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胡定維原以為有嚴鈴的協助能夠縮短行程,結果卻是比原定晚了一天才回來。他沒有責怪嚴鈴的意思,事實上宏高集團確實不好應付,但總算是給他簽好了合約,只要明天跟古昊書交代好工作上各項細節後,他便能取得工作多年以來的第一次休假,跟宋荔晨好好的相處。
這些年來,他從來沒有在出差期間打電話給她,怕自己會因為惦記她而分心,導致工作上出現紕漏,這一次亦不例外。而她,也會體貼的不煩擾他,讓他專心與客戶洽商。
離開機艙的剎那間,他發現自己比任何一次都更想念她,希望听听她的聲音,但是礙于嚴鈴還在身旁,他努力按捺心中的渴求。基于安全的考慮,他先送嚴鈴回去後,便以最快的速度開車回家。
在路程上,他終于遏止不了思念,打電話給宋荔晨,卻久久無人接听。他猜想她大概是累了,提早睡覺,否則以她的個性應該早就接听電話。
當他停好車以後,三步並作兩步的走進大廈,掏出鑰匙,快速地開門。
果然如他所料,家中一片安寧,她真的睡著了。
可是當他走進臥室,看見整齊的床鋪,上頭並沒有她縴細的身影,他胸口掠過不安,快步走進相連的浴室,依然空無一人。他急忙走至客廳、廚房……家中的每個角落,就怕自己一不留神,沒看見她嬌小的身影。
然而,寂靜得只能听見他呼吸聲的空間告訴他︰宋荔晨不在室內。
「……小晨?」終于,他開口叫喚。「你在跟我玩捉迷藏對不對?你想給我驚喜對不對?」
口中盡避如此說,可是他心中很清楚宋荔晨不會跟他玩這樣的游戲,涌向心窩的不安,讓他迅速再度撥電話給她。
可是始終沒有人接听。
他煩躁地揪扯頭發,思考她到底去了哪兒?但據他所知,她根本沒什麼朋友,她的父母也于年前相繼離世,沒有任何親人的她可以往哪去?難道在他母親那邊?
不,不可能!他記得母親好像跟朋友參加了加勒比海游輪旅行。
會不會……遇上了意外?他心一凜,不由得往最壞處想。
胡定維迅速離家,開車前往市內每一家醫院,打探她是否因為遇上了意外而被送進院。
當他離開第三家醫院後,他重新坐進車廂,重重地吐一口氣。
這家也沒有。他不知道自己該寬心還是擔心,因為他仍然找不到她。此時此刻,他更加感覺到自己這個丈夫做得有多失敗,竟然連她到底有沒有朋友,是否遇上意外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忽略她?
這些年來,他的確為她帶來了優渥的生活,但除此之外呢?
