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崔茉茉下了出租車,原本就不太好的臉色更難看了。
沒吃早餐胃空空,加上暈車,讓她現在好想吐。
扶著牆壁,她慢慢走進老舊的小區,老舊的街道一片冷清,兩旁種植著茉莉花,雖說已過了開花期,但還是有幾朵茉莉綻放。
走沒幾步,她就忍不住蹲了下來干嘔,幸好空氣中散發的淡淡茉莉香,稍微減緩了她頭暈反胃的感覺。
驀地,一陣冷風卷起腳邊的枯葉,吹起她凌亂的短發,刮過她冷白的臉。
「好冷……」她瑟瑟發抖的從背包拿出牛皮紙信封,取出數據看著聶先生的地址。「茉莉街二十二號……」
她抬頭看著一整排老舊的兩層樓房子,這里的門牌是二號……
收好資料,她緩緩起身,撐著牆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來到最尾端的一間房子前。
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干脆痛快一點,見到聶先生就趕快把來意說明,想必他一定會很不耐煩的把她轟走。
情況若真如此,經理也沒話說吧!
腦袋瓜里想著,她已經做好被罵被轟被趕走的心理準備了。
正當崔茉茉終于鼓足勇氣抬手要摁下門鈴之際,突然感覺背後有幾道目光盯著她看,她慢慢轉過頭,冷不防對上三雙凌厲的目光。
「呃……」瞪著她看的不是人,而是三只體格精瘦、露出森森白牙的大黑狗。
她立刻向後退,背貼上門板,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雙腿也跟著發軟。
媽呀!誰來救救她……
正當她驚慌失措之際,其中兩只大黑狗朝前撲過來,對著她凶狠吠叫。
她嚇得皮皮剉,然而恐懼慌張之際,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她飛快轉身把手中的背包拋過矮牆,雙手攀著約莫她肩膀高的斑駁水泥牆,學蜘蛛人爬啊爬地上牆頭。
大狗狂吠起來,還不斷試著想跳上牆追她。
她管不了那麼多,一躍而下。
撲通!崔茉茉倒霉的跌進小小的池子里,不但弄得一身濕,還喝了好幾口長苔的髒水,她猛烈的把水咳出來,咳到肺部的空氣都快要抽空了。
她感覺身體一陣虛軟,且頭更暈了……
虛弱的她使盡渾身解數爬出池子,呈現虛月兌狀態的躺在草皮上,無力地望著灰色的天際,她感覺眼前的灰色逐漸被黑霧取代……
當黑霧將她團團圍繞時,她連眼皮都睜不開、手指頭也無力舉起,她逐漸失去意識,暈厥過去。
「我親愛的聶大師,你的作品真的很精彩,才能每次一出版就穩坐紐約時報排行榜第二名……可為什麼不能沖上第一名呢?為什麼每次都輸給史瑞克.金呢?經過我仔細研讀敵手的作品後,我發現他的故事不僅懸疑精彩,還會加上愛情元素,他書中的女主角不是金發辣妹,就是黑發尤物,而且每一本書里都有令人血脈僨張的床戲,這就是為什麼他的書會比你賣座的原因,因為他抓住了男性讀者的胃口……」
聶玄躺在床上,雙手交迭在後腦杓,一雙精健長腿筆直地往床尾延伸,他的黑眸慵懶半瞇,神情微帶著一絲冷凝。
按下擴音鍵的室內電話傳來出版社總編克萊兒的聲音,她人在紐約,卻不忘每隔一段時間就跟旗下這位大咖作家聯絡感情,討論新書出版事宜。
不過話題不小心走偏了,克萊兒拿敵手的作品來跟聶玄的做比較,還說得口沫橫飛。
「妳是要我改行寫羅曼史,是嗎?」聶玄冷冷地截斷克萊兒的一長串唆。「還是……我干脆換出版社合作算了。」
金發辣妹、黑發尤物……史瑞克.金加碼噴火床戲來拉抬銷售量,關他屁事
他聶玄有自己的風格、有自己想寫的東西,如果他這麼容易就被牽著鼻子走,他的作品鐵定會失去靈魂。
「聶大師,別老用換出版社來威脅我,我沒在怕的,不跟我合作是你的損失。」克萊兒擁有強大的自信心,她完全沒把他的威脅放在眼底。
