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潤之抬頭仰望那長長沒有盡頭的登山竹廊,回頭看看才爬了一半,每每經過她身邊的游客得知這是在集訓,都會以一種同情的眼光向她致敬,紀言則那個王八蛋,居然想出來爬山要綁沙包這種變態的集訓項目,還有貼什麼簽到標記,跑工程又不是要練輕功,綁什麼沙包?這破玩意少說有好幾公斤重。
她一坐在竹廊上,打開礦泉水瓶蓋猛灌了一口,稍稍舒緩怒氣,可是心底泛起陣陣酸意,有種想哭的。
起初的時候她一直沖在前面,可是後來越爬越慢,部門里的其他人全部超過了她,就連她認為應該會墊底的夏月菊,居然帶著兩個沙包健步如飛,甚至超過別的男同事,由于她爬得太慢,不想害得夏月菊跟著她一起受累,讓夏月菊先走了。
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孤軍作戰,其他人早已不蹤影,腿上的沙包上才貼了兩種顏色的五角星,也就是說距離終點長路漫漫。
她抱住竹柱,用頭狠撞了幾下,口中大罵著,「紀言則你這個王八蛋,總有一天我一定要你綁著鉛球爬這破山,哼。」
「很不幸的告訴妳,到妳死的那天,『這一天』都沒有實現的可能。」紀言則雙手抱胸,站立在她的面前,定定地看著她。
袁潤之抬起頭看向罪魁禍首,瞪著雙眼,真想解下腿上的兩個沙包砸在他的豬頭臉上,可是下一秒只見她跳下竹廊,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咧開嘴沖著紀言則笑道︰「紀總監,你不是應該在上面等著嗎?怎麼會會在這里?你剛才在和誰說話啊?」別的本事她沒有,她最會的就是裝死。
紀言則嘴角隱隱抽動,低眸瞄了一眼她腿上的沙包,輕描淡寫地說︰「現在已經兩個小時過去了,妳才爬了一半,其他人早就到山頂,也已經從另一條路下山了,再過一會差不多要回到飯店了,大家看不到妳的身影,都怕妳順著山道又滾回山下去,所以我才來找妳,妳以為我吃跑了撐著沒事做,爬到山頂再爬下來,然後爬上去再爬下來?」
其他人早就到山頂了,都已經下山了,說不定有些人都回到出發地了……他們會不會太神速了?
紀言則看到她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忍不住又說︰「我之所以把時間放到四小時,就是因為考慮到妳,對于其他人,三個小時來回足夠了。」
得知同事們都下山了,雖然身心倍受打擊,袁潤之卻一點也沒有覺得很恥辱,反倒是思忖著如何在四個小時之內貼到七種顏色的星星,然後滾下山。
「妳到底還要不要爬?如果不爬了,我就直接當妳這項作廢零分。」紀言則看到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氣不打一處來,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他冷言嘲諷,「不知誰在上山前信誓旦旦地說綁鉛球也拚了。」
眼看他就要消成績,袁潤之突然回過神,一把撲向他手中的考核表,硬擠了兩滴眼淚,萬分淒涼地說︰「紀總監,我真的很努力地在爬了,可是這沙包真的很沉,你看我長得這麼瘦弱,怎麼能承受得住,部門其他的人爬得那麼快,那是因為他們每天都往工地上跑,可我以前坐辦公室里坐得多啊,這腳力根本就沒法比。」
紀言則看到她眼睫上沾了些許晶瑩的淚滴,心底有種理不清的情緒,便別開臉道︰「妳的沙包是所有人當中最輕的,妳不是還要綁鉛球的嗎?」
「紀總監,你幫幫我吧,你身上有沒有那幾個小星星?就勉為其難的借給我貼了吧。」袁潤之死命地護住那個考核表,如果消了這項,她的獎金就飛了。
「不可能,別說我身上沒有,就算有,我也不能幫妳作弊。」
為了考核過關,自尊算個屁,在金錢的面前,她是沒有自尊可言的,「師兄……」袁潤之索性整個人撲向考核表,撲向紀言則。
「喂,袁潤之,妳想干什麼?」
「師兄,你不能見死不救,不是我生來就貪財,因為我自幼家境貧困、無父無母,是我阿姨一手將我拉拔長大,可是她現在年紀大了、身體不好,需要錢看病,我每個月只留一點生活費,其余的薪水都寄回老家給她看病,你也知道,上學的時候我一有時間就出去打工,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賺我的學費啊。