他總是讓她獨自承受寂寞,苛索她的體貼,以自己獨有的關心方式去愛護她,從來沒有理會她是否感受得到。
兩手手肘抵在方向盤上,握拳支著額頭,他再次嘆氣。
不過他已經有補償她的打算了,因為他真的希望與她白頭偕老,希望在數十年以後,身邊仍然有她陪伴自己。
說不定她已經回家了。不知怎地,他心底升起這樣的想法,黑眸中瞬間閃爍著光芒。或許是他小題大作了,她只是踫巧還未回家,現在已經在家里等待他歸來。
但是,當胡定維再次開啟家門,撲面而來的仍是寂靜無聲。他慌亂得呆立于當場,跟平常果斷的他迥然不同,此刻的他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
最後,他坐在沙發上,兩眼鎖定大門,怕有任何遺漏。
等待了一整晚,胡定維連合上眼也不敢,深怕他要是睡著了,便會看不見宋荔晨,只是他的等待並沒有得到回應,當天色全亮,門扉始終緊閉。
因為坐在沙發上太久了,姿勢不良造成的影響令他幾乎站不起來,渾身酸痛。他在新加坡忙得不可開交,為了盡早趕回來,甚至犧牲了大部分的休息時間,怎知回來後卻不見她的蹤影,讓他整夜沒有睡覺,精神狀態陷于極度疲乏的泥濘之內。
可是,因為責任的關系,他還是迅速梳洗前去公司,而且他可以請古昊書幫忙,說不定能快點找到宋荔晨。
至今仍未見她歸來,胡定維憂心如焚,不禁懷疑她真的遇上了意外,甚至是被人綁走了。
停好轎車後,他立刻前去古昊書的辦公室。
「怎麼了?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該不會整晚都在努力吧?」古昊書忍不住揶揄他。
「小晨不見了。」他爬梳頭發,俊顏上淨是慌亂。
「不是吧?」古昊書收起了笑意,看見好友憂心忡忡的模樣,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有沒有接到什麼電話?」
胡定維搖頭。「沒有,我打了好多次電話給她,都沒有回復,我也去了附近的醫院,都沒有她的入院紀錄,我連她失蹤多久都不知道!」
他自責不已,要是他在抵達新加坡以後有打電話給她,便能知道她的行蹤。
「她會不會和你媽在一起?」古昊書問。
他又搖頭。「媽去了游輪旅行。」
「這……」古昊書安撫道︰「你冷靜一點,我待會兒跟警察局方面溝通一下,讓他們留意看看。」
「嗯,麻煩你了。」胡定維真的沒有辦法了,只能依靠好友幫忙。
就在這時,古昊書的秘書敲門入內,手中拿著一個文件袋。「胡先生,有你的急件。」
因為知道胡定維在辦公室內,所以她直接將文件送來。「剛剛快遞公司送來的。」
胡定維接過文件袋,拆開之後,意外地發現里面還有另一個信封,而上頭印有「夏耿律師事務所」的字樣。
他跟這家律師事務所沒有任何公務或者私事上的接觸,對于自己會收到文件,覺得奇怪極了。
當他打開信封,拿出里面的文件,黑眸快速地瀏覽過文字的內容,臉色刷地一下子變得鐵青。
「什麼事?」古昊書問,他從未見過好友如此震怒的模樣。
「小晨要跟我離婚。」胡定維兩手緊握成拳,文件迅速被他捏出折痕,他從牙關迸出這一句。
在他為宋荔晨擔心個沒完沒了的時候,她竟讓人送了這麼一份文件給他?
她突如其來的要求讓他既驚也怒,這算什麼?連一點預兆也沒有,他根本就模不著頭緒!
如此說來,她徹夜未歸並非遇上什麼意外,而是故意避開他?她要離婚的理由是什麼?
憂心,剎那間轉化為怒火,他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她立刻出現在面前,讓他可以問個清楚明白。
他們的關系一直都不錯,他承認他們最近好像陷入了膠著狀態,但是他們也沒有發生任何爭吵……他驀地想起之前曾為了她找工作一事而冷戰了數天,難道就因為這樣的小事提出離婚?如果真的是這樣,她太讓他失望了!
他一直都以為她善解人意,不會提出任性的要求,但她這次……卻因為如此的小事要求離婚?
