚴震,特地打了電話來詢問。
「有的話當然會告訴你。」岳明達敷衍地說。
「我和未來的公公婆婆商量了,我們報警了。」姜恩惠似乎也察覺了他愛理不理的態度,直接說道。
「什麼!」岳明達瞪大雙眼,恨恨地咬牙,他們竟沒跟他商量就擅自決定?!
「你的口氣听起來不太高興。」姜恩惠敏感地回道。
岳明達很快就恢復鎮靜,改以壓抑的口氣道︰「沒那回事,我現在就過去嚴家,你們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到。」
他低咒一聲掛上電話,萬一警察找到嚴震,嚴震回來了,那他不就得不到總裁寶座了嗎?
為了扞衛權益,他得先去說服姑姑和姑丈那兩個老糊涂才行。
先把手邊的工作推到一旁,一切只能等他去嚴家回來再說了。
同一時間,嚴家位在淡海附近的海景豪宅內,氣氛相當低迷。
嚴震近八十歲的父親嚴浩東,身著黑色唐裝,手握著黑檀木手杖坐在長沙發上,面容嚴肅。
嚴震七十六歲的母親張美華,則一身素色旗袍,擔憂地坐在丈夫身畔。
因著對兒子的掛慮,這一個多月來,兩個老人家的外表看來越發老態龍鐘。
「明達說他馬上會來,我還沒說完,他就掛電話了。」姜恩惠掛上電話後,轉而向兩位長輩說。
她一臉素顏,身著白色連身洋裝,長發披肩、兩眼無神地坐在單人沙發上。
她是韓國華裔第三代,中文說得不錯。
其實她本來還想告訴岳明達,她待會兒就要陪兩老出發去警察局說明經過,請他到警局去會合,一同向警方說明。
但那自以為是的岳明達竟然敢掛她電話,實在亂沒修養。
她在首爾可是知名的服裝設計師,人們通常都敬她三分。
除了有自己的工作和社交圈外,她也常往返歐洲蒐集流行新資料,生活是多采多姿,可說是獨立自主、走在時代尖端的新女性。
而就在她正忙著冬季時裝發表會時,她接獲嚴家兩老的電話,說嚴震失蹤了。雖然兩人這些年來感情變淡許多,但她總是他的未婚妻,心底實在是說不出的震驚!
她的父親姜稟恩立刻就要她動身來台灣,安慰未來的公婆。
可在百忙之中放下事業趕到台灣,住進這個死氣沉沉的家之後,她發現自己陷入嚴重的苦惱。
不僅是嚴震的下落毫無消息,她多年沒到台北來,對此地人生地不熟,根本無處可去,只能窩在嚴家天天面對兩張愁眉苦臉的老臉。
尤其她在家里是千金大小姐,向來有佣人伺候,但來到這里變成小輩後,又沒有伺候老人家的經驗,年紀差太多無話可聊之下,更是無奈到極點,苦不堪言。
她一面掛記著韓國的工作,一面又擔心嚴震不會回來,心里的煎熬使她無法入眠,黑眼圈很嚴重,才讓岳明達載她去看身心科醫生,拿了安眠藥。
但她心底的苦哪是一時可以痊癒的?
她心底常想,既然嚴震人不見了,那是不是要退婚呢?
萬一他已經遭到不測、不會回來了,那她還留在台灣做什麼?
她本想嫁了他之後,就結束設計師的工作,安心地當少女乃女乃,可如今的情勢卻不是她所能預期。
在這當下,礙于禮俗和人情事理,她若提出退婚,長輩們可能會不諒解,說她太自私吧!
無論如何,她還是會耐心地盼著嚴震能安然回來,雖然這些年來他們都各自忙著彼此的事業,感情不像當年熱戀時濃烈,但在結果尚未明朗之前,她也只好等待了。
誰教她喜歡頂著總裁未婚妻的頭餃,又怎可輕易放棄呢?
「我才不管明達來不來,我們自己出發去警局,若他也要跟著去的話,就等他到了再讓佣人傳話給他。總之,我們不再依靠他,什麼公然讓警方去找,會對公司不利,我才管不了那麼多,嚴震是我鐘愛的兒子啊!」嚴浩東重重地以手杖擊地,嗤之以鼻地說,他苦等了那麼久,再也不相信岳明達能幫上什麼忙。
「我也覺得明達在敷衍我們,原本我們都很信賴他能幫忙找到嚴震,但一直都沒有消息。」張美華同意老伴的看法。
他們雖老卻沒有糊涂,愈來愈看得出岳明達只會做表面功夫。
尤其在經歷一個多月的苦苦等待之後,那種不對勁的感覺更深了,畢竟台北就這麼點大,怎麼可能找不到人?
就算報警後得知的是最壞的結果,他們也要了解一切。
「阿珠,你去叫司機備車,還有待會兒岳明達到時,就跟他說我們去了警局。」嚴浩東交代隨侍在一旁的佣人。
「是。」佣人記下了,先行去吩咐司機。
不一會兒,車備好了,佣人回來稟報︰「司機已經準備好了,車就在樓下等候。」
「我們走吧!」嚴浩東對老伴說,微顫的手握緊手杖,立起身準備出發去警局了。
「這就走。」張美華也起身。
姜恩惠百般無奈地站了起來,跟在老人家後面離開。
一個小時之後,岳明達到了嚴家,得到的是佣人的傳話。
「老先生和老太太他們去警局了。」
「地址給我,我去跟他們會合。」他因無法掌控局面而血壓上升,表情僵硬地說。
佣人立刻告知了他地點。
他一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深怕他這一路汲汲營營的計謀就要功虧一簣。
但他也不得不立刻去跟他們會合,怕那兩個老糊涂說錯話,會誤了他的絕美大計。
他邊走邊在心底咒罵,憤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