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霍允恆和秦伊璇說著話的同時,突地一聲痛呼介入,打斷兩人間和諧的氣氛。
霍允恆見妻子跌下床,急急來到她身邊扶起她。
「好好的下床做什麼?」
「沒事,我只是有點口渴,想倒杯水……卻沒想到坐太久,腳發麻了。」都怪她忙著觀察兩人的互動,忘了自己仍是傷者,口干了,便直覺想要起身倒水。
這時見他一臉緊張的神情,她彷佛見到了韋學浚,但她知道,韋學浚已經離她很遠了,在她面前的是霍允恆。
冉輕雨看著他,心情復雜萬分,她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感覺是不是前世愛得太深刻所致,才把對韋學浚的愛投射到他身上。
她說著,微咽的語調啞啞的,雙眸水光盈然,眼眶微微發紅,比平常多了幾分憐人之處。
在他面前,她極少出現嬌弱的一面,當下,霍允恆的心硬生生地疼了起來,擠出心頭對她的憐意。
霍允恆扶起她,協助她在病床躺好後,鄭重道︰「想喝水說一聲就好,你乖乖躺好,休息!」話一說完,他立即轉身幫她倒水。
感覺得出他其實還在乎著「阮靜悠」,冉輕雨忘情地盯著他的背影,她還是有希望挽回他的心,是吧?
想到這一點,她被秦伊璇搞得有些郁悶的心情舒緩許多,由衷道︰「麻煩你了,謝謝。」
霍允恆將水杯遞給她,听到她說謝謝,來不及掩飾內心的情緒,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冉輕雨對上那雙直直望進她瞳孔深處的眼眸,大概可以猜出他此時的想法。
依大家對她的反應看來,阮靜悠不是一個好相處的女人,否則不會在她做出如此平常的舉動時,大家都露出一副見鬼了的模樣。
她接過水杯,明知故問︰「怎麼了嗎?」
「沒事。」霍允恆嘴角暗暗浮現一絲苦笑,這些年他真的習慣了阮靜悠的冷漠,如今居然因為她一點小小的改變就感到寬慰。
見夫妻倆把她晾在一旁,秦伊璇心里滿不是滋味,臉上卻掛著甜笑。「大哥,我想要先回家了。」
聞言,霍允恆這才把注意力放回她身上。「真的不要我送?」
說要自己搭捷運回家是假話,他若願意,她當然不會拒絕。「如果大哥不覺得麻煩……」
不知是不是上一世在溫楚楚身上吃了太多悶虧,冉輕雨總覺得,看來柔弱善良的秦伊璇不似表面上那麼簡單。
她雖然句句關心,卻掩不住面對霍允恆時,眸底散發的濃濃光采……那種光采她很熟悉,因為在溫楚楚臉上,她可以看見相同的熱切。
無來由的,這個揣測勾起冉輕雨想要扞衛她的男人的決心。
現在的她成了阮靜悠,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未來要與他過一輩子……就算她還沒理清自己對霍允恆是不是投射作用,仍不希望有第三者介入她與霍允恆之間。
冉輕雨刻意顫了顫手,手中的杯子落下,打斷秦伊璇的話。
听到她的輕呼,霍允恆急急轉過身,看見她弄得一身濕,溫俊的臉一繃。「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呢?有沒有燙著?」
醫生千叮萬囑,她手上的傷不能沾水,水又剛從保溫瓶里倒出來,也不知道有沒有燙著,讓她傷上加傷。
「對不起,手突然一陣抽痛,才會……對不起……」她皺苦著臉,想抽面紙吸掉衣上的水,心卻因為他著急的神態,甜甜的。
霍允恆冷聲一喝。「你不準再動了!我來!」
「沒關系啦!你先送伊璇回去,我自己會處理。」
「你手上有傷,自己怎麼處理?」他轉身對秦伊璇說︰「伊璇,你可以自己回去吧?」
完全沒想到會被阮靜悠將了一軍,秦伊璇先是一愣,隨即才扯出一抹苦笑應道︰「可、可以。」
「那你自己小心一點,回到家傳個簡訊讓我知道。」說著,不等她反應,霍允恆直接進廁所找毛巾。
離開前,秦伊璇幽幽憐憐地瞥了阮靜悠一眼,若有所思地向她道了再見,轉身離開。
見她楚楚可憐的,冉輕雨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壞。
剛剛她所使的小心機,是溫楚楚曾用在她身上的伎倆,怎麼她才進入溫楚楚這一世的軀體,也學會了耍心機……她苦苦一笑,沒多久便看見霍允恆拿著干毛巾朝她走來。
看他漸漸靠近,愛戀的心瘋狂躍動,她情難自禁地伸長手臂,在他來到她面前時,用力抱住他。
霍允恆杵在病床前,感覺她將臉貼在他的胸月復間,縴臂將他的腰圈得極緊,訝異地一僵。
這是她在上一次與他酒後擦槍走火後,第一次主動抱他,那嬌柔與屬于女子的馨香近近貼在他身上,讓他的心沒來由地怦動。
許久他才擠出聲音。「怎麼了?」
靠在他懷里,感受久違的體溫,冉輕雨咽著嗓道︰「沒有,只是突然很想抱抱你。」
她突如其來的依賴令霍允恆不知所措,這樣的她究竟是車禍的後遺癥,或是真如人們所說,因為彈了殘曲,所以中了邪?