你看看我一年到頭沒有幾件好衣服穿,我所有的T恤、褲子都是地攤貨,加起來絕對不會超過一百塊,你看我身上這件名牌運動衫,我告訴你這是山寨貨,五十塊一套,質料又悶又熱,前幾天我穿的那件洋裝也不是我能買得起的,那是小喬送我的,說如果我稍稍打扮那麼一下,說不定找個男人嫁掉了,我就不用再這麼累。
還有我本來可以不用來市場部的,可是一想到有高額的獎金,就算是再苦再累,我都覺得值得啊,你若是能理解窮人的悲哀,就知道我為什麼會是這種樣子了,師兄,求你幫幫我吧,嗚嗚嗚……」袁潤之越說越激動,聲淚俱下,整個人直接趴在紀言則的胸前,將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眼淚鼻涕,全蹭著他藍白相間的運動服上。
路過的游人都不由得注目,甚至有位的大叔對著紀言則說︰「年輕人,把女朋友弄哭了,很失敗哦。」
女朋友?若是在以前袁潤之要是听到這三個字,一定會跳起來,可是現在為了獎金,別說是女朋友,說她是他二女乃都可以。
她伸出狼爪繼續蹂躪他的衣服,「師兄,你不能見死不救啊,一定要幫幫我,如果你幫我,我就請你吃雞翅,你想吃多少都沒問題,吃到你撐為止。」
面對來來往往游人的指點,紀言則深深地閉起了眼,從大二遇到袁潤之之後,「丟臉」二字就自動從他的字典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垂著雙臂,無力地道︰「妳把沙包卸下來。」話音剛落,胸前的重量立即消失了,只听見袁潤之興奮地狼嗷了一聲。
紀言則睜開雙眸,便看見眼前杵著兩個橙色的大沙包。
袁潤之將沙包稍稍向下降了降,露出一張笑臉,「沙包卸下了,接下來是不是你要幫我貼剩下的星星啊?」眼淚說放就放,說收就收,比水龍頭還要管用。
紀言則的臉色驀然一沉,抓過那兩個沙包,對她厲聲道︰「剛才我說了,我身上沒有那個東西。」說完他轉身向山頂爬去。
袁潤之望著的背影怔了怔,他把沙包拿走了,那她怎麼辦?
「喂,等我。」她抬腳便追了上去,整個人身輕如燕,「嗖嗖嗖」飛快地登上了幾級台階,靠!原來輕功就是這樣練成的,卸了沙包果然健步如飛。
紀言則幫袁潤之一路提著沙包,臨近簽到點,他將沙包還給袁潤之,袁潤之乖乖地綁上,自己爬到簽到點貼上星星標貼,貼完之後再向上爬一會,然後才將沙包扔給紀言則,由于紀言則一路黑著臉,袁潤之自覺地與其保持兩公尺以上的距離,以防他一個不爽,將沙包砸向自己。
有了紀言則的幫助,袁潤之順利地在規定時間內到達終點,看到紀言則在考核表上她的名字那一欄打了個勾,她終于舒了一口氣。
「多謝師兄,集訓完了,你想吃多少雞翅,我都請你。」她的笑容別提有多燦爛。
「免了。」紀言則收好考核表,轉身向飯店走去。
袁潤之聳了聳肩,「不吃拉倒,還省我錢呢。」她振奮了精神,跟在他身後向飯店的方向步去。
◎◎◎
到了飯店的第一件事,她就是要沖個熱水澡。
進了飯店、拿了房卡,袁潤之正要進電梯,可是當看到紀言則黑著臉立在電梯正中央,她心虛地縮回了腳,對著他笑咪咪地說︰「紀總監,你先上。」
紀言則沒有遲疑,面無表情地按了關門鍵。
袁潤之在一旁的沙發椅上稍坐一會,捏了捏酸脹的小腿,如果後來不是紀言則幫她將沙包一路拎到終點,她一定會橫尸半山腰。
其實她完全沒有想到紀言則會幫她,一直以來他好像都是只會諷剌她、惡整她,但如果不是他想故意整她,這個集訓也不會存在吧,一想到這次集訓的最初原由,她對紀言則稍稍有了一點點的好感也蕩然無存。
「叮」的一聲,電梯再次來臨,她忍著肌肉酸脹的疼痛,慢慢地走了過去。
到了三樓,她拿出房卡,看了一眼上面的門號是306號,抬眸向對面的房間看去,308號,再向308號的隔壁看去,是306號,就是這間了,出了電梯就是,連走幾步路的力氣都省了,真是太好了,她真的太累了。
這時有位服務生從里面出來,正要關上門,她大叫一聲︰「欸,不用關了,我正好進去。」
服務生看到她先是一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驚訝的臉色立即換上了一副淡定的神情,沖著她笑道︰「門鎖修好了,有問題你們再打電話到櫃台。」
「哦,謝謝你啊。」袁潤之很有禮地對著服務生點點頭,可是服務生臨離開之前那種暖昧不明的笑容,讓她有點不爽,搞得好像她像是什麼非法從業人員一樣。
進了房間,她為了確保門鎖是否真的修好,于是反復開關了幾次,確定沒問題她才把「請勿打擾」牌子掛在門外,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