「最好是。」克萊兒還真是個奇人,年紀大得可以當他的祖母,個兒嬌小圓潤、一頭白發,明明外表看起來就像個慈祥好說話的老女乃女乃,笑起來一副好脾氣的樣子,可個性卻很硬,十分好強、說話又犀利,簡直是雙面人。
「我還沒說完呢!你給我听好了,這本作品里,你試著加入一些愛情元素,女主角的形象得跟史瑞克.金的金發辣妹設定錯開,我想想啊,就寫個嬌小的東方女孩,有一頭蓬松、染成女乃茶褐的短發,圓潤的小臉、單純開朗的性格,男主角瘋了似的愛上這有一副萌樣的東方女孩,熱烈追求終于追到手,然後開始教女孩,教她關于男人和女人之間的親密……」
「妳當真要我改行?妳真以為那種女孩看起來會像外表那麼單純嗎?」聶玄臉色一沉,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
克萊兒無意間踩到他的痛腳了。
三年前,曾經有個日本女人—小明優為了做他的專訪而接近他,她身材嬌小玲瓏,有張隻果臉,留著蓬松松的微卷短發,模樣好萌好可愛,完全是他會瘋狂著迷的那一型。
她搬到他的公寓對面當鄰居,開始制造跟他的巧遇,然後一步步滲透他的生活,最終擄獲了他的心。
小明優後來將公寓退租搬進他的住處,跟他展開同居生活,他們有過一段快樂又甜蜜的日子,直到某日,他在雜志上看見一篇有關他的專題報導,將他的私生活、不為人知的一面攤在大眾面前,他才知道他被出賣了,而出賣他的人正是他的同居女友。
她一心想坐上主編位置,不擇手段也要達成目的。
想起那段被利用的感情,他仍舊無法釋懷,即便從紐約躲回台灣,但每每想起,傷口仍會隱隱作痛。
他會痛不是因為對小明優還有留戀,而是懊悔自己沒能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听起來好像你吃過感情的虧似的,難道你曾跟某雜志社的記者交往過、你前女友為了主編的位置出賣你的傳言,是真的?」
「妳說夠了沒?」聶玄的臉色益發僵凝。
倘若克萊兒此刻站在他面前,他絕對無法做到敬老尊賢,鐵定會克制不了脾氣,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開玩笑!無畏無懼的克萊兒可沒打算就此閉嘴。「聶大師,癥結點就在這兒了,你不能因為一次感情失利就把自己的心關起來,連帶讓自己的作品也變得硬邦邦,你要去重新談一場戀愛,火辣辣的一場戀愛,這麼一來……哼哼,保證你的作品會不一樣!」
喀!他這次是毫不猶豫的掛斷電話。
火辣辣……是啊,他現在是滿腔怒火!
手一伸把電話線拔掉、將手機關機,拒絕再接受克萊兒的疲勞轟炸。
寫作進度嚴重落後已經夠讓他心煩的了,加上地產公司每隔幾天就派人來騷擾他,影響他的生活安寧,該死!他的耐性已瀕臨崩潰。
他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好讓自己冷靜下來,要不他總覺得整個人快要爆炸了。
「汪汪汪∼汪汪汪∼」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狗吠聲。
聶玄刷地拉開二樓臥房的窗簾,推開玻璃門踏出陽台探看。
這個老舊小區有很多流浪狗聚集,每回只要有外人「入侵」,流浪狗都會群起圍堵。
「看來地產公司的人還真不知道死心這兩個字怎麼寫啊。」他倚著女兒牆,居高臨下往樓下大門看去,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可是這一看不得了!
被幾只凶惡黑狗圍堵的竟然是個嬌小女人,她勢單力薄,壓根不是對手,而且她看起來害怕極了。
他骨子里並沒有太多正義細胞,但發現一個弱女子被野狗圍堵卻袖手旁觀,他也做不到。
一雙長腿比大腦更快做出反應,他高大身軀一轉身,拔足飛奔下樓。
當他沖下樓時,從外頭傳來撲通的落水聲。
他打開門踏出院子之際,戴著黑框眼鏡的女人已經渾身濕透的倒在池子旁邊。
他擰眉大步走過去,蹲伸手推推她單薄的肩頭,望著那張被頭發覆蓋、沾上泥巴、緊閉雙眼的小臉。