不管如何,此時的她都不適合與他有太多接觸,他不希望她在恢復正常後,後悔自己曾對他說的話、做的事,而他也沒有多余的感情可以任她因為一時興起,而揮霍掉……
所以目前最好的狀況,就是維持她未發生車禍前的相處模式。
心里的想法一定,那不該有的怦動平息,他模模她的發頂,拉開她圈在腰間的手,柔聲道︰「我去找護士幫你換藥。」
驟然失去的溫暖,讓她的心痛得發酸,他連看也不看她一眼,走出病房,那背影莫名多了幾分讓她心疼的孤寂。
為什麼她主動靠近,卻得不到他的回應,甚至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到底阮靜悠之前傷他傷得多深?
想到這點,心里有個小小的、模糊的想法冒出。
就算他已轉世成另一個人,忘了兩人曾有的愛戀,但他還是他,容貌未變,個性也極相似,如果她真的做定了阮靜悠,或許應該要試著去愛霍允恆,找回他的柔情,讓兩人回到過去的甜蜜時光里!
幾天後醫院的報告出來了,報告指出,她的身體狀況一切正常,醫生只能將她的失憶歸列為心理影響所致。
因為是心理影響,醫生也沒辦法確切說出,她的記憶何時可以恢復。
只有冉輕雨知道,她根本不是失憶,而是這軀體易了主,換成她這個來自八十多年前的芳魂。
但因為車禍而失憶的說法,對她是有利的,這合理解釋了為何她對以前一無所知。
準備出院這天,霍允恆特地空出時間開車接她回家,一進家門,冉輕雨便被豪華的歐風建築及在門口迎接的佣人們嚇到了。
「我們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嗎?」
霍允恆側眸瞥了她一眼。「就我們兩個,怎麼了嗎?」
在她的那個時空,她的身世坎坷,一直與被洋教士收留的孤兒寄住在教堂里,眼前這樣的排場,讓她有些不能適應。「兩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不會太冷清嗎?這麼多佣人,似乎有點多余。」
這番話再次讓霍允恆的心一顫,這樣的話,絕絕對對不可能由阮靜悠口中說出。他愕然地月兌口問︰「你真的是我老婆嗎?」
冉輕雨一驚,這才意識到,她又不小心做回原本的自己,忘了現在是「阮靜悠」!
她佯裝生氣地瞅他一眼。「我不是你老婆,還會是誰?就算不記得以前的事,至少沒忘記自己是誰、你是誰。」
其實這話並不完全正確,在她醒來後,她還把自己及他的名字兜錯了,只是他也覺得這疑問很荒謬。
她若不是阮靜悠,又還能是誰?
想到這點,他開口道了歉。「對不起。」
「沒關系。」她搖了搖頭,暗暗在心里提醒自己,要隨時記得新身分。
她不敢想像,如果被其他人知道,她不是阮靜悠,而是一抹來自八十多年前的芳魂,會不會被當成鬼怪看待?
一回到屋子里,霍允恆貼心地向她介紹屋內房間配置後,便推說還有公事得處理,要她洗完澡後先上床睡覺,便往主臥房斜對角的書房走去。
冉輕雨該乖乖听話,在洗完澡後好好休息的,但她擦干頭發後,看了看指向一點半的時鐘,發現霍允恆還沒回房,最後還是忍不住推門走了出去。
書房的燈光透過半掩的門流瀉而出,她移動腳步向前,透過門縫看到霍允恆坐在書桌前的身影。
他不知在哪里洗的澡,已經換上輕便的衣服,微濕的發沒了抓出時尚發型的發油,讓他多了分溫文爾雅。
不知他正看著什麼文件,兩道濃眉微皺,未拿筆的那只手壓著太陽穴,時不時輕揉著。
是因為頭痛,還是手上的文件太棘手,或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原因困擾著他?
她猶豫了會兒,轉身走下樓,遇到年約五十多歲的管家凌太太。「啊!您還沒睡?」
凌太太听見大少女乃女乃用敬語稱呼她,嚇了好大一跳。
不過畢竟是受過訓練的專業管家,她迅速恢復正常表情,有禮地問︰「大少女乃女乃,我只是個管家,您不用這麼多禮,請問大少女乃女乃這時候下樓來,有什麼吩咐嗎?」
因為前一世她是個身分卑微的孤女,個性溫和多禮,所以縱使面對霍家下人,冉輕雨仍不知不覺便用敬語稱呼她。
意識到這一點,她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接著問︰「有牛女乃嗎?我想熱杯牛女乃給允恆。」
完全沒想到一向高高在上、與大少爺感情不睦的阮靜悠,竟有如此奇怪的要求,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凌太太……」
匆匆拉回神思,凌太太回道︰「噢,有有!我去熱,等一下馬上幫大少爺送進書房,需要幫大少女乃女乃也熱一杯嗎?」
自從阮靜悠出車禍後,許多人繪聲繪影地傳著,這厄運是彈了殘曲所造成。
如今,親眼見到她異于往常的說話方式及行為,讓深夜的空氣里多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氛圍。
冉輕雨搖了搖頭婉拒。「我不喝,不過我可以等你熱完牛女乃,再自己送到允恆的書房嗎?」
她的請求讓凌太太不知所措地一愣。「啊……」
坦白說,阮靜悠是位十足高傲的千金大小姐,也許是上天獨寵她,將所有的美好加諸在她身上,讓她骨子里透著一股睥睨世人的傲氣,連霍家小小姐也沒她難搞。
在她剛嫁進霍家時,下人們著實被她這個難伺候的大少女乃女乃整得七葷八素。
但她剛剛說了什麼?要等她熱完牛女乃再自己送到大少爺書房?一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怎麼會願意做這等「粗重」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