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歐若寧的工作非常忙碌。
畢業之後,她進入一家制藥廠成為生產線的主管。後來因為生產線主管需要日夜輪班,懷孕之後的她體力吃不消,于是在辛亦琛的建議和介紹之下,她轉到另一間公司,在業務部當一個小小業務員。
最初加入業務部的時候,她完全沒有營銷經驗,幸好公司的同事不吝于教導,她才在這個部門一步一腳印地踏出一個春天來。
經過幾年累積下來的經驗加上她的勤奮,她得到了總經理的賞識,當上了業務部的主任。
日子雖然還是過得很忙碌,但她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樣為了業績東奔西跑,雖然有時候必須陪客戶應酬到深夜,但她主要是負責帶新人,新人們都管叫她作寧姐。
通常幫新人收拾爛攤子也是她這個主管的職責之一,但今天這個爛攤子實在太夸張了。
遲進辦公室的歐若寧才剛坐下就接到一通電話。
來電者是公司的老客戶,羅格集團的張經理,平日一向溫和謙遜的張經理一開口竟要求終止雙方的合作關系,憤怒的語氣嚇了她一大跳。
對方憤怒指出他們派去的業務員態度不佳,瞧不起他們這種小型企業,而且還提出新的合作方案,堅持要把三個月的付款期縮短為四十五天。
經過連番的討論和道歉之後,她勉強讓張經理息了怒,但對方表達了強烈的失望,並揚言會和公司內部商討接下來合作的可能性。
在這個競爭激烈的行業,少掉一個客戶就代表少了許多生意和機會。
看來她必須盡快了解真相之後再登門道歉,免得讓出國公干的老劉背黑鍋,淪為總經理的出氣筒。
一夜未眠再加上這個疲勞轟炸,歐若寧揉著抽痛的太陽穴,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把負責這案子的兩個新人叫進來。
「寧姐,請問找我有事嗎?」沒想到進來的只有一個。一個打扮時髦的女孩站在她面前,態度恭敬地問著。
「智茹,薇霓呢?」
「她……剛剛打電話來請假。」
「病了?」
「不是……好像是臨時有急事,請事假。」迎上她略為冷厲的眼神,女孩緊張了。
歐若寧幾乎要仰天長嘆。薇霓進公司不到兩個月,試用期未過,但前前後後已請了大約五天病假、六天事假,偏生總經理老是爽快地批假,搞得職位不高不低的歐若寧要開口說她不是,不開口說她也不是。
直到最近她才听說,薇霓似乎是總公司某個高層的千金,特地派來子公司的每個部門實習,以便接手公司的業務。
換言之,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美眉在實習完畢之後會直接升職,在總公司擔任某個重要職位,也就是他們子公司的上級,所以就算她的言行有異,懂得權衡利弊的總經理才會選擇視而不見。
在社會打滾了這麼多年的歐若寧本來也想學總經理一樣視而不見,但對方給她捅出這個大樓子之後便鬧失蹤,她自然也火大了。
「智茹,解釋一下,羅格集團的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語氣不悅。
「是這樣的,寧姐……薇霓說羅格集團進貨不多,卻要求那麼長的付款期,她認為這樣下去公司會有所虧損,所以……就找羅格的張經理提出縮短還款期限……」
智茹越往下說,歐若寧的臉色越難看。
她知道薇霓以後是總公司的上級,但這種輕率就下決定的行為實在太不負責任了。再說,薇霓現在還是一個實習生,就算日後公司是她的,現在也不能胡亂下決定啊。
歐若寧立刻拿起電話撥打薇霓的號碼。站在她面前的智茹噤若寒蟬,一副世界末日就要降臨的表情。
她任職的霍林公司分屬辛亞集團,主要業務是營銷母嬰用品。
她對新人雖然嚴苛,但比起組內的前輩們,她是最不藏私的那個,有什麼就教什麼,而且向來公私分明,她帶的新人即使是挨了罵,還是會暗地里尊敬她。
只有薇霓這個新人完全不受教,讓她頭疼到極點。
智茹比薇霓早進一個月,歐若寧通常會帶她們去拜訪一些老客戶,接下來的後續談判就交給她們兩個去做,她只是定時追蹤而已。
羅格集團是公司的老客戶,旗下擁有大約十間中型超市,公司在成立不久之後就和他們合作了,他們銷售的母嬰用品是直接向公司拿貨。
由于是老客戶,他們每個月固定向公司進一筆數目的貨,然後隔三個月才開支票,雙方向來合作愉快。
就因為是老客戶,歐若寧才放心讓兩個半新不舊的菜鳥接手這個案子,讓她們從最簡單的步驟學起。
沒想到她收到了羅格集團的憤怒投訴。
撥打許久未通的電話終于聯機了,歐若寧劈頭第一句就說︰「薇霓,妳在哪里?我需要妳立刻回——」
「您好,我暫時沒空,有急事的話請留言,我會盡快回復。」
回答她的是薇霓一早就設好的語音信箱,歐若寧幾乎要把電話筒掐碎,憤怒地一把掛斷線。
智茹一副想要逃卻不敢逃的尷尬表情。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響起,歐若寧一接,卻是一通內線電話,總經理的秘書林姐打來的。
內容是總經理要她立刻過去見他。
她想總經理大概是收到了羅格集團的投訴,這下可好,她變炮灰了。
邁步前往總經理辦公室的同時,她不禁暗忖,什麼時候她才能和別人一樣當個幸福少女乃女乃,不需受氣,只需坐在家里給人養,而且還擁有一個疼愛她的丈夫呢?
