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射日地處北方,雖然國號為炙,但卻是四季偏寒,九月天都可能下雪。
而今是一月天,天空雖未降下瑞雪,但天寒地凍的,也讓人難受。
在這樣的天候里,射日王宮紅焰門前的廣場上卻是接踵摩肩、連衽成帷的擠滿了人潮,沒人肯窩在家里避寒取暖,大家都想出來看熱鬧。
只是照理說,這大批人聚集之處鐵定吵雜不休,可意外的,四周竟是鴉雀無聲,無人敢發出一丁點聲音來惹出事端,而眾人之所以如此噤若寒蟬,實是因為今日是射日公主義明日的招親之日。
然而,招親是喜事,何故令百姓這般惴惴不安?這全歸功于紅焰門正前方高台上的人兒。
只見鍍金打造的金燦長榻上橫臥著一名女子,射日以紅為尊,此女一襲似火的紅衣裹身,一頭青絲用蝴蝶金簪挽起,僅留一縷垂在胸前。
她面上不施粉黛,卻更顯膚色剔透,尤其額前貼著一枚耀眼滴狀的紅寶石,襯得她紅顏無雙,清艷無比。
這般風華絕代、當世無人能及的美女,即是射日的攝政公主義明日。
義明日號稱天下第一美人,地位又尊貴,理應受到各方搶親,然而,結果卻是……連一個報名的也沒有!
公主芳齡二十有三,已趨大齡,卻遲遲未出嫁,臣民關切,怕終日忙于國政的她會因而犧牲幸福,就此孤老一生,這才「苦心」安排了這場招親,期盼趕緊將這位大齡公主嫁出去,不要再繼續殘害……不不不,是不要再過度致力于國事而耽誤了自己的青春,忘了自己其實是個女人,而女人最好的歸宿就是嫁人一途,可是,誰曉得今日的場面居然如此難看……
唉!眾人忍不住在心里咳聲嘆氣,難道在這世上真的沒有人敢娶這位公主了嗎?
大伙不禁細數起這位公主的「豐功偉業」,自家公主雖然是位嬌滴滴的大美人,但其性情卻是比男人還要剛強冷酷,處世手段又狠又烈,在射日是出了名的鐵血。
雖說她將射日治理得有條不紊,讓弦月二世帝對射日的國政非常放心滿意,但射日的臣民卻叫苦連天,因為這位公主的個性說一不二,政策推行往往要求十成十的效果,在她攝政的五年里,不知血腥的砍殺了多少人的腦袋,這才讓她博得了「蛇蠍代後」之名。
而說起這個,又要從三年前提起,當年弦月二世帝的王後在冊封前夕出了點意外,公主受弦月帝所托,做了代嫁王後,替二世後上殿接受冊封,一個當過二世後分身的人,身分自是比一般亡國公主更加高貴,只是,這雖然看似更尊貴,然而實際上,她根本就是弦月帝的下堂婦,如此,誰敢來求親?
而這還不是最最最主要令她乏人問津的原因,真正教人不寒而栗的是她在弦月的作為。
她以代嫁王後的身分去到弦月,短短時間內就宰殺了大批的弦月大臣,這般雷霆凌厲的手段真真切切震驚四野,讓天下人都知曉也見識到了射日公主有多恐怖。
因此,以她蛇蠍的名聲再加上曾為代後的身分,唉,想找到男人娶她,根本是困難重重。
眾人雖明知如此,卻還是懷抱著希望,想利用招親瞧瞧能不能出現敢死的家伙,可惜,居然連一個不怕死的人都沒有。
嗚嗚……無人送死,那該死的就是他們了!
尤其是這些勸她答應接受招親安排的射日大臣們,這些人個個臉色惶然,只因這場面實在太尷尬了,堂堂的射日公主竟沒人要,別說臣民沒臉,公主自己都……眾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瞧高台上那該是明媚的雙眸正散發出萬丈的惱怒光芒,朱唇讓貝齒咬得幾乎見血,教眾人越見心越慌,生怕弄巧成拙,會遭公主遷怒。
「來人啊!」義明日咬牙喝了一聲。
左右的人立刻如驚弓之鳥的上前。「公……公主?」
「可是還要本公主繼續在這里吹寒風嗎?」
「這……」
「這什麼這,這臉丟得還不夠嗎?走!」大美人忍無可忍,一怒之下甩袖回宮去了。
百姓們看得心驚膽跳,怕生氣的公主回頭頒下什麼怒旨,讓大家一起受罪,而朝臣們則個個黑著臉孔,趕忙跟在她身後,在她回到自己的寢殿朝鳳宮時,戰戰兢兢的自動跪在外頭請罪。
「臣等未做好安排,讓公主受窘,臣等該死,請公主降罪!」七、八個跪地的臣子中,負責開口請罪的是射日的首輔宋炎,此人今年三十有五,在義明日攝政後,由她一手拔擢上來,在一批前朝遺下的老臣中算是年輕的。
「你們確實罪該萬死,硬是要本公主招親,這下證明本公主沒人要,搞得我顏面盡失,你們可都高興了?」寢殿內傳出義明日切齒的聲音。
「臣……臣等……臣等……」
「閉嘴!」
這一喝,眾人嚇得立刻頭顱叩地,一絲聲音也不敢再發。
「宋大人,前陣子我讓你定出一套法來,嚴懲不肖之徒走私人參和寶馬,怎麼多日過去了,你還提不出個辦法來?若真無法可想,照我說的,就把敢偷盜走私的惡徒抓來後全給斬了再說!」