「不會吧?」古昊書覺得難以相信,他對宋荔晨最深的印象便是她怯懦的個性,她沒可能向胡定維提出這樣的要求。
「該不會有人唆使她?」他揣測。
「我不知道!」胡定維氣憤難平,宋荔晨秀麗的筆跡清楚地寫在文件上,他不認為她是在被逼迫的狀態下簽署。「我一定要問清楚發生什麼事!」
既然信封上印有律師事務所的地址,他決定前往律師事務所弄個明白。
「好。」古昊書知道以他此刻的狀態,根本就沒有心思交代工作的事,干脆讓他離去。
胡定維不發一言,如同旋風一般迅速遠去。
就像放下了壓著心坎的大石,宋荔晨今早睡到自然醒,跟夏寧吃著豐盛的早餐,她覺得胃口很好。
夏寧看一眼手表,啜飲一口咖啡後道︰「文件應該已經送到他手上。」
「哦,這樣就好。」咬一口吐司,宋荔晨平靜地回應。
看見她心情平靜,夏寧也放心了,她一直都很擔心宋荔晨會因為離婚而一蹶不振。
片刻以後,宋荔晨放下刀叉,正色地說︰「我想找工作。」
「好呀。」夏寧完全贊成。「需要幫忙嗎?」
「我好些年沒有工作了,未必能在短時間內找到工作,所以……還得麻煩你一段時間。」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什麼麻煩?我可是高興得很,你來了以後,我的生活變得正常多了,我還巴不得你一輩子不要走。」
夏寧笑說。「至于工作嘛,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幫你問問一個開會計師事務所的朋友,他的公司好像很缺人,不過薪水可能不會太高。」
聞言,宋荔晨露出感激的微笑。「沒關系,能夠找到工作已經很好了,我只想靠自己雙手生活。」
「好,我問問看吧,有好消息的話通知你。」宋荔晨猛然想起了什麼,她拿過手機,臉色略顯凝重。
「怎麼了?」夏寧奇怪地問。
「原來我一直沒有開電話。」大概是在家里掉下手機的時候關掉了,她卻沒有發覺,因此五天來手機從未響起過。
而她也因為在思考未來該怎麼樣,所以不曾注意,直到現在才重新啟動了手機。半晌後,手機不停的發出響聲,告訴她有數十個未接來電。
就在她想查看是誰打給她之時,手機忽地響起來,螢幕清晰顯示來電者是胡定維。
呼吸瞬間停頓,她考慮了兩秒鐘,終于按鍵接听。
「喂……」
「你終于肯接電話了嗎?」胡定維冷冽地說,听出她的語氣滿是不情願,好像接他這通電話會要了她的命般。
他森冷的嗓音透過手機傳進宋荔晨耳里,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為了不讓他察覺到她的慌亂,宋荔晨挺直了腰背,調整呼吸,平靜地開口︰「你收到快遞了嗎?」
「該死的!」胡定維忍不住咒罵了聲。本來他還天真地猜想這是不是什麼整人項目,可是她竟然輕描淡寫地問他是否收到那份離婚協議書!「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我決定離婚了。」宋荔晨沒有因為他的咒罵而畏怯,反而定定地說。即使她想通了,心髒卻仍因此抽痛不已,她難過地低下頭,相信自己能撐過去。
「我是問為什麼?」正在開車的胡定維禁不住提高了聲線,控制著方向盤的手更是握得死緊。
聞言,宋荔晨不禁苦笑。他問她為什麼?他不是應該高高興興地簽署好文件,從此與她分道揚鑣,為什麼還要追問理由?是想讓她好不容易止血的傷口再度血流如注嗎?
她久久不語,令胡定維氣得快要拋擲出手機,他深吸一口氣,卻掩不住怒意,從牙關迸出一句︰「回答我呀!」
要是此刻她出現在他面前,他或許會用力地搖晃她,將答案給搖出來。
「我……」她緩慢地開口,卻什麼也來不及說。
「我快要到夏耿律師事務所了,你是不是在那兒?」胡定維截斷她未完的話,狠狠地追問。
只要想到她是在沒有任何理由的情形下要求離婚,沖天的怒火便焚毀他所有理智,讓他不顧一切都要找到她。
「不!」宋荔晨連忙阻止,卻也知道不給他一個理由,他絕不會罷休,遑論是簽下離婚協議書。「既然如此,我們當面說清楚吧。」
她終于退讓。
本來她沒有見他的打算,可是又怕他真的跑去夏寧的律師事務所,給夏寧帶來麻煩,因此逼不得已下,只好與他見面。
說好了時間地點後,她結束了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