這怕是天方夜譚了。
***
「要是真的不想做就辭職吧。」
水不斷從水龍頭流出,正在廚房洗碗碟的歐若寧把水龍頭關緊以確認自己是不是听錯了。「你剛才說什麼了?」
「我說,不想做就辭職吧。」辛亦琛頭也不抬,繼續手上的動作,彷佛他只是說了一句「今天天氣不錯」的話。
外面夜幕低垂,度過忙碌的一天之後,歐若寧一回到家就和寶貝兒子來一個熱情的擁抱,而那個常把她家當作自己家的男人早已在她的廚房熱好飯菜,叮囑她趕快去洗澡。
接下來,三人一起享用了一頓美好的晚餐。等到時間差不多了,歐若寧哄著兒子入睡之後才來到廚房,忙著洗碗碟善後。
她和兒子早就習慣和他這種相處模式。
燒菜做飯向來不是她的長項,所以她很信任地把自己和兒子的胃交給他照顧,每次晚餐的善後工作則由她處理。
今天一如既往的,她負責洗碗碟,站在廚房另一邊的他也忙著準備明天早餐的食材,兩人一下子聊起了今日的工作,她向他訴苦之後,得到他叫她辭職的建議。
「唉。」她苦笑,用肘頂了他一下。「你以為我戶頭里面有數不盡的零啊?家里又不是有金山銀山。」
「工作不光是為了錢,也要看環境和人事。」
「亦琛,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你一樣幸運,做一份既是興趣還可以賺錢的工作。」她睨他一眼。
話說這個男人以前在大學時期是商學系里成績最好的,又有誰會想到這個資優生在畢業之後連續推掉三四間跨國企業的邀請,寧願放棄高薪白領的身分而轉行去當廚師呢?
「我也是花了不少汗水、淚水,幾經辛苦才捱到今天。」他認真地看著她。
唉呀,不小心踩到了他的地雷。她听說他當年為了轉行和自己的父親鬧翻,直到現在還不敢踏入家門。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她小心翼翼地轉開話題︰「我的意思是,就算工作再辛苦,我還是不能辭職,不然小崴就沒人養了。」
他嘴角微勾。「小家伙可以交給我養。」反正他很喜歡小崴這個孩子。
「你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要好了?」她嘟了嘟嘴,和小崴撒嬌時的表情如出一轍。「那我怎麼辦?你也養嗎?」
「好啊,我養妳。」
看著他加深的笑容,她嗤了一聲低喃︰「少來了你。」
他沒再說話,把切好的食材放進盒子之後轉身正視她。等到她發現他正在凝視她,一抬眸,就迎上他認真的表情。
「我是認真的,若寧。」說要養她的那句話。
歐若寧眨眨眼楮。她的調適能力不是很好,無法從上一句的笑語里回神過來。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干嘛突然認真起來?這樣很奇怪耶,我只是找你訴苦,不是真的要辭職,也沒想過依靠其他人過日子……」
「我知道。但是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總是不錯。」他打斷她。
「我試過依靠,也試過突然失去依靠的感覺。所以女人還是依靠自己最實在。」她故意裝作听不懂。他突然搶過她不斷沖洗的碟子,握住她的手。
歐若寧挑眉,瞪過去。
「霍林公司的情況或許會變得復雜,不過如果妳想繼續做下去我也沒意見。」他平靜說著,視線落在她微紅的手心上。「浸在水里太久了,待會兒記得搽護手霜。」
她訥訥應了一聲。其實她以為他握緊自己的手是別有用意,沒想到是這麼一回事,不禁臉上微紅。
「若寧,我說這些話沒有其它的意思。我還是我,並沒有想取代妳心中的任何人。」他知道她誤會了。
「呵呵呵,我……當然明白你的意思。要是你真的有其它意思,咱們八年前就在一起了,需要等到現在嗎?」她暗罵自己敏感,幸好亦琛不是一個小器的男人。
「那倒是。」他說出違心的話。
兩人陷入了沉默,氣氛變得有些尷尬,歐若寧默默洗碗,他卻上前來。
「我是一個不懂得說話的人。不過,肩膀挺寬的,可以借妳依靠。」辛亦琛接過她洗碗的工作,淡淡地化解尷尬。「所以不必跟我客氣。」
「我應該先說謝謝嗎?」她笑了出來,輕捶一下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的肩膀有多寬,我不知不覺靠了你八年不是嗎?兄弟。」
「兄弟」二字扎入他心中,洗碗的動作緩了一下,他看向歐若寧。「我和妳就只是兄弟那麼簡單?」
「呃……還是摯友、鄰居、老同學……我家的廚師……」她煞有其事地捏著手指算著她跟他的關系。
辛亦琛笑得無奈,繼續專注地洗碗,听著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今天公司里發生的事。
他和她之間果然還是僅止于摯友、兄弟的關系。
要是讓她知道自己一直喜歡她,她會有什麼反應呢?
辛亦琛忖著,笑容中多了一份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