宋炎一听,頸子一陣冰涼。「先、先別斬,臣回頭就給您提出辦法來了。」
射日的土壤與氣候十分適合種植人參以及養育寶馬,因此產出的人參品質居全國之冠,射日寶馬也因強健能跑而聞名于世,因此這兩樣在射日被列為國寶,未免國寶外流,除了進貢弦月帝宮外,不得對外販售,義明日更明令要求射日百姓不可盜售,但私售人參與寶馬的利潤驚人,還是有許多人願意冒險將這兩樣東西私運出射日牟利。
「不用了,以後只要盜賣國寶的一律問斬!」等不及他提的辦法,她直接發話了。
「是……」宋炎苦下臉來應聲。
公主本就主張用嚴刑峻法才能遏止百姓盜取寶物圖利,自己好不容易才勸阻下來,並且保證會有一套辦法讓百姓不再犯法,公主原則上同意,但今天心情大壞,所以……唉。
「另外,廖大人,許大人,你們是禮官,今天招親辦事不力,回去也好好給本公主檢討一下,就罰你們停俸三個月!」她又批示下來。
兩位被點名的禮官臉皮一顫,欲哭無淚。
找不到敢死的他們也沒辦法啊,只能說自己蠢,不該抱著試試的僥幸心態,以為說不定會有不怕死的出現,可事實證明是自己異想天開了,才會鼓吹辦什麼招親會,這下自食苦果,也怨不得誰了。
「其他人也給本公主回去閉門思過,這會全滾,不用再跪在外頭惹我生厭!」她怒聲轟人。
眨眼間,外頭的人悲催的轉身全逃了。
關中一處綠瓦白牆的大宅子,朱紅大門上頭掛著寫有「八方海里東方」的燙金牌匾,大門的左右擺放兩尊鎮宅的石獅子,兩旁高牆綿延,幾乎看不見盡頭,此刻莊嚴的大宅子內,梨木椅上坐了個銀衣男子。
此人年紀約莫在二十五歲上下,手上是一杯剛剛才斟的溫熱香茗,他慢條斯理地揭開蓋子,飲茶、闔蓋,唇邊浮出一個愜意的笑容,舉止文雅,自然散發矜貴的氣度。
這人星眸熠熠,身姿高雅,風度翩翩,一襲銀白長衫襯得他品淡如菊,縴塵不染,而他正是這個宅子的主人,東方清平。
此刻在他的下首站了個僕役打扮的人,名喚武雄,在對主子稟報完一些事後,東方清平露出訝然以及同情的神色。
「你說的是真的,那射日公主義明日的招親會上沒人前去求親?」東方清平問。
「千真萬確,招親那日可是萬人空巷,人人都等著看誰敢娶這位惡名昭彰的公主,結果不出所料,那位公主在宮門前枯坐了兩個時辰,最後難堪的拂袖而去!」武雄說得幸災樂禍,一副大快人心的模樣。
東方清平睨了他一眼。「瞧你這德行,恨不得她沒人要,她與你有仇嗎?」
「嘿,我就是恨不得她沒人要,誰教她老不讓咱們商旗進到射日領地,說咱們是豺狼虎豹,進到射日會吞了他們的財富,尤其會圖謀人參以及寶馬的生意,百般刁難,讓咱們在射日吃癟。」武雄忿忿不滿的說。
「這有什麼,射日積弱多年,又地處寒冷的北方,人參與寶馬是他們唯一生財的寶貝,也是他們的經濟命脈,更是射日國寶,基于保護國寶的立場,他們當然會防範咱們,這也是理所當然。」東方清平在情在理的道。
「公子就是這般大度大量,咱們可是在幫射日賺錢啊,明明是這位攝政公主心胸狹窄,目光如豆,才會將咱們當成噬人猛獸,可您偏還幫著她說話。」公子就是好脾氣,凡事講理,但這位公主是講理之人嗎?顯然不是,否則怎會蠻橫的老是阻撓八方海里東方的商旗進入射日。
東方清平笑出來了。「在射日踢到鐵板受到損失的又不是只有咱們八方海里東方一家,其他商旗不也在那吃足苦頭?」
「公子真豁達,要您討厭一個人還真難,可我武雄不同,這位公主是真讓人恨上了。」武雄不認同的撇嘴。
「再令人頭痛的人物,也總有與之溝通的方法,我打算親自前往射日一趟。」東方清平微笑告知。
「招親會無人問親,她遭到奇恥大辱,心情正惡劣,恐怕更難溝通了,您這時候去只會踫壁。」武雄拚命搖首阻止他去。
「我這時候去見的不是她,而是射日王義明宇,我與他談的也不是生意,而是交朋友。」
武雄見自家公子別有深意的眼神後,猛地點點頭,公子雖然是「好人」,但也不是純吃素的濫好人,該壞的時候比誰都壞,要不然,這八方海里東方家大江南北數以千計的生意是怎麼做到的?
說起八方海里東方,人雲︰「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又道︰「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而今的東方家,也堪稱巨賈中的巨賈,年年繳的稅佔了國賦的三成,當真可說富可敵國,不下當年的金陵四大家。
而射日之事若有公子出馬,那還擔心什麼,這塊未能插旗的商地,就等